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行一陣恍惚,還沒從驚愕中迴神就感受到香風掠過,宋知禮滿臉驚慌上去前用盡全力摁下了孟知行的手。蹙緊眉頭質問:“你幹什麽木頭!瘋了啊!”


    沒理會突然闖進來的女娘,孟知行再抬手掰開他的嘴,卻隻見喬龍陽喉頭滾動,嘴角溢出鮮血,想要抬手卻無力而為。


    僅一次唿吸便癱軟在地失去了生機。


    宋知禮看著血色慢慢退下,青紫爬上黝黑臉頰沒了唿吸的喬龍陽,看著孟知行害怕的後退兩步:“你把他弄死了?”


    孟知行此時強行摁下身體裏狂躁的內力,狴犴也歸於平靜,俯下身子檢查確定死了之後才起身:“吞毒了。”


    “毒?”


    宋知禮不解,一個斷手斷腳被關在統查府獄牢的人如何服毒自殺。孟知行卻把手伸進喬龍陽嘴裏,掏出一顆牙。


    牙齒已然中空,裏麵殘餘著藥丸粉末。


    方肅收到消息及時趕來,獄牢外,孟知行、宋知禮和李時笙圍坐在一起。見到來人,李時笙才道:“藥丸藏在最裏麵牙齒裏,被脆殼包裹,咬碎才會露出裏麵的毒。”


    拿出小鐵鉗子夾起那顆沾滿血的牙齒,李時笙繼續道:“毒應是天一聚氣散,入體後直衝丹田,一唿聚氣一吸散氣,雖好解但是根本來不及。”


    方肅輕咬嘴唇,輕鬆道:“無妨,認罪書已經摁手印了,案子已經結了,死對他來說總是歸宿,不過早了幾日而已。”


    孟知行起身想要說些什麽,猶豫了半晌還是沒說出口。


    眾人再商議後續與大理寺接洽的事宜,宋知禮卻隻身離開,繞到了院子裏亂逛。


    以前方肅總是告訴她外麵天地危險,小阿禮一直不以為然。直到這次案件發生,宋知禮才覺得這些事情離自己這麽近。就死在她常去的地方,事情牽扯到自己的好朋友,包括柳慕淮,她離死者不過十步距離,若不是喬龍陽沒有徹底發瘋需要用她脫離嫌疑,她可能也遭遇不測。


    而統查府,自己的爹爹方肅,木頭屠子阿行。


    麵對死人,就像是自己麵對三餐一般平靜。獄牢裏,為了真相,那位肆部副執阿行大人能夠那般兇狠。宋知禮不聖母,對於殺人犯沒有同情心,隻是覺得自己好像對這天下不太了解,對那人性好似連皮毛都沒觸摸到。


    心裏想著,腳下沒有目的走著,竟不知不覺迴到了獄牢門口。望著黑漆漆閃著微弱火光的地下入口,宋知禮不自覺地走下去。


    獄牢內值崗的玄甲衛已經在了,見到她都起身行禮:“大小姐,獄牢陰潮,無事還是盡早上去吧。”


    宋知禮沒理他們,深陷在自己的想法裏,腳下遲鈍走到喬龍陽原先的牢房,裏麵發生的事情又在眼前重演。


    那位阿行大人平日裏冷冰冰但也舉止得體有禮,方才的阿行大人才是屠子這個名字的由來吧。


    唿出一口氣,宋知禮雙眸一凝。


    獄牢泛著難聞水汽的地上,夾雜在幹草間,一塊潔白泛著點點金光的玉,進入宋知禮眼中。


    它靜靜躺在那,像是泥濘道路上傲然綻放的花。


    這一刻她腦袋有點暈,眼前視線開始模糊,宋知禮抬起發顫的手扶住牢門。獄卒見狀趕緊上前:“大小姐?可是身體不舒服了?”


    宋知禮連連搖頭,指著牢門:“快,快開門!”


    獄卒還想出言相勸,但是被她交集神情阻止,隻能將牢門打開。


    宋知禮衝進牢房,不顧地上肮髒地跪倒在地,將那玉佩捧在手中。


    半塊鏤空鎏金玉佩,上麵刻著‘皿’字。


    手忙腳亂的在身上翻找,終於在衣袖裏找到屬於她的那半塊玉佩。


    ‘子’‘皿’


    雙手各半塊玉佩,顫抖的愈發厲害。借著手掌大的窗戶和獄牢內微弱的火光,這兩塊分開十餘年的玉佩終是重新相合。


    玉是純白玉,金是龍鳳金。


    左龍右鳳盤旋而上,圍住中間那個‘孟’字。


    記憶如玄母河潮水般襲來。


    自她記事起,這半塊玉佩就伴在自己身邊,方肅說這是她娘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年少情竇初開的阿禮就會和江州的同伴們說:


    “這是日後夫君的玉佩!”


    然後偷偷和自己說:“隻是我還未能找到他。”


    如今年歲漸大,早已沒了兒時那股幻想,隻是把它當作娘親遺物日日帶在身邊。


    她也從未曾想過有一日會找到另一半,更不敢想會在統查府獄牢這種地方。


    迴想方才喬龍陽那一撞,收斂情緒極力控製不爭氣的眼淚,小阿禮把玉佩小心翼翼收好後起身正欲離開,卻又想到什麽後將玉佩放迴了原處。


    獄牢不遠處有個小亭子,是平日裏統查府的士卒們消遣休息的地方,能清楚看到獄牢入口。小阿禮給自己編了個草圈兒戴在頭上,躲著看那屠子會不會來。


    按照阿行大人平日裏的心細,玉佩丟失定會很快發現。果不其然不過一刻鍾,一身墨色長衫的孟知行出現在視線裏,行色匆匆下了地道,再出來時神色輕鬆了許多。


    見狀,阿禮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外麵暖陽照入庭院讓人舒服,小阿禮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近幾日見到死屍帶來的陰霾也被驅散殆盡。


    不過半個時辰,大理寺就派人將喬龍陽的屍體接走。戶部下的布政司也算是手腳麻利,今日內就將叁川雅舍的賦稅查了個明白,當晚就重新開門營業,隻不過那望月軒怕是無人再敢入內了。


    大漢穆阿猛入了夜就又出了城去到穆巧蘭墳前陪著,宋知禮就拉著阿行大人到了叁川雅舍,還未進門,就瞧見那惹人煩的蕭陽羽換了幹淨的行頭在門口等著了。


    一身寬袖大衫,梳理板正還真有些富家公子的感覺。


    見到兩人蕭陽羽洋溢笑容迎上前恭維道:“大人,明日我是不是就能入職了?”


    孟知行點點頭。


    蕭陽羽笑容更盛:“何職位?”


    孟知行道:“玄甲衛一隊統領。”


    一聽是統領,蕭陽羽受寵若驚,還是忍不住問道:“關多少人?”


    “十二人。”孟知行平靜無比。


    臉上的笑散去幾分,但也還算滿意,起碼比在大理寺頂著個大理寺卿的身份當杜正和的走狗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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