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答案,她拿起竹揭,從鹺簋中隨意舀了點鹽投入茶湯裏攪了攪,她對尉遲越的喜好怕是比他自己還清楚,若是她願意,能將分量拿捏得分毫不差。


    可沈宜秋並不想叫他滿意,做得差一點,往後這活才不會落到她頭上。


    尉遲越轉動茶碗欣賞了一下茶花,然後端起碗抿了一口,隻覺味道澀而鹹,他一早料到風味不佳,入口時心裏便有了準備,但這茶仍舊難喝得出乎他意料。


    上輩子沈宜秋不曾摸透他的喜好之前,煮的茶也比這強多了。


    此事隻有一個解釋,她一顆心全在別人身上,不情願侍奉自己夫君。


    她越是如此,尉遲越便越是不肯遂她的意,麵不改色,微微頷首:「太子妃果然好手藝,甚合孤的意。」說完又飲了一口。


    沈宜秋隻知道他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至於他為什麽捏著鼻子喝,就不得而知了。


    尉遲越優雅地將一碗茶喝完,暗暗長出一口氣,把空碗擱在案上,涼涼地看了妻子一眼:「孤從未喝過這麽可心的茶,隻覺神清氣爽,若是可以每日品嚐,真是一大賞心樂事。」


    沈宜秋這會兒也看出他是存心刁難自己,扯了扯嘴角:「能日日為殿下煮茶,妾榮幸之至。」


    尉遲越哪裏看不出她眼裏的不情願,頓感暢快:「能者多勞,幸苦太子妃。」


    「殿下不必見外,這是妾分內事,」沈宜秋邊說邊拿起另一隻茶碗,加了鹽端到他麵前,「殿下既然喜歡,不妨再飲一碗。」


    尉遲越喝完一碗,沈宜秋又替他續上,直喝了三碗,典膳所的宮人來送晚膳,這才救了太子殿下的舌頭。


    尉遲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連喝了兩碗甘露羹,總算把嘴裏的澀味衝淡了些。


    用完晚膳,沈宜秋裝模作樣地拿出帳簿,尉遲越狀似不經意道:「上迴孤叫人送來的行卷,太子妃審讀好了麽?」


    沈宜秋心頭一跳,難怪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原來應在這上了——寧十一郎的行卷,果然是他故意送來試探她的。


    她目光微動,若無其事道:「請殿下恕罪,妾愚鈍,內務還未理清,倒把這事擱置了。」


    尉遲越道:「內務慢慢厘清便是,不急於一時,倒是進士科省試將近,鎖院在即,不能再拖下去。」


    沈宜秋心中一哂,今年進士科省試在十二月,還有整整三個月,哪裏就火燒眉毛了,這分明是借口,她隻得道:「殿下所言甚是,妾不知輕重,還請殿下恕罪。明日妾便將剩餘的文卷批閱出來。」能拖一晚是一晚,眼下剛吃飽肚子,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睡飽了才有力力氣想對策。


    尉遲越卻不肯放過她:「不必等明日,時候還早,太子妃不如將帳簿暫放一放,趁著孤在這裏,若有疑問還可商討商討。」


    沈宜秋情知今晚是逃不過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便即命宮人去側殿取文卷來,又叫人準備筆墨。


    她也不去辨認,隨手抽了一卷展開,手執青筆,一邊細細審讀,一邊用筆勾出佳句,以簪花小楷寫上批語,約莫兩刻鍾後,她將第一卷 審完,判了中等,交給太子過目。


    尉遲越快速瀏覽了一遍道:「太子妃判得極是公允,繼續。」


    沈宜秋又抽出一軸,不巧卻正是寧十一郎那卷。


    尉遲越早已將那文卷的裱綾花色和木軸質地都記得清楚分明,立即從邵安給他的砥柱山圖上抬起眼,眼神直往沈宜秋的臉上瞟。


    沈宜秋的目光落在卷首的名字上,微露驚訝之色,尉遲越看在眼裏,本來七分的懷疑變作十分——她分明早已看過寧彥昭的文卷,卻還在此佯裝訝然,若非心虛又怎會如此。


    沈宜秋將卷首的賦文看完,對尉遲越道:「太子殿下,妾以為此卷無疑是上等,後麵的詩作不必看了。」


    尉遲越往那卷子上掃了一眼,故意道:「太子妃為何不加評語?」


    沈宜秋道:「此子大才,妾之所學不足以裁判。」


    沈宜秋權衡了一下,太子既然懷疑她對寧彥昭存著戀慕之心,不管她怎麽判,他都不會滿意,倒不如照實說,隻能寄望於尉遲越愛才心切、公私分明了。


    尉遲越臉上果然閃過一絲不豫之色,也沒有去接她遞過來的文卷,站起身,繃著臉道:「孤乏了,有勞太子妃伺候孤沐浴吧。」


    尉遲越話一出口便已後悔,他娶太子妃,不是為了要她像下人一樣伺候自己,便是對嬪妾,他也從未提過這樣的要求。


    可他是一言九鼎的君主,說出口的話斷沒有收迴去的道理,何況這時出爾反爾,不知沈氏心裏會如何笑話他。


    沈宜秋也覺意外,上輩子尉遲越待她雖冷淡,卻也不曾為難過她,說起來妻子伺候夫君天經地義,她常做的也就是替他更衣而已。


    然而太子既提了這樣的要求,她沒有拒絕的道理。她最擅長的便是逆來順受,隻是福了福,平靜地應是。


    尉遲越看她這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裏有點難過,想解釋一句自己並非有意折辱於她,又說不出口,憋在心裏,臉色倒是越發不好看了。


    兩人各懷心思,一前一後去了承恩殿後的浴堂。


    太子生活簡樸,東宮的浴池比蓬萊宮小了許多,不過八尺見方,南北各砌三層石階,池底鋪著蓮花磚。


    此時幾個宮人正在往池子裏灌注熱水,見太子妃跟著太子一起來,還道他們要共浴,都吃了一驚。


    可細觀兩人神色,並無什麽旖旎的氛圍,尤其是太子,活似有人欠了他五百吊錢。


    宮人們也鬧不明白狀況,不敢多看一眼,恨不得把臉埋到胸口。


    太子妃倒是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平靜地吩咐宮人準備澡豆、巾櫛和寢衣等物,備齊後,便叫他們去門外等候。多些人盯著,隻是徒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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