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尉遲越的字尚可,那他的畫技隻能說慘不忍睹了。


    好好的周宣薑後,叫他畫得頭大身小脖子長,又兼神情呆滯、兩眼無神,活像隻呆頭鵝。


    素娥還待展開,沈宜秋揮揮手:「收起來罷。」


    素娥也覺這畫不怎麽樣,還沒有小娘子平時畫著玩的竹筍、瘦驢和胖婆子好看,但是看這盒子的架勢,又覺不能輕忽:「小娘子,這該收到哪裏?」


    沈宜秋道:「盒子留著,字畫……」


    她本想說扔了,轉念一想畢竟是太子墨跡,隨意毀棄萬一叫人知道罪責不小,便道:「字畫另外放著吧。」


    她想想又補上一句:「切記收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此時尉遲越也已迴到了東宮,正在內書房中召見幾位翰林學士,竟破天荒地走起了神。


    不知沈氏這會兒有沒有見著他送的禮,若是見了,應當已經明白他的心意。


    想起其中蘊含的巧思,他微感得意。他記得上輩子沈氏案頭總放著兩卷列女傳,想必是她所鍾愛,再見落款是他親筆所作,定然更加歡喜。


    此外他還暗藏了玄機,隻選了《賢明傳》中的王後和公夫人,以示嘉勉與希冀之意,若一時不能明白,那麽待她看見畫中女子個個肖似她時,必定心領神會……


    尉遲越嘴角一揚,如今萬事俱備,隻待嫡母重提立妃一事即可。


    張皇後卻似並不著急,這一等就是十多日。


    尉遲越等得都有些心焦了,這才等來甘露殿的內侍,道張皇後叫他進宮議事。


    尉遲越精神一振,吩咐侍從道:「備駕!」


    尉遲越策馬疾馳,揚起滾滾煙塵。


    他的馬是突厥進貢的大宛良駒,奔騰時有如風馳電掣,不一會兒便將侍衛們拋在了身後。


    尉遲越猶嫌馬不夠快,恨不能兩肋生翼,飛到蓬萊宮去。


    是日和風清穆,五月的陽光撒在空闊的禦道上,兩旁青槐枝繁葉茂,蒼翠枝葉間雀鳥啁啾,仿佛知他好事將近,紛紛向他恭祝道喜。


    一牆之隔的鼎沸人聲、喧囂車馬也似充溢著生機。


    儲君大婚是普天同慶之事,尉遲越一邊策馬,一邊打定主意,這一世除了大赦天下以外,還要在太極宮承天門外張宴,令臣民大酺三日,讓百姓也沾沾喜氣。


    到了蓬萊宮前,他也顧不得下馬乘輦,一路長驅,直奔甘露殿。


    到了皇後寢宮前,他不等肩輿來抬,三步兩步上了台階,昂首闊步走進殿中。


    張皇後見兒子神采飛揚,眼角眉梢透著笑意,不由納悶:「可是有什麽喜事」?


    尉遲越這才察覺自己喜形於色了,忙壓了壓嘴角,沉聲道:「兒子一路從東宮馳來,見生民繁庶、風物暢美,不禁心生喜悅。」


    張皇後心說我信你就有鬼了,麵上卻笑意盈盈,微微頷首:讚許道:「你身為儲君知道勤政愛民,是百姓之福,我心甚慰。」說罷請兒子入座,叫宮人奉茶。


    母子倆各懷心思地寒暄,張皇後兜著圈子,半晌不入正題,尉遲越接連飲了三杯茶湯,心中已有些煩躁,臉上卻仍是泰然自若。


    張皇後繞了半天,終於道:「算算自上迴芙蓉園花宴已經兩個月了,立妃之事不可再拖延下去。」


    尉遲越聞言臉色依舊沉靜,但執杯的手卻微微一頓。


    張皇後又解釋道:「這幾日賢妃頭風犯了,不能勞神,便沒有叫她一同前來,待你選定,再去與她知會一聲。想來你看上的人,她也不會有何異見。」


    尉遲越心知頭風病不過是托辭,皇後多半是生怕賢妃又頭圓頭扁地攪纏不清,這才沒叫她來。


    想到上次生母說沈氏刑克六親,尉遲越心頭掠過一絲不悅,她不來也好。


    上輩子她便不喜沈氏,總揪著她身世不放,若是知道他屬意沈氏,不知又要哭出幾升眼淚。


    張皇後道:「不知三郎考慮得如何了?」


    尉遲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淡淡道:「但憑母後作主。」張皇後對沈氏青睞有加,他都看在眼裏。上輩子她與眾女一齊赴宴,皇後都能慧眼識珠,從那麽多人中將她挑中,這迴她入宮覲見,兩人麵對麵聊了這麽久,自然更是非他莫屬了。


    尉遲越獲絲毫不擔心,隻等著嫡母先提。


    張皇後忖道:「依我之見,曹侍郎家的五娘子、虞尚書家的十七娘、吳祭酒家的十二娘,還有王少傅家的十娘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幾位都是清淑嫻雅、端麗韻秀,堪為良娣,若有合意的,可以再選幾名封為良媛、承徽,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尉遲越一心等著張皇後提沈氏,對這些不甚在意:「但憑母後定奪,不必再封良媛諸等,務從儉省便是。」


    本朝皇太子大婚,都是正妃側室一道加封,兩名側室是最少之數。


    張皇後嫁給當今時,除了兩名良娣,還一氣封了兩位良媛、四位承徽,又升了好幾位昭訓和奉儀,至於東宮中原本沒有品級位份的侍妾宮姬,更是數不勝數。


    尉遲越九歲封太子,十二歲便開始聽訟於東宮,十六歲上便奉旨監國,一直勵精圖治,至今沒有半個侍妾,與其父卻是大相徑庭。


    他十三歲時,生母郭賢妃選了幾名貌美宮人,想塞給他為妾,卻叫他義正詞嚴製止:「母妃希望讓兒子做陳後主麽?」一句話便叫賢妃犯了兩個月頭風。


    張皇後己所不欲,不施於人,並不像有的婆母,自己糟心了半輩子,轉頭又給媳婦添堵。


    看到兒子對聲色犬馬視同洪水猛獸,她欣慰地點點頭:「那我便替你選兩個家世人品都合宜的良娣,再儉省卻是有違祖製了。」


    她想了想,微露難色:「太子妃的人選卻有些難以定奪,盧侍中家的六娘子出身清望,聽說才學也是極好的,隻是性子太過軟和,當正妃怕是差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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