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後,待得溫康生遣送幾位溫家同輩離去後,且趕緊休了箋又擬了書,派下人挑揀了幾樣厚重寶器端送去那安府,這才吃秤了心。


    隻見自家妾娘李氏給他端來茶水道:“老爺,您都忙活一天了,快些歇息吧,我瞧斯哥兒這門親事也總算是有了著落,可是我們找個時候把恬哥兒接迴來,且這門婚事論到底還是由他促成,況那廟中齋飯寡淡,恬哥兒自幼還未受過半分怠慢,含綿明白生郎這心裏斷斷是不痛快的,讓他迴來妾身說他幾句,礙在妾身薄麵他許也是聽得幾句的!”


    溫康生聽來心裏不是個滋味,隻慣一手捧著那描梅紫砂杯,一手將她膩手握住輕歎道:“我隻當你給我伏低做小已是委屈了你,不想你還如初見時那般溫柔體貼,隻是恬兒劣性急躁讓他清靜也好,斯兒現若要得他一麵也是為難,與其讓你我看著不痛快倒不如不見,隻管成了親,還了安老弟人情再做打算,這幾日多讓我頭疼,上次那梅子薑你可還有,我上次自吃了,便覺渾身通透,思狂至今,可是這其中有什麽緣故?”


    李氏聽來臉如桃色,雪眸兌堪道:“生郎慣是會取笑我,我們孩兒都與我們這般高了,若是被他聽去可是羞煞得很啊?”溫康生一個信聲定道:“他若見了還當高興才是,父母恩愛難道還不足以讓他歡喜的嗎?”


    李氏聽去後卻身恐道:“話是理話,但如今大娘子心如麻絲,還在後院為著斯哥兒不知吃喝發愁,我怕明哥兒瞧見了我們這般再細不出個明理,迴頭再把科考一事耽誤了這才是得不償失,生郎還是好生去勸勸大娘子,莫要這因此事生了嫌隙!”


    溫康生虛著眉頭,踱步細考量後方覺有度,也不枉與李氏恩愛一場,將她妥帖之後,緊撥了步子便是行去了後院廂房。


    隻是好巧不巧待溫康生這一進院,便聽瞧見錢氏站在房外哭唆道:“我的兒啊,千錯萬錯皆是爹娘的錯,你這藥罐身子可切莫再傷病了,你爹也真是的,明知是個庶女還偏要應下這門親事,惹得你大哥去了廟中要做那僧人,又叫你不喜吃喝生生挨餓,家裏是沒人了嗎,介著那起明年紀也不小了又是庶子,怎就娶不得!”


    錢氏一心隻道要解起斯心上憂,怎聽溫康生站在身後同她對說,委實將她嚇了一跳:“對對對,全都是我的不是,他要是在裏邊活活餓死了也都怪我,想我辛苦養子半世,造出來的孽全活該自己受著,庶女怎地了,想他們家也是清流門戶,自是薄得起這份擔待,倒是你這個做主母的,全不知平疏雜事,枉在此添舌,若不是綿娘一再喚我前來,我才是羞看你這副嘴臉!”


    想她錢氏聽此話,登時怒道:“怎地,可還成就了我的不是,想我錢氏在會稽這方也是有頭有臉門戶,若不是早些娘家多添幾雙碗箸,遇人不淑,何至於落敗,如今你有了新歡便處處挑剔我的不是,她李含綿也敢妄想這大娘子的位分,給她論些輩分,讓小輩尊敬,如今給她臉了,還敢挑揀我大娘子的不是,真是不知誰給她此等膽量!”


    聽得屋外那二人較起真來,真真欲有上房揭瓦之勢,可讓靜坐在房中起斯再是聽不得,可憐自個心煩還要勸阻他人。


    溫起斯遂是撥門喊道:“爹娘休要再吵,要我順順當當做了這門親事也不是不可,饒是家門之羞我也不想再提,隻不過我隻有一個條件,你們答應,我便做足臉麵派頭,八抬大轎迎她入門,若是不然,休要即便落得個不仁不孝之名我也全全不應!”


    得他鬆口脫話,夫婦二人哪得不全,恭身道:“你快快說來,隻要合乎情理即便是要折煞為娘這條性命也是在所不惜!”起斯頓下,方道:“無關性命,我屋中錦娘生性溫和,深得我心,我當初不能把她討個名分,如今要賒還於她,日後我將那安家四姑娘娶進門,對她如何挑剔不允,你們也妄不能著手,可是做到!”


    溫康生聽來隻覺臉上鄙薄,生瞧了那錢氏一眼,驟道:“想她安府姑娘也是初做人婦,你這般無禮,讓她蒙受委屈,待她一紙素箋告去娘家,豈不是要他人怪我個治家不嚴的名頭,可是你哥哥給了你膽量,竟是敢屢屢唆擺我,哼,都是你教養出的兒子,當真是好極了!”


    原是還杵旁在聽的錢氏,得溫康生瞥眼,少不得補道:“我的兒啊,你做事可要顧及你爹的幾分顏麵,再有這個家已是寵妾滅妻,如今你還來這一出,也不正是要羞煞了娘嗎,你爹說得不錯,全是我教養出的兒子,該是我自個全受了,你好自為之!”


