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發現,外爺華遂梁等人在過了石橋之後,跟黑水源村的族人一起,在野馬河東邊幹燥的河道裏找了一片空地,將馬車和牛車以及驢車以小家庭為整體停在了一塊。


    族中的男子先把馬和牛及驢子拉到河邊去飲水,女人和皮猴子則把羊群和牛群也拉到河邊飲水。


    等這些四腳動物飲完水後,又拉到河道裏野草長得旺盛的草地上去吃草。


    在四腳動物吃草的過程中,族人們或以小家庭聚攏在一起,或以相熟的人圍攏在一塊,各自從背上的包袱裏邊拿出早上離家的時候攜帶的幹糧和水囊,開始填補饑餓的肚子。


    華紅英跟華紅魚以及汝東水三個人就坐在羊群旁邊,一邊看著羊群吃草,一邊吃著幹糧,黑門下車的時候就已經跑去找黑蛋和黑娃狂去了。


    姨姨華紅英好像有什麽心思,時不時地看向石橋和石橋西邊的河道,太昊猜測,姨姨華紅英可能是在逃荒的人群中尋找自己和媽媽的身影。


    華紅泥和華遂梁,妊大妮,嬴二丫,四個人圍坐在一起,華紅泥一邊心不在焉地吃著幹糧,一邊看護著身旁吃草的三匹馱馬,不時向石橋上看一眼。


    華遂梁和兒子華紅泥一樣,也是吃的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向石橋和石橋西邊的河道上張望一下。


    妊大妮無意中看到了大兒子和丈夫的神態,皺眉問道,“哎哎,我說你們父子倆不好好吃東西,亂看啥哩?是不是在逃荒的人群中瞅長得漂亮的女人哩?”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


    華紅泥急忙搖頭否認,一本正經的說道,“阿媽看你說的,我是在看紅蓮小妹,這都這麽久了,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也不知道紅蓮小妹走到阿嗒了,畢竟有青帝拖累著,也沒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對吧?”


    嬴二丫瞥了華紅泥一眼,哼道,“欺,你啥時候這麽好心了?你該不會是在惦記紅蓮身上那點銅錢吧?”


    華紅泥聽罷偷看了妊大妮一眼,發現妊大妮的眼神跟嬴二丫一樣,立時感覺到自己有一種被母親和妻子看透了心思的感覺。


    一秒尷尬,老臉馬上就紅了起來,急忙看向華遂梁,希望阿大能夠開口給自己解圍。


    華遂梁卻佯裝沒有看到華紅泥的眼神,低頭大口吃著幹糧,吃兩口幹糧喝一口清水,神情很是愜意。


    妊大妮看到華遂梁沒有幫兒子華紅泥說話的意思,就冷笑了起來,“嘿嘿嘿,紅泥,你跟你阿大在路上尺算紅蓮身上有多少銅錢的時候,我都聽到了,說吧,你想要紅蓮身上的銅錢做啥?”


    華紅泥沒有辦法,隻好歎了口氣,說道,“唉,之前我聽一個一起跟過行商隊伍的熟人說,黑水城西門口有神州衛設的路障,凡是要進城的人,每個人都要繳納兩枚銅錢。”


    嬴二丫一聽,馬上急了,問道,“哪,紅泥,馬跟牛還有羊要不要交銅錢?”


    “要啊!”


    華紅泥冷笑道,“不但要,而且要的比人還多,比如一隻羊要交三枚銅錢,一頭牛要交四枚銅錢,一匹馬要交五枚銅錢,至於驢子嘛,我沒有問,就不知道了。”


    “我的媽呀——”


    妊大妮揮手尖叫了起來,“這還叫不叫人活了呀?這些挨刀子的壞熊娃,啊啊啊,這是啥世道呀。。。”


    (壞熊,西北方言,音,哈慫,義為壞蛋、壞種、壞家夥。)


    華遂梁注意到周圍秒速看過來的目光,害怕出事,急忙伸手捂住了妊大妮的嘴巴,冷聲說道,“你這死婆娘,你叫喚個辣子?你這是嫌咱們逃荒路上活的很輕鬆嗎?”


