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餘珠兒道:「啟稟太子妃娘娘,此藥是老奴親自按方煎的。」


    郭賢妃以為沈宜秋要找借口動她宮人,騰地坐起身道:「餘嬤嬤打小伺候本宮,難不成還會害我?」


    沈宜秋放下藥碗,湯匙落進碗裏,發出一聲脆響,眾人心頭都跳了跳。


    她略微緩頰:「賢妃娘娘別誤會,娘娘身邊的人,自是信得過的。」


    餘珠兒鬆了一口氣,郭賢妃臉色稍霽,便聽沈宜秋接著道:「不知這藥方是何人所開?能否與我一觀?」


    郭賢妃不由心虛,她裝病的事人盡皆知,這藥自然也不是療治頭風之藥,卻是養顏湯方罷了,如何能給她瞧?她便拉下臉道:「這是尚藥局林奉禦親筆寫的方子,林供奉醫術高明,難不成還有錯的?」


    沈宜秋冷笑道:「既然醫術高明,那便是有意為之。」


    她頓了頓道:「不瞞賢妃娘娘,家中重慈罹患風疾多年,我自小侍奉湯藥,一聞便知,此藥斷然不是療風疾方。不知那奉禦為何故意用別的藥方充作風疾方,以至娘娘多年飽受痼疾之苦,真真其心可誅!」沈老夫人自然沒有頭風病,但她說有,此時又有誰會去查證?


    郭賢妃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她身為寵妃,在尚藥局自然要有自己的親信,有自己人在,裝個病、安個胎,都便宜許多。林奉禦從剛入尚藥局起便替她診病,是她最信賴的醫官。


    她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太子妃要做什麽,卻已經晚了。


    若是要保林奉禦,她便要承認自己多年來都是裝病——她如何丟得起這個人?有的事可以心照不宣,卻絕不能說穿。


    可若是不認,便是林奉禦失職,他不至於因此獲罪,尚藥局是一定呆不下去了。


    沈宜秋轉向自己帶來的宮人,對一人道:「茲事體大,非我所能決斷,你速去稟告皇後娘娘,請娘娘聖裁。」


    郭賢妃臉一白,軟軟地躺迴了床榻上。


    沈宜秋氣定神閑地拂了拂衣襟,端起藥碗,執起玉勺:「娘娘,養顏湯快涼了。」


    上輩子替她調理身體、安胎保胎的便是這位林奉禦,她先後兩胎都未保住,也不曾遷怒、懷疑過醫官,直到前陣子陶奉禦替她診視。


    他看完藥方後雖未多說,但沈宜秋心思細膩,一聽他語氣便知那方子有問題。


    她了解郭賢妃,知道她沒膽子真刀真槍地謀害皇嗣,但那醫官既然欺上瞞下、推諉塞責,那她就讓他再無前程可指望。


    宮人來稟報時,張皇後正靠在榻上,耷拉著眼皮,由宮人替她輕輕按著頭上穴位。昨日重陽宴親朋齊聚一堂,她興致一高,便多飲了幾杯菊花酒,眼下宿醉未消,還有些頭昏腦脹。


    昨日郭賢妃召見太子良娣,留下太子妃侍疾之事,張皇後自是一清二楚——她執掌六宮,千頭萬緒都捏在手心,各宮中的大事小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沒去替沈宜秋解圍——若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太子妃連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了,那她這雙眼睛也可以不要了。


    不過聽那宮人說完,她還是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與隨侍的女官麵麵相覷,這沈七娘太出人意料了!


    賢妃的確糊塗,但畢竟是太子生母,連她這個皇後都要容讓她三分,沒想到她一個出嫁月餘的新婦說收拾便收拾,且手段幹脆利落,直叫她有苦說不出。


    張皇後也看不慣賢妃,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樂見其成,但幸災樂禍之餘,也不免擔心太子和太子妃因此反目。


    尉遲越在她膝下長大,賢妃待他並不盡心,但人對血脈相連的生身母親,總是有天然的孺慕之情,且子不言母過,便是知道賢妃有錯,一個孝字壓下來,也隻有叫妻子受委屈。


    張皇後沉吟片刻,叫來個黃門吩咐道:「你去尚藥局請陶奉禦過飛霜殿,替賢妃診視,並核查林奉禦的藥方,若林奉禦真如太子妃所言玩忽職守,致使賢妃多年來飽受風疾困擾,你速來迴稟,我定不輕饒。」


    那黃門領命離去,太子妃遣來的宮人也退出殿外等候,張皇後這才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女官端起放涼的醒酒湯,一邊喂她一邊笑道:「飛霜殿那位怕是要吃點苦頭了。太子妃真是個妙人。」


    張皇後捏了捏額角,苦笑道:「我這名義上的母親鎮日替他們操心,人家正經阿娘還來裹亂。」


    女官道:「娘子視殿下如己出,假以時日,殿下定會明白娘子的苦心。」


    張皇後豁達地笑了笑:「我也不求他明白,隻盼著他們小夫妻少叫我操點心。」


    女官奇道:「上迴殿下和太子妃來請安,奴婢在一旁悄悄看著,殿下待太子妃可著緊得很。」


    張皇後乜她一眼:「你明知我操心的不是這個。」


    又歎了口氣:「今日看她與兩個良娣親密無間,姊妹似的,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對勁……」


    女官道:「太子妃賢惠識大體,娘子不該欣慰麽,怎麽反倒擔心起來。」


    「你啊你,揣著明白裝糊塗,非要我說破,」張皇後斜睨她一眼,「便是再賢惠的女子,哪有喜歡與人共侍一夫的?你看德妃和淑妃對我言聽計從吧?那也是這幾年沒了心氣,當年在東宮是什麽光景,莫非你不記得了?」


    那女官憶起往事,也生出感慨:「娘子且放寬心,當初殿下為了娶太子妃,連夜騎馬去華清宮求聖人降旨,老奴也算看著殿下長大,從不曾見他如此,便是有些波瀾,也不過是好事多磨。」


    張皇後也不禁莞爾:「你說的倒也是,三郎就是過得太順遂,有人磨一磨他的性子,倒也不是壞事。」


    女官接口道:「是啊,兒孫自有兒孫福,娘子大可放心,最要緊是仔細自己的身子……」


    張皇後笑容淡去:「我這身子骨如何,你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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