    見雙親撥步憤去,溫起斯呆了一歇,叫他正是喪氣無話,且不說他要對那安家四姑娘如何如何,怕是到時還要躲她瞞她,隻因做錯了事,上不能責怪雙親,下不能讓哥哥真的出家做了和尚,是何地苦啊!


    待得溫家派人送來親禮,安家屆時還去了那紅綠和書,應著高興正要允人吃喝之際,豈料被那安少霍提看了去,心下一驚,登時便去覓人前道:“四妹妹,可是四妹妹不拿我當哥哥了,若不是那禮書送到了家門,四妹妹可是還要瞞我到何時,家裏這般大事可是人人都知曉了偏就瞞我一個,四妹妹你好狠的心啊!”


    安良蕤不願拚個強,但捏著手中那柄絳色納紗繡佛手花鳥檀團扇幾乎折斷,方道:“此事原不是我想瞞就可以瞞得住的,三哥哥秋闈在即實在不宜分心,且我身為庶女,知不知道又有何為,三哥哥還是快些迴去溫書,這裏女庭,三哥哥不能多留!”


    安少霍聽來,生生卻了幾步,饒見房中人頗有冰霜之操,登時叫他撥步而去,一並來到聽雨軒推門麵向梅氏,梅氏見狀驚道:“霍兒,今兒怎不在書房溫書習字,明兒個可就要進府科考了,瞧你這副神情可是得了什麽委屈,快快告知娘,娘應去幫你出氣,你可不要擾了心神,誤了自己前程啊!”


    他自聽來不勝委屈,瞪大了眼睛道:“家中事務全憑母親操勞,可是四妹妹的婚事也說不得給我聽了,溫家二郎流連勾欄瓦舍,早年更是娶了一房妾室,他家大郎我也見過幾麵,更是個紈絝子弟,如此門第,母親為何要答應!”


    方後趕來的安良蕤見是他們對峙,恭身作揖道:“三哥哥方才在我那處吃了些酒,應是這會子上頭了,若是說了何話,還望大娘子海涵,阿喜,快將溫好的醒酒湯拿來!”


    門外阿喜見是呈於他前,安少霍拚說不得,隻得將身一扭,悶不做聲,讓梅氏瞧來卻是蹩腳得很:“可是霍哥兒偏愛你得很,竟是大白日也喝起酒來,你自己說說這門婚事,我可有摻手半分又強迫你幾分,你如何擺話不定,再讓霍哥兒誤會,要治我一個誤人姻緣之罪,你可擔待得起,老爺可承受得起啊?”


    安良蕤聽來登時撲通跪下道:“蕤兒不知竟是給大娘子添來這般煩擾,三哥哥疼愛妹妹原是好事,不想竟是成就了此事,全是蕤兒的不是,蕤兒甘願自領懲處,還望大娘子三哥哥消消氣!”


    聽她如此輕賤自己,安少霍該是不知如何自處,隻得認定快快提了步子便行了出去,剩得梅氏嚴媽媽踩虛對望。


    梅氏端茶吃了幾口方道:“你也是個明白人,怎地今個做事如此沒了分寸,三哥若誤了科考,你可擔罪得起,明介個以為出嫁了能給我省點心,誰成想還能出了這檔子事簍,你那小娘死得早,若是日後在婆家受了委屈可別怪我這個做主母的念了你今日之過,行了,就罰你迴去麵壁思過,沒別的就退了吧!”


    阿喜連是將那安良蕤攙扶起,道了謝這才行迴了房,一路上可是一句話也不敢多。


    今日之事免不得讓安仲謙知曉,托了幾句話給安良蕤,意在安慰可全端著生分,叫安良蕤由不得埋下眉頭,病秧身子到天明,以至於三哥兒少霍進考也未得起身,惹得被相送到馬車的少霍問起:“四妹妹可是因著昨日之事不願見我,此事全賴我,做事沒個輕重,讓四妹妹為難了!”


    安仲謙在聽,眼色微縮,姚氏見此欠身道:“三哥兒,這可是偏心了,家中妹妹尚有兩位,修兒可是整日惦念著三哥兒的好,這不昨個覺也沒睡好給哥縫了個香囊,針線粗鄙了些,還望三哥兒不要嫌棄才好呢!”


    他接過一看,隻見針線華美,荷花紅酣,隱有檀香白芷等香料,她這番作為顯是準備已久,想到此處,安公道:“你姚小娘說得不錯,家中姊妹你應是分均疼愛,才是哥哥該做之事,為父也不允多說,你還是快快遣辭,入了府院定下心來,來日掙個榜上名也算光耀我安家世代書香!”


    得聽這般,安少霍再是推脫不得,快快作揖委說了幾句便坐了馬車,消失在那瓦舍裏未等眾人反應過來,梅氏尤是道:“什麽身份也敢高攀,想沾我霍兒的光做你的快婿夢,我呸,霍兒無知,難道我這個做主母便不知了嗎,也敢擔這號,也不怕閃了舌,真不要臉!”


    梅氏麵說麵走,叫安仲謙姚氏臉上登時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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