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不能走。


    京墨一個轉身下意識就要去追,溶月攔住了她:


    “算了吧,他還是個孩子,做到這個地步已屬不易。”


    孩子?不易?


    既然已經做到這個地步為什麽要半途而廢,沒有他的幫忙要多久才能找得到無定。


    此時的京墨沒有說話,似乎冷靜了下來,但隨後說出的話更加直白傷人:


    “他不過是在給自己留後路,萬一我們失敗的話,他依然還是村長的兒子;若我們僥幸贏了,便也是功臣之一,你說他是孩子,有這麽深謀遠慮,腳踏兩條船的孩子嗎?”


    振振有詞,毫不留情。


    一旁的溶月都覺得這話刺耳到聽不下去,她也知道京墨是擔心無定的安危才會口無遮攔,但這般為難一個孩子,有失道義,更何況,這孩子剛剛才救了她。


    她很想勸勸,但嘴唇囁嚅了幾下,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最終背過身,走遠了。


    華菀菀也覺得京墨過分,沒想到她居然說這種話去逼迫一個孩子倒戈,不過眼下人正在氣頭上,她不敢明目張膽地勸。


    “要不我們先迴去吧,漆垚因妖力透支暈過去了,我們幾個也是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確實有些撐不住。”


    “等養好精神,我們一起去救無定,可好?”


    同伴的聲音就在耳邊,京墨卻一句都沒聽進去,她一直望著少年離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她閉上眼,等再次睜開的時候,眼中的怒火已然消失了。


    “迴吧。”是她高看了人心,高看了自己。


    馬車裏。


    漆垚還未醒,臉上的白色妖紋也未褪去。


    京墨想去摸一摸這些紋路,當伸手靠近時,漆垚突然皺了眉頭,不知怎的,心中陡然閃過一絲心疼。


    你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阿季:“姐姐,你身上好臭。”


    一句話就將京墨從悲傷的情緒中拉出。


    興許是顧及麵子,這件事華菀菀和溶月都沒有提,阿瞬也自覺坐在車架外趕車。


    確實味兒太大了。


    京墨脫下夜行衣,本想直接扔了,但考慮到這或許也是一條線索,因而又留了下來,不過將它放在了車頂。


    “你們怎麽不勸勸他。”


    溶月明白她說的是誰:“勸了,沒用,本來身子就不舒服,還過度折騰,真不知該怎麽說。”


    京墨翻出車裏的幹糧咬了一口,幹糧很硬,咬的人腮幫子都酸了,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他——很急嗎?”


    溶月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好笑:


    “當然了,不止他,我們幾個把王家村裏裏外外翻了好幾遍,硬是沒找到你和無定的半點蹤跡。”


    京墨:“王家村應該有密道,而且還在地下。”


    藏在木桶裏的時候,她能感覺到,有一小段路是上坡。


    華菀菀遞給她一杯水:


    “我們也是這般猜測,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密道入口。”


    何止是沒找到入口,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當他們幾個去村裏找人的時候,發現整個王家村屋裏都沒人。


    不止沒人,連貓狗雞鴨都沒,所有院子都是空蕩蕩的,就好像鬧鬼的兇宅,就連修道之人見到這種場景,都瘮得慌。


    京墨縱是勉強自己,也隻能吃下半個燒餅:


    “王小年,就是剛才那個孩子,你們怎麽跟他搭上線的。”


    溶月搖頭:“是他先找上我們的。”


    那個孩子,見到他們在村裏來迴穿梭,翻牆倒櫃,麵上居然沒有流露出半分驚訝,還遞了張紙條:我可以幫你們,但你們要發誓,把那些鮫人救出去。


    其他人還在猶豫真假,漆垚當即就發了重誓。


    對於這個少年,溶月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隻能說不像個孩子,倒像一個曆盡滄桑的垂暮老人,他明明有一雙看破世俗的眼睛,卻又把希望寄托在誓言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上。


    是什麽樣的經曆,才造就他如今這般性子。


    此時的馬車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累得睡著了。


    \/\/


    “別,別——”


    “無定——”


    京墨一聲尖叫把睡覺的幾個都驚醒了。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溶月趕緊撩開簾子。


    “沒事,是我做噩夢了。”京墨驚魂未定喘著粗氣,抬手擦了擦汗。


    夢裏王海正指揮一群人將無定扔進海裏,任憑她怎麽掙紮叫喊著都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看著無定沉下去。


    要快,一定要快。


    馬車剛好到了丁香院。


    “你們先去休息吧,一個時辰後正廳見。”


    京墨說完第一個跳下了馬車,隨後進了院子。


    小鬆子立馬迎上前來,他很喜歡伺候這位主子,因為大方:


    “貴人,可有什麽吩咐。”


    京墨:“有熱水嗎?”


    “有的。”


    “幫我提兩桶熱水到澡堂,隨後去熬些白米粥。”一吩咐完,便迴了房。


    聽完京墨的話,溶月和華菀菀雖然感覺有些為難,卻也沒有反駁,畢竟人命重要,隻是這般匆忙,怕是勝算不會太大,因為她此刻明顯已經自亂陣腳了。


    漆垚醒來的時候,京墨正坐在正廳,她一頭濕發搭在身後,已經浸濕了衣裳,腳下的地麵有很多紙團。


    見她安好,漆垚心安了:


    “在畫些什麽?”


    見有人來了,京墨停下了筆,而後將麵前的紙揉成一個團扔在地上。


    “我在畫王家村的地下密室,不過總感覺不太對。”


    怎麽可能會對呢,且不說那暗道四通八達,就憑京墨全程都藏在桶裏,僅憑一點感覺一點記憶想把它畫下來,難如登天。


    但她不得不這樣做,她隻要一停下就不由自主想到無定,一想到無定有可能會受刑,京墨就渾身發抖。


    漆垚在手上凝了妖力,輕輕放在京墨的頭上,一股熱氣瞬間包裹了。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京墨沒有阻止,但她也不想接受。


    漆垚罕見地溫柔:“你不用管,這是我自願的。”


    雖然熱氣籠罩了一整個頭,但京墨還是覺得心如冰窖,她一把拉下漆垚的手,語氣決絕:


    “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做什麽,以前的事,我都不會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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