    “呃?”


    妊大妮猛然醒悟了過來,翻了個白眼,不說話了,人都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自己這頭腦一發熱,差點就動下大爛子了。


    混在逃荒隊伍中的黑炭團,一直都在暗地裏注意著華紅英的舉動,包括華紅英的一笑一顰。


    跟著走了整個石橋都好好地,沒想到在走下石橋東側橋頭的時候,由於逃荒隊伍在河道裏出現了堵塞,然後,華紅蓮就不見了身影,同時不見的還有華紅蓮坐著的那輛馬車。


    亟待人流又重新前行的時候,黑炭團沒有在前行的人群中看到華紅蓮,也沒有看到華紅魚趕著的那輛簡易馬車,就以為自己落伍了,直氣得當下就想怒吼殺人。


    但是膽小的黑炭團又不敢真的怒吼,更不敢去殺人,眼睛一瞪,牙齒一咬,撒開兩腿在人叢中快速向前跑了起來。


    跟隨在黑炭團身後三丈遠的小泥猴,本想著走下石橋後,在河道裏用頑石襲擊黑炭團的後腦勺。


    在快要走下石橋的時候,左右手緊了緊手中野雞蛋大小的小頑石,深唿一口氣,眨了眨眼睛,做好了最後襲擊的準備。


    為了預防黑炭團有其他同夥,就用眼睛向河道兩端瞅了瞅,好奇黑水源村的人為何要趕著馬車和牛羊群離開古道,為何要將馬車和牛羊群趕到幹燥的河道裏去。


    皺眉想了想,沒有想明白,再去看黑炭團的時候,忽然就看見黑炭團發了瘋一般向前跑了起來,速度快的就好像身後有兇獸追趕一樣,瞬間就跑出了十丈開外。


    小泥猴傻眼了,暗自思索,自己已經隱蔽的這麽好了,一直都沒有暴露過任何殺機,這個黑臉是啥時候發現自己要在河道裏對他動手的?


    不管了,先追上去用頑石打死這個可惡的黑臉馬匪再說。


    一念及此,小泥猴低頭咬緊門牙,也撒開小短腿咬牙拚命從人叢中忽左忽右的向前狂奔。


    奈何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也沒有喝水,在向前跑出石橋後就感覺到嗓子快要冒煙了。


    又跑了三丈多遠,小泥猴就感覺到有些頭暈眼花,險些摔倒,隻好咬牙走到古道邊上,堪堪打住了腳步。


    小泥猴忽然想起了媽媽說過的話,一個好的獵人,不管獵物如何逃逸都不會暴露自己的行蹤,隻要好好地活著,並想法隱藏好自己,總會追到獵物的蹤跡,並殺死獵物的。


    “嘿嘿嘿。。。”


    小泥猴自嘲的笑了笑,忽然感覺到嘴唇有些幹裂,因為咧嘴嬉笑而扯得有點疼,急忙止住了笑聲,慢步向河邊走去,想要找個水淺的地方喝上兩口河水,先解一解口渴再說。


    正在跟一群小泥猴玩耍的黑蛋,有意無意間就注意到了這個渾身血跡的小泥猴,心裏一緊,上前很是和氣的問道,“小弟弟,你是口渴了嗎?你身上咋會有這麽多血跡哩?”


    小泥猴打住腳步,警惕地看向黑蛋,從黑蛋的眼神中看出黑蛋隻是單純地對自己好奇的時候,這才眨了眨眼睛,問道,“小哥哥,你有清水嗎?可不可以叫小雨喝一口呢?”


    “你叫小雨,啊哈哈哈哈,小雨,你的名字真好聽!你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


    黑娃吸溜著鼻涕,也不跟一眾小泥猴玩耍了,笑嘻嘻走上前,想要把小泥猴摟在懷裏仔細看看,“小雨,我叫黑娃,這個是我大哥,叫黑蛋,嘻嘻嘻,小雨,叫哥哥抱一下你哦!”


