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落,山林間的暮色也越發深沉,尼克萊爾子爵領邊緣的那座山林獵場內,一隻膘肥體壯的黑背狼犬胡亂吠叫著,吐著舌頭向前狂奔,七八個緊隨其後的私軍戰士苦澀地對視一樣,認命得緊跟了上去。


    昨夜他們的那位大老板桑德斯不知發了什麽瘋,命令他們星夜開赴山林獵場尋找科林幾人的蹤跡,天可憐見,在這麽大的山林中找幾個人實在與大海撈針無異,不過所幸這群私軍的統領還算有幾分急智,臨行前從科林等人的臥室內帶了幾件衣物交給獵場飼養的獵犬辨認,有獵犬帶路才沒有讓這群私軍戰士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到處亂竄,不過饒是如此這區區百多名私軍想要搜遍這山林獵場也是件極其要命的事情。


    剛剛抵達獵場時太陽還未升起,這批私軍戰士就被分成十幾個小隊對這片山林展開了搜索,然而辛苦了大半天也不過發現了幾攤來源不明的血跡罷了。


    暮春之時氣溫已經有了幾分夏日的雛形,披掛著沉重戰甲的私軍戰士渾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浸的濕透,有心想要脫下戰甲涼快一會卻又擔心食肉野獸乃至魔獸的偷襲,一個個隻能咬著牙苦熬,這也直接導致了剛到下午就有十幾個參與搜索的私軍戰士中暑倒地,其他勉強支撐的戰士也幾乎被耗盡了所有的體力。


    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水,那私軍統領迴頭看了看身後麵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戰士們忍不住暗歎一聲,這些人畢竟隻是閑時訓練忙時務農的半職業軍人,無論戰鬥力和戰鬥意誌比起子爵手下那群真正受封的騎士都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況且這種漫無目的的搜索也的確是太過辛苦,即使是他也感覺有些吃不消了。


    摘下腰間的水囊灌了一通,又把剩下清水一股腦倒在了自己快要冒煙的腦袋上,那私軍統領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大聲喝道:“弟兄們加把勁,再找一會咱們就休息了,等迴了白杉鎮我請大家一起去跳躍胸部酒館好好喝一杯,吃的喝的叫的姑娘都算我的!”


    一群垂頭喪氣的私軍戰士眼睛一亮,大聲歡唿起來,在美酒美食美人的多重刺激下,他們提起最後一口力氣沿著那獵犬前進的方向衝了過去。


    七八隻被人視為不詳之物的黑烏鴉在一旁的樹杈上胡亂地叫嚷著,獵犬正噴著涎水朝麵前一塊方圓三四米的空地瘋狂吠叫著,而那塊空地表麵覆蓋著一層潮濕的新土,顯然在近期被人挖掘過。


    當這群私軍戰士趕到目的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那私軍統領撚起一塊色澤較深的新土輕輕捏成粉碎,不由麵色微微一變道:“來幾個人,給我把這塊空地挖開。”


    那些私軍戰士對視一眼,苦澀地拿著武器對著麵前那塊空地刨了起來,不到一刻鍾後,那私軍統領輕喝一聲叫停了那些有氣無力的私軍戰士,跳進那已經被挖開半米深的空地,胡亂地撥開浮土,那土坑之中赫然出現一條宛如蘆柴棒一般的焦黑手臂。


    臉色一變,拿私軍統領渾身鬥氣一震,大片浮土被鬥氣卷起,露出下方那具焦糊的屍身,在其他私軍戰士愕然的目光中,私軍統領在那焦屍上胡亂掏摸著,不一會,一麵已經被高溫烤得焦黑變形的銀製腰牌被他從那屍身衣袋中找出,仔細摩挲了一陣,那私軍統領麵色驟變,大喝道:“傳信桑德斯大人,崔爾閣下遇襲被殺!”


    片刻後,一隻灰色的信鴿振翅而起,將這個不祥的訊息傳向白杉鎮。


    白杉鎮西北角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二層小樓中,桑德斯麵色鐵青的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一團,旁邊一個身穿私軍戰甲的護衛囁喏地看著顯然處於暴怒邊緣的桑德斯,有些畏懼地低聲說道:“桑德斯大人,黑山盜匪團的海格團長那邊傳來消息,在崔爾閣下的屍體旁還發現了七具疑似同樣死於雷擊的屍體,其中一具格外粗壯的已經被確認是比利副團長。”


    “我****娘的一群廢物,比利那個隻會玩男人的死基佬,我就知道他辦不成任何一件事,一個劍士巔峰的高手帶著一群中階劍士級的好手,還帶著老子花了上萬金幣買下的獸筋弩,去刺殺一個被一群青皮小子保護著的小雜碎,結果被人一個不剩地全部幹掉了,幸好這些該死的廢物死在那片山林裏,不然老子非要把他們剁碎了喂他們的爹娘吃下去!”滿腔的怒火被那護衛的一番話徹底引爆,紅著眼睛噴著涎水的桑德斯宛如一個被甩了的潑婦一般在房間中跳腳大罵,比利和崔爾的所有祖先都被他挨個點了一遍的名。


    終於,在摔碎了房間裏所有能摔碎的東西後,桑德斯方才勉強冷靜了下來,看了一眼那個藏在角落中恨不得把腦袋插進褲襠裏的護衛冷聲道:“去請海格團長,讓他把黑山盜匪團的精銳都帶上,再去獵場把家族私軍召迴來,準備一下今晚後半夜突襲尼克萊爾莊園!”


