若幹惠轉身向外,朗聲說:“弟子若幹惠蒙恩師收錄門下,授以武藝,未能光大南特派門楣,甚是慚愧。好在本門有大哥主持,若幹惠庸庸碌碌,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從今而後,在下金盆洗手,專心仕宦,卻也決計不用師傳武藝,以求升官授銜,至於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若幹惠更加決不過問。若違是言,有如此劍。”右手一翻,從袍底抽出長劍,雙手一扳,啪的一聲,將劍鋒扳得斷成兩截。他折斷長劍,順手將兩截斷劍揮落,嗤嗤兩聲輕響,斷劍插入了青磚。


    群豪一見,皆盡駭異,自這兩截斷劍插入青磚的聲音中聽來,這口劍顯是砍金斷玉的利器,以手勁折斷一口尋常鋼劍,以若幹惠這等人物自毫不稀奇,但如此舉重若輕,毫不費力地折斷一口寶劍,則手指上功夫之純,實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詣。瞧他養尊處優,便似是一位麵團團的生意人模樣,真料不到武功如此了得。席先生歎了口氣說:“可惜,可惜!”也不知他是可惜這口寶劍,還是可惜若幹惠這樣一位高手,竟甘心去投靠官府。


    若幹惠臉露微笑,卷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大門外有人厲聲喝道:“且住!”


    若幹惠微微一驚,雙手便不入水,側身抬頭,要看喝止自己的竟是何人。隻見大門口走進四個身穿白衣的漢子,這四人一進門,分往兩邊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白衣漢子從四人之間昂首直入。這人手中高舉一麵五星錦旗,旗上綴滿珍珠寶石,一展動處,發出燦爛寶光。許多人認得這麵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凜:“五常聯盟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若幹惠身前,舉旗說:“惠師叔,奉五常聯盟白盟主旗令:惠師叔金盆洗手大事,請暫行押後。”若幹惠躬身問:“但不知白盟主此令,是何用意?”那漢子說:“弟子奉命行事,實不知盟主的意旨,請惠師叔恕罪。”


    若幹惠微笑說:“不必客氣。你是天賜賢侄吧?”他臉上雖露笑容,但語音已微微發顫,顯然這件事來得十分突兀,以他如此多曆陣仗之人,也不免大為震動。


    那漢子正是西聖派掌門白登門下的弟子葉天賜,他聽若幹惠知道自己的名字,心中不免得意,微微躬身說:“弟子葉天賜拜見惠師叔。”他搶上幾步,又向盛竹子、龔政偉、蘭英、晉培安等人行禮,說道:“西聖門下弟子,拜見眾位長輩。”其餘四名黃衣漢子同時躬身行禮。


    蘭英甚為歡喜,一麵欠身還禮,說道:“你師父出來阻止這件事,那再好也沒有了。我說呢,咱們學武之人,俠義為重,在江湖上逍遙自在,去做什麽勞什子的軍官?隻是我見惠賢弟一切早已安排妥當,決不肯聽老尼姑的勸,也不想多費一番唇舌了。”


    若幹惠臉色鄭重說:“當年我五常結盟,約定攻守相助,維護武林中的正氣,遇上跟五派有關之事,大夥兒須得聽盟主號令。這麵五星旗是我五派所共製,見令旗如見盟主,原是不錯。不過在下今日金盆洗手,是我的私事,既沒違背武林的道義規矩,更與五常聯盟並不相幹,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約束。請天賜賢侄轉告尊師,在下不奉旗令,請白盟主恕罪。”說著走向金盆。


    葉天賜身子一晃,搶著攔在金盆之前,右手高舉錦旗說:“惠師叔,我師父千叮萬囑,務請師叔暫緩金盆洗手。我師父說,五常聯盟,同氣連枝,大家情若兄弟。我師父傳此旗令,既是顧全五常聯盟的情誼,亦為了維護武林中的正氣,同時也是為惠師叔好。”


    若幹惠說:“我這可不明白了。我金盆洗手喜筵的請柬,早已恭恭敬敬地派人送上總統山,另有長函稟告白盟主。白盟主倘若真有這番好意,何以事先不加勸止?直到此刻才發旗令攔阻,那不是明著要我在天下英雄之前出爾反爾,叫江湖上好漢恥笑於我?”


    葉天賜說:“我師父囑咐弟子,說惠師叔是南特派鐵錚錚的好漢子,義薄雲天,武林中同道向來對惠師叔甚為敬仰,我師父心下也十分欽佩,要弟子萬萬不可有絲毫失禮,否則嚴懲不貸。惠師叔大名播於江湖,這一節卻不必過慮。”


    若幹惠微微一笑說:“這是白盟主過獎了,在下焉有這等聲望?”


    蘭英見二人僵持不決,忍不住又插口說:“惠賢弟,這事便擱一擱又有何妨。今日在這裏的,個個都是好朋友,又會有誰來笑話於你?就算有一二不知好歹之徒,妄肆譏評,縱然惠賢弟不和他計較,貧尼就先放他不過。”說著眼光在各人臉上一掃,大有挑戰之意,要看誰有這麽大膽,來得罪她五常聯盟的同道。


    若幹惠點頭說:“既然蘭英師太也這麽說,在下金盆洗手之事,延至明日午時再行。請各位好朋友誰都不要走,在雙峰城多盤桓一日,待在下向西聖派的眾位賢侄詳加討教。”


    便在此時,忽聽後堂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喂,你這是幹什麽?我愛跟誰在一起玩兒,你管得著麽?”群豪一怔,聽她口音便是早一日和晉培安大抬其杠的少女古悠悠。


    又聽一個男子的聲音說:“你給我安安靜靜地坐著,不許亂動亂說,過得一會兒,我自然放你走。”古悠悠說:“咦,這倒奇了,這是你的家嗎?我喜歡跟笛姐姐到後園子去,為什麽你攔著不許?”那人說:“好吧!你要去,自己去好了,請若幹笛姑娘在這裏耽一會兒。”古悠悠說:“笛姐姐說見到你便討厭,你快給我走得遠遠的。笛姐姐又不認得你,誰要你在這裏纏七纏八。”隻聽另一個女子聲音說:“妹妹,咱們去吧,別理他。”那男子說:“若幹姑娘,請你在這裏稍待片刻。”


    若幹惠愈聽愈氣,尋思:“哪一個大膽狂徒到我家來撒野,竟然敢向我女兒無禮?”


    惠門二弟子孫雲越聞聲趕到後堂,隻見師妹若幹笛和古悠悠手拉著手,站在天井之中,一個白衣青年張開雙手,攔住了她二人。孫雲越一見那人服色,認得是西聖派的弟子,不禁心中有氣,咳嗽一聲,大聲問:“這位師兄是西聖派門下吧,怎不到廳上歸座?”


    那人傲然說:“不用了。奉盟主號令,要看住若幹惠的眷屬,不許走脫了一人。”


    這幾句話聲音並不甚響,但說得驕矜異常,大廳上群豪人人聽見,無不為之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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