    小泥猴急忙閃身一旁,躲開了黑娃黑乎乎的雙手,看著黑娃一直在吸溜著的鼻涕皺起了眉頭,說道,“我身上有汙血,你不可以抱我,要不然會弄髒你的衣服的。”


    黑蛋瞪了黑娃一眼,感覺到黑娃搶了自己的話語,動手從背上的小包袱裏邊取出裝有清水的皮囊,拔開塞子仰頭喝了一口清水。


    然後遞給春雨,微笑點頭,“小雨,你喝吧,水還有點溫。”


    “謝謝黑蛋哥哥!”


    春雨兩手急忙在腰帶上一摸,把手中的小頑石塞在腰帶裏邊,接過皮囊,仰頭一小口一小口喝著清水,感覺到清水很香,也很甜,好像從沒有喝過這樣香甜的清水。


    因為是空肚子,春雨隻喝了十二小口就不敢再喝了,動手把軟木塞塞在皮囊口上,遞向黑蛋,輕輕彎腰說了聲謝謝。


    黑蛋左手接過皮囊,右手一伸,把剛剛從包袱裏取出來的一塊約有成年人兩個巴掌大小的軟餅遞給春雨,試探著問道,“小雨,你家裏人呢?他們沒有跟你一起過來嗎?”


    通過這一會會功夫的探查,黑蛋發現春雨身後並沒有出現家人的影子,河道裏匆匆向東逃荒的人群中,更是沒有一個人在意春雨的存在的。


    於是,黑蛋就斷定,眼前這個小泥猴是獨自一個人在逃荒,心中莫名的就有些辛酸。


    春雨沒有伸手去接黑蛋遞來的軟餅,紅著眼睛眨了眨,大顆大顆的熱淚就滾落麵頰,瞬間在髒兮兮的小臉上衝出了兩道淚痕。


    黑蛋一看,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是真的了,鼻子一酸,淚水瞬間也流出了眼眶,哽咽著說道,“對不起!小雨,我不知道你沒有家人了。”


    春雨抬起右手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很堅強地說道,“沒事的,黑蛋哥哥,我會為死去的親人報仇的!”


    說罷,眼淚流的更兇了。


    雖然流淚無聲,但是小肩膀卻抖動的很厲害,一上一下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小雨,吃一塊軟餅吧!”


    黑蛋用袖子擦了把眼淚,又把軟餅遞給春雨,勸慰道,“你隻有吃飽了才會很快長大,你隻有長大了才會有力氣報仇,聽話,從現在起,我就護著你了。”


    “好!謝謝黑蛋哥哥。”


    春雨很順從的接過軟餅,輕輕低頭彎了彎腰,在謝過黑蛋之後說道,“我叫春雨,黑蛋哥哥以後叫我春雨就行。”


    說罷,拿起軟餅,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來。


    “春雨,黑娃哥哥以後也保護你!”


    黑娃站在一旁似乎聽明白了黑蛋和春雨的對話,莫名的感覺到春雨小小年紀就失去了家人,現在就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心中也瞬間充滿了保護春雨的想法。


    “謝謝黑娃哥哥!”春雨的眼睛閃動著淚花,咽下一口軟餅後,衝著黑娃笑了笑。


    黑娃看到後,馬上就紅了小臉,低頭看起了自己的腳尖,又偷偷看向春雨的腳尖。


    春雨的鞋子上雖然沾滿了灰土,但是卻很完好,而自己的鞋子早已經破爛了,兩隻腳的大拇趾都露了出來,黑娃頓時感到很是尷尬。


    太昊感覺到臉上有水珠子滾落,急忙伸手摸了一把,才知道自己不知道啥時候也跟著流眼淚了,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窩,把目光移開,看向黑水城西門。