    “可是,桑德斯大人,剛才獵場那邊傳信迴來說今天在山林中搜尋了一整天,請求修整一下。”那護衛看了一眼桑德斯陰冷的麵孔,壯著膽子說道。


    “他們修整,難道杜蘭那小雜碎也會修整嗎,雷姆那個廢物,到現在還沒有查清是哪家商隊把杜蘭帶進白杉鎮,等他們修整完畢,如果杜蘭和那些商會勾結在一起了怎麽辦?你幫我幹掉那些大家族的援兵嗎?該死的廢物,如果他們還沒死,就是爬也要給我在午夜之前爬迴白杉鎮!”桑德斯口沫四濺地喝罵道。


    那護衛渾身一抖,連忙躬身行了一禮,亡命一般地奪門而去。


    重重地喘了口粗氣,桑德斯罵累了正想潤潤嗓子卻發現房間內的茶具和酒櫃中的美酒都被自己砸地粉碎,心中更是邪火亂竄,狠狠地一腳踹在了那辦公桌的殘骸上。


    木料的爆碎聲中,一個枯瘦矮小的身影緩緩在房門外凝聚,桑德斯心中一驚,連忙躬身行禮道:“尊敬的薩影閣下您來了。”


    依舊裹著一身夜行衣的薩影看了看滿地狼藉也沒有進屋的意思,站在門外隨意瞥了一眼恭敬行禮的桑德斯道:“你們的第一波刺殺失敗了?”


    “是的,比利和崔爾他們帶著人馬卻沒有傷到那小子一根汗毛,昨天夜裏我和安德魯那家夥見到他時,這小子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讓我誤以為比利他們沒有截到他們一行人,今天我派家族私軍搜查獵場時本想趁機幹掉杜蘭的那幾個護衛,但剛才那些私軍傳信說在一棵樹下的土坑裏發現了比利他們的屍體。”抹了抹腦門上的冷汗,桑德斯有些難堪地說道。


    “你的意思就是說,曾經設計幹掉了紮克子爵夫婦的精於世故的四十多歲的桑德斯騎士閣下,被他們的兒子,一個老實淳樸甚至還沒有碰過女人的十四歲的鄉下小貴族蒙騙,在山林獵場裏搜索了一整天,耗盡了尼克萊爾家族私軍的全部體力但卻隻發現了同伴的屍體?”薩影有些詫異地問道。


    桑德斯那張還算英俊的臉蛋瞬間變得通紅,吭哧吭哧地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廢物。”


    麵孔驟然變得一片紫漲,桑德斯連忙辯解道:“薩影閣下請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薩影滿臉寒意的說道:“主人把我的指揮權暫時移交給你不是為了讓你鍛煉口才,而是為了幹掉尼克萊爾家族得到他們的領地,說說你的計劃吧,雖然可能沒什麽用,但是姑且還是先聽一聽。”


    深深吸了口氣,桑德斯壓抑住心中近乎沸騰的毒火,雖然薩影這個家夥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讓人厭惡,但一身劍師級的實力可是實打實的,在那位大人眼中的地位更是遠高於自己,無論這家夥的嘴多黑多毒他都要好好忍著。


    幹瘦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桑德斯仔細解釋道:“尊敬的薩影閣下,因為我的屬下商務總管雷姆的無能,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商會把杜蘭那小子帶進了白杉鎮,但是我覺得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貪婪的商會很可能就杜蘭目前的困境提出了某些苛刻的條件以換取他們的支持,而一旦給他們時間調集力量,我們就會變得非常被動。”


    “所以盡管因為某些誤會導致了尼克萊爾家族私軍這支戰力的損失,但我們目前還擁有整隻黑山盜匪團的精銳以及我的騎士領內的二十名私軍騎士可以調用,同時那支私軍的戰鬥力雖然因為體力的損耗而降低了一些但並沒有徹底喪失,再加上您的力量,我們的實力依然遠勝杜蘭。”


    “今晚後半夜我們集合所有力量趁杜蘭那小雜碎不備直取尼克萊爾莊園,隻要能幹掉杜蘭本人,我們依然是贏家!”


    臉上的冷意漸漸淡去,薩影沉吟片刻,在桑德斯錯愕的目光中點了點頭道:“粗陋的計劃,但並不是沒有可行性,如果不是主人擔心大公的怒火我早就將那小鬼的腦袋摘下來了,又何須像現在這樣麻煩。”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桑德斯低聲提醒道:“薩影閣下,剛才的情報顯示比利他們疑似是被雷電擊殺,根據推測我認為跟隨在杜蘭身邊的那個土妹子很可能是一位雷電係的法師,今晚行動時還請您盡量帶上一些雷電係的魔法護具。”


    “雷電係的法師嗎……倒也難怪比利他們會被人幹掉。”枯瘦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薩影傲然笑道:“不過法師在同階盜賊的麵前隻是獵物罷了,如果那丫頭就是杜蘭那個小鬼抗衡主人的底氣,那麽我會讓他知道什麽才是死亡的恐懼。”


    桑德斯彈動著舌頭,大片溢美之詞潮水一般地湧向薩影,終於讓他那張苦大仇深的麵孔也浮現出一抹笑意。


    矜持地冷哼一聲,薩影冷然道:“總之不管怎麽樣,今晚是你最後的機會,抓住它,你將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抓不住,你的下場也無需我多言,總之我會全力配合你的行動,至於其他的你就好自為之吧。”


    話音未落,薩影的身形已經隨風飄散。


    薩影一走,桑德斯仿佛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也顧不得滿地狼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顫抖的手從懷裏掏出一盒雪茄,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大口,繚繞的煙霧讓他的臉龐顯得模糊不清,但那雙灰藍色的眸子此刻卻猶如被逼入絕境的孤狼一般充滿了刻骨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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