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野從未拒絕過降穀零的命令。


    更何況是這樣帶著誘哄意味的要求。


    大腦似是清明了一瞬,又似是陷入更深的混沌。


    酒井野嘴唇小心翼翼地撚過帶著硝煙氣息的指腹,將藥丸抿入口中。


    而後毫不猶豫地咽了下去。


    五髒六腑沸騰般的熾熱席卷全身,他不得已從柔軟的夢境迴歸現實。


    咽下去的藥丸是否是毒藥已經不再重要。


    現在酒井野需要做的不過是遠離降穀零。


    他不想傷害到這個人。


    痛苦讓他難以自持,更無法保持理智。


    他渾渾噩噩地思索著。


    最初是零將他從地獄拽迴人間。


    現在他會再次被零推迴地獄。


    他是幸福的。


    因為最後的最後,他變成了零口中的乖孩子。


    真好。


    全然不知酒井野在想什麽,但降穀零並不如表麵那般平靜。


    他沒有說謊。


    酒井野是第一個實驗品。


    在公安眼下瞞天過海製成的藥丸是否能抑製酒井野體內細胞劇烈分裂尚還未知。


    是絕境還是希望也是未知。


    他能做的不過是帶著淺薄的笑意拉住環在腰間的手臂,強硬地讓其留在原地。


    即便泛起陣陣抽疼,他也不想身後正渾身顫抖的少年離開。


    無論死還是活,這個人都不允許脫離他的掌控。


    許久,又或許不過幾分鍾,酒井野脫力似地靠在降穀零肩頭,手臂卻依然牢牢鎖在降穀零腰間。


    輕淺的唿吸聲迴蕩在寂靜的地下室內,像是在向他人展現它澎湃的生命力。


    烏丸蓮耶神色不變,看向藥盒的眼神卻愈發熾熱。


    “波本,”他語氣緩和,之前的針鋒相對仿佛不過是錯覺,“我需要給黑皮諾做一次全麵檢查。”


    光看外表,酒井野沒有多大變化。


    仍然脆弱單薄得像是個易碎人偶。


    降穀零抬手,熟練地揉了下蹭在頸邊的腦袋,“當然。”


    作為烏丸蓮耶常居的地下室,自然不缺醫用器械。


    拍了下酒井野手臂,降穀零坐在手術台邊冷眼看著兩個黑衣人將電極磁片貼到酒井野身上。


    一下又一下把玩著藥盒,似是無聲的威脅。


    多次將酒井野當作實驗體,烏丸蓮耶手中有著關於他的各類實驗報告。


    除去宮野誌保,便是他最為了解酒井野的身體狀況。


    所以從新的報告上他能看出酒井野的身體正在好轉。


    細胞分裂速度逐步趨於穩定狀態。


    甚至保持一定的活性。


    是青少年期應有的健康。


    但這對他來說還不夠,他和酒井野個體差異太大,藥物對他是否有奇效還是個不定數。


    烏丸蓮耶眼神一再變化。


    降穀零沒有再看剛抽完血,垂著頭表情空白的酒井野,他注視著烏丸蓮耶,平緩地開口。


    “我想那群精英警察應該已經反應過來,烏丸先生你沒有太多時間考慮。”


    烏丸蓮耶抬頭,金發青年無論姿態還是口吻都是那麽漫不經心。


    就好像他所有的疑慮和考量都是笑話。


    “不過請相信我無論烏丸先生做出什麽選擇,我都不會在這裏動手殺了你。”


    降穀零拋接著藥盒,視線掃過控製著酒井野的兩名黑衣人身上,“畢竟還有人質在你手上不是嗎?”


    酒井野抬頭,渙散的瞳孔深處蕩漾著詭異的紅意,似是燈光反射。


    又似是虹膜正發生著未知的異變。


    降穀零手指蜷縮了一瞬,語氣不自覺染上幾分難為人知的急切,“不知道烏丸先生的選擇是?”


    烏丸蓮耶皺眉,又一次翻閱起最新出爐的報告,完美得令人感到虛假。


    這時,備用網絡的警報聲猝然響起。


    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他思考。


    烏丸蓮耶怕死,但更多的是對永生的執念。


    他不喜賭博,偏偏現實不給他選擇的餘地。


    隻有烏丸蓮耶自己知道,他這條命早就快要走向盡頭。


    他抬顎,意示黑衣人將剛剛準備好的磁盤扔給降穀零,打量了眼未發一言的酒井野,他莫名笑了下。


    “需要檢查下裏麵的內容嗎?”


    降穀零環顧一圈,怡然自得地走到牆邊一台電腦前,“為什麽不呢?”


    他麵不改色地快速掃了眼磁盤內觸目驚心的文字和圖片,隨手一抬,藥盒恰好落到烏丸蓮耶懷中。


    “別忘記提醒這群爛人別再惦記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如果它沒有問題,”烏丸蓮耶頷首,像是位誠信商人,看不出絲毫虛偽,“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從電腦上拔下磁盤,降穀零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全身僵硬的酒井野。


    他不著痕跡地吐出一口濁氣,在愈發刺耳的警報聲中提醒烏丸蓮耶。


    “你該走了,我可不想被那群警察看到我們之間相處如此友好。”


    烏丸蓮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連敷衍的道別都不願說出口。


    隻是在即將離開之際,他深深看了眼波本。


    意味不明。


    通往地麵的大門關閉,降穀零合了下眼,走到酒井野麵前,撫上那雙瞳色斑駁的眼睛。


    “酒井。”


    酒井野沒有迴應,卻是乖巧地抬頭,與紫灰色的眼瞳對視。


    降穀零張了下嘴,想說些什麽,但最後他隻是在突如其來的巨響中搖頭,彎腰貼上酒井野的額頭。


    無聲告別。


    再見。


    爆破聲伴隨著警報聲響起,天崩地裂的震蕩中,鬆田和諸伏帶隊的兩隊人員避開掉下的瓦礫沉著臉原路返迴。


    他們被耍了。


    那個始終沒有露麵的首領居然為了他們這幾人打開自爆裝置,意圖毀了整個地下室。


    到底發生了什麽?


    幾人內心忽然充斥著不祥的預感。


    諸伏景光不斷加快腳步,臉色難看到不複原本的溫潤。


    zero你到底想做什麽?


    另一邊,宮野誌保煩躁地揉了下眉頭。


    她有些後悔把那兩種藥交給現在“神誌不清”的波本。


    那不是什麽毒藥,卻也不是什麽無害的藥物。


    畢竟想讓酒井野活下去隻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所以咽下藥後,酒井野全身的細胞將會重迴最佳狀態。


    而後全部死亡。


    不破不立,藥性會使他保持假死狀態,一點一點修複重塑體內細胞。


    返老還童本就是奇跡。


    修複時間難以預估。


    或是轉瞬之間,又或是永遠。


    無人能知。


    藥物同樣適用於烏丸蓮耶,宮野誌保交給降穀零兩粒藥丸,並無差別。


    而所謂的另一種藥是為降穀零而製。


    他為何會失去記憶,朗姆對他做了什麽。


    曾為組織藥物研發部主任的宮野誌保再清楚不過。


    製造出相應緩釋劑並不難。


    隻是降穀零始終不願喝下藥劑,而不久前他特意問她取走藥劑的用意是什麽。


    宮野誌保並不清楚。


    她隻知道波本似乎在試圖戲耍“降穀零”。


    為了酒井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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