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過後,官員們照例要一大早去上朝。


    四品以下官員是沒資格臨朝聽政的,賀衍剛好站在官員隊列末端。為官二十餘載,才升為侍郎,他心裏明白自己想再進一步難了。


    現在隻希望任職期間吏部不要出亂子,讓他再為皇帝任職十年,隻要十年就夠了。


    朝堂之上,大多數時候賀衍隻有聽的份根本沒有啟奏的資格。


    但偏就這一日,尺太傅的長子,高了賀衍一階的尺繼堯忽然上本道:“臣彈劾吏部侍郎賀衍,教子不嚴,致使小兒無端被罵,名聲有損。”


    “愛卿想彈劾賀家的哪位公子?”


    “啟稟陛下,是賀家長子賀珩。”


    皇帝坐在龍椅上沉思起來,心裏默念著,賀家長子賀家長子……


    皇帝年近五十,就算他日日做新郎,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


    老了的皇帝不得不麵對江山社稷傳承的問題,他心中是中意二皇子的。但因為太傅是二皇子正妃的母家,羽翼漸豐的兒子讓身為父親的他倍感壓力,誰也不想還沒死就被人催促退位,皇帝隻得使出一個拖字訣,拖到現在皇帝竟然扶持起其他皇子與二皇子抗衡。


    二皇子不想被打壓下去,更不想被他的弟弟們比下去。


    他各個方麵都是皇子中拔尖地,唯一缺點就是他成婚最早,四年時間,他的皇子府後院也隻有四個女兒。


    江山社稷與別家不同,沒有兒子是二皇子身上最大的缺點。


    如果皇子妃此前一胎生下的是兒子,皇帝就有了第一個孫子,皇朝上下可能因皇朝有繼而請立太子,甚至有那老臣也會隨聲附和。


    可惜,皇子妃生下的又是個女兒。


    “賀愛卿……”


    “臣在。”賀衍從臣工中走出來,站立後向皇帝行跪拜禮。


    “你可認太傅所說教子無方?”


    “臣之子性情頑劣,臣迴去定嚴加管教,請陛下饒了他吧!”


    皇帝看著跪在遠處的人,那人距離自己五長有餘,聲音被他刻意放大,平板的語氣仿佛敲在人心上。皇帝輕咳一聲,“愛卿之子如今年歲幾何?”


    “啟稟陛下,長子一十九歲,幼子一十二歲。”賀衍道。


    “一十九歲……如今所操何業?還在讀書不曾?”


    “……已不讀書,如今無業。”賀衍深拜下去。


    長子沒出息,讓他在一眾同僚麵前失了顏麵。


    “既然你教不好孩子,不如就送去朕的京畿營,待他學有所成來皇宮入禦林軍,保護朕的安全!”皇帝輕描淡寫說道。


    太傅對這樣的安排很是不解,他長子來告狀,是為孫子出口惡氣。沒成想反而讓對方得了好處。


    太傅不解地出列,“陛下?”


    “尺太傅,你說賀愛卿教子無方,他自己教不好朕替他教,有何不妥?”


    尺太傅想說,我是要罰他,不是讓你獎勵他。


    但,他隻是大臣,臣工有上奏之責,事情怎麽處理皇帝說了算。


    “陛下英明神武,臣自愧不如。”


    尺太傅後悔不迭,早知如此,倒不如私下敲打敲打賀衍。


    若是私下解決,也不會落到這個結果。由此看來,他們尺家因二皇子之故,惹了皇帝厭惡。


    思及此,太傅再拜。


    “愛卿還有事?”皇帝滿臉不耐。


    “臣之長孫……”太傅出言時,他的長子出列跪下,隻聽太傅繼續說道:“長孫與臣長媳娘家侄女兩情相悅,臣請賜婚。”


    “你孫子可有功名在身?”


    “不曾有。”太傅臉上肌肉抽搐。


    “可還讀書?”


    “長孫在京城的鬆濤書院讀書。”


    “既在讀書卻無功名,雖成家立業有先有後,但朕賜婚隻為嘉獎,你孫子有何建樹?”皇帝已然怒了,“尺太傅僭越,著休朝三日,迴府靜思己過。尺繼堯今日不必當職,迴去好好侍奉你父親,若當真不堪用還是早日卸職請辭吧!”


    “謝陛下!”尺太傅深拜到底。


    皇帝甩袖離座,顯然氣怒不已。


    太監宣布退朝,大臣陸續離去。


    唯有與尺太傅一係的人猶猶豫豫,尺太傅被兒子扶起身,他揮揮手示意自己沒事,並讓眾人散去,隻兒子陪他走了一路。


    離開大殿,父子二人走在宮道之上,此時他們思緒萬千。


    “讓進昌落榜吧!”


    “父親?!”他四弟是他們尺家學問最好的,自小就是神童,而且他不負神童之名,這麽多年努力上進。


    如果他落榜,會引來八方嘲笑,這對四弟本人是多大打擊?


    “要保住我們尺家,隻能犧牲四小子的前途。”老太傅溝壑縱橫的臉上盡是痛色。


    “爹,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不如我申請外調。”


    “休要有這等想法,你爹老了,如今朝堂之上還要你替二皇子周旋。”


    “可四弟……”


    “誰讓他出生晚?”太傅一陣心疼,“若早出生四年,咱家還不是二皇子的嶽家,興許不會招陛下記恨。”


    “四弟要傷心了。”


    “唉。”尺太傅抹了眼底的淚,“你去找人查查,這個賀家長子是個什麽來頭,為何皇帝不罰反要獎勵他。”


    “不過毛頭小子一個,難道不是陛下故意用來擠兌咱們家的?”


    “能擠兌咱們家的,這賀家長子隻怕大有來頭。”


    “爹說得是。”


    即便太傅府如今成了皇帝忌憚的存在,能被皇帝用來擠兌他們的也不是尋常人。


    父子倆彼此依靠著離開。


    另一邊,賀衍沒去吏部上職,而是先迴了家中。他要盯著長子,怕他出門沒接到皇帝的調令。


    迴到家,果然看到不孝子收拾妥當準備出門,他將人叫到跟前。


    聽聞要去京畿營,賀珩很是不願,“爹,我是不是要住那邊?”


    “一會兒讓人給你收拾行李。”


    “爹,不去行不行?”


    “你少惹禍行不行?”


    “爹,不是隻要罰跪祠堂就好嗎?”


    “你惹了太傅府長孫,今日你爹在朝堂之上被尺太傅他老人家參了一本。”


    “老爺……”賀夫人滿臉擔心。


    “我沒事,太傅被休朝三日。”


    賀珩一拍掌,“活該!”


    “你現在給我迴去跪祠堂,等吏部調令來了,立馬去京畿營。”


    “爹……”


    “你姑姑成婚時,我會調你迴來,去吧!”


    賀珩不情不願走了。


    賀夫人看著這小子的背影,沒成想這家夥竟然發達起來了。


    再看身邊的丈夫,卻覺他目光不善,好似兒子有了出息卻讓他不高興。賀夫人不解,難道外麵傳得那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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