    駐守在黑水城的神州衛總領黑大盛,此時就站在西門城頭上,看著源源不斷地從西邊古道上走過來的逃荒隊伍,臉色也很難堪。


    已經有半個多月了,這條通往羅盤城和陽關城的古道上,逃荒隊伍就一直沒有斷過,且每天看到的隊伍還在不斷的壯大,增多。


    這種情況隻能說明一個事情,東白戎騎兵隊伍距離來黑水城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逃荒隊伍中的富人不是趕著馬車,就是趕著牛車,且馬車和牛車後麵還趕著一群群的牛群和羊群。


    而逃荒隊伍裏的窮人就不一樣了,不但沒有馬車和牛車,就連牛和羊最多也是牽著一隻或者兩隻的。


    針對這種情況,神州衛副總領妊萬奎就想出了一個點子,在發現逃荒隊伍的第二天,就在西門口設立路障,對進入黑水城的所有逃荒隊伍和牛羊收取進城費。


    黑大盛曾極力反對,可是妊萬奎如是說,“反正這些逃荒人為了生存,身上僅存的銅錢遲早都是要花光的,與其便宜沿途那些發橫財的老行商,還不如咱哥倆在這裏薅一把羊毛,等到白鬼騎兵打來的時候,也有銅錢給戰死的神州衛家人發葬埋費。”


    在聽完這些話之後,黑大盛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就默許了妊萬奎的斂財行為。


    於是,黑水城在逃荒隊伍路過來的第五天早上,就正式地在西城門口外邊設立了路障,神州衛五人一伍輪流值守,正大光明地收起了進城費。


    接下來的每天早上,黑大盛都會派出神州衛五人小隊前去西邊的羅盤城和陽關城打探訊息,想要看看東白戎騎兵隊伍是不是打過來了。


    “報——”


    一個滿頭大汗的神州衛急匆匆地跑上了城頭,來到黑大盛跟前丈餘遠的地方,抱拳頷首深施一禮,麵含急切。


    “說吧,啥事?”


    黑大盛沉著臉,瞅了這個風塵仆仆的神州衛一眼,擺了擺手。


    神州衛急忙說道,“黑總領,早上在西野馬河西邊五十裏外的黑水河南渡口,有白鬼騎兵斥候假扮的馬匪,在古道上殘忍地殺死了一個春姓宗族;”


    “這個春姓宗族總計有三十九個族人死亡,之後,這群白鬼斥候假扮的馬匪駕著三輛馬車混進了逃荒隊伍,一路向黑水城而來。”


    “哦?”黑大盛臉色大變,瞪著眼睛剛要起身,就見這個神州衛繼續說道,“黑總領不急,屬下話還沒有說完哩。”


    “哏——”黑大盛氣唿唿地瞪了神州衛一眼,擺手示意繼續。


    “嘿嘿!”


    這個神州衛揮手在額頭上擦了把汗,急忙說道,“羅牤牛總領帶人在南渡口射殺了一隊白鬼騎兵斥候之後,就在古道上追殺那隊假扮成馬匪的白鬼騎兵斥候;”


    “最後在追到野馬河石橋西邊的河道裏時,發現野馬寨的馬匪在跟那隊假扮成馬匪的白鬼騎兵斥候打鬥。”


    “然後呢?”黑大盛催促道。


    神州衛吞了口唾沫,尷尬地說道,“我還沒有趕到,羅總領就帶著人將那群白鬼騎兵斥候趕入了黑水河裏,僥幸逃脫的白鬼騎兵斥候好像順著河流逃往黑水城方向。”


    “狗東西——”


    坐在黑水河西門城頭上曬太陽的黑大盛就不淡定了,起身爆了句粗口,馬上黑著老臉叫人吩咐妊萬奎,帶人去黑水河南岸巡邏,看看能不能抓到逃走的那幾個白戎騎兵斥候。


    妊萬奎興奮領命,帶走了三撥人,每一撥神州衛均為一伍,前往黑水河南岸,美其名曰尋找從上遊逃過來的白戎騎兵斥候。


    而真實情況則是,這些家夥好久沒有吃到野鴨蛋了,借著這個借口,飛快地跑到黑水河邊,在蘆葦叢裏邊尋找野鴨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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