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萍看了一眼朱小軍傷情。


    她在心裏判斷著,差不多跟兒子一樣情形,也就鼻孔出點血,其他地方應該完好無損。


    於是,便望著孫菊花說:


    “孫菊花,孩子打架是孩子的事情,我家兒子,來的時候,不是同樣血頭血臉,你還是先讓你兒子看看,有沒有傷到要害處,現在不是跟我吵架的時候,耽誤了檢查,你自己負責”。


    這樣一說,原本來勢兇兇的孫菊花,也覺得蔣玉萍的話有道理,便又把兒子往前一推。


    蔣玉萍知道孫菊花意思,是想讓她替兒子看看傷勢,便望著孫菊花冷靜一聲。


    “孫菊花,你就不怕我弄痛你兒子?”。


    孫菊花聽的一臉緊張,又是一臉尷尬。


    蔣玉萍也不想讓孫菊花有心理壓力,便高聲衝著外麵喊:


    “魏紅,魏紅,你到治療室來一下”。


    聽到蔣玉萍喊叫聲,魏紅立馬就小跑著過來了。


    一見朱小軍臉上凝固的血跡,再看看閨蜜正在給秋收處理臉上血跡,她立馬就明白了,這兩個孩子一定打了架,雙方母親都在場。


    蔣玉萍見魏紅一臉驚訝,便微笑道:


    “魏紅,秋收和孫菊花兒子打了架,都受了傷,你幫著把朱小軍處理一下,看看鼻梁有沒有骨折什麽的,檢查仔細,別讓孩子留下後遺症”。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帶血的棉球,扔進腳下垃圾筒中,然後拉著兒子秋收就走出了治療室。


    在給兒子處理血跡之時,蔣玉萍已經問清了兒子與朱小軍打架原因。


    她也明白,丈夫秋景文在孩子們心目中,那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存在。


    朱小軍罵秋景文是大壞蛋,還說被公安同誌抓了起來,兒子怒火中燒,跟朱小軍拚命,這一點蔣玉萍非常理解。


    進了自己辦公室,蔣玉萍把電風扇撥了個方向,朝著滿身是汗的兒子吹過來,又從抽屜裏拿出一瓶汽水遞到兒子手中。


    秋收也不說話,一邊咕嘟喝著汽水,一邊望著母親。


    最近一段時間,或者說,自從劉砶寒被人殺死在橘子溝那片森林裏,秋收就感覺,自己家中的氣氛跟以前不一樣,感覺自己父母表情也跟以前不同,除了秋景文那次飯桌上對自己兇,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還有他說不明白的陌生感,而這份陌生感,在朱小軍罵他爸是大壞蛋被公安同誌抓走時,他內心也不是完全排除。


    “媽,爸是壞蛋嗎?”。


    秋收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汽水,手中握著瓶子,望著母親問道。


    蔣玉萍自然不會告訴兒子真相,哪怕拖一天是一天,畢竟丈夫現在還沒有定論,而且陳幼蘭與周淮海通電話時,他都聽到了,說秋景文出差公幹,敏銳的她,覺得這裏麵定有原因,雖然她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原因。


    “秋收,你已經不小了,怎麽能聽信別人的謠言呢,你說,你爸像是個壞蛋嗎?”。


    蔣玉萍盯著兒子反問道。


    她相信兒子內心,肯定不相信爸爸是個大壞蛋。


    “那我爸到底去了哪裏?不是被公安幹部抓了嗎?”。


    “我再說一次,你爸出差公幹去了,這是一把手周淮海親口說的”。


    “我可知道,公安同誌進駐我們廠,是那個邵叔叔負責案件,如果那個一把不知道實情呢?”。


    “兒子,你到底在想什麽,希望你爸被公安抓走了嗎?”。


    “媽,我也不小了,十二歲了,我知道我爸是個好人,不是壞蛋,可是無風不起浪,朱小軍肯定不是隨便說說的,一家聽到了什麽傳聞”。


    說著,秋收一雙黑眼珠滴滴亂轉,然後望著母親。


    “媽,你自行車,能借我騎嗎?”。


    秋景文在休息日時候,會帶著兒子秋收練習騎自行車,有時候秋陽迴宿舍區家裏,秋收也會讓哥哥帶他練習騎自行車。


    秋收人小鬼大,又靈活又聰明,沒要幾次就能獨自騎自行車了。


    當然,準確地說,秋收不是騎上自行車,而是將一隻腳從自行車中間空檔伸到另一邊腳踩板上,雙手握著龍頭,用身體與自行車保持平衡,才將自行車驅動往前。


    在當時,許多身高不夠的孩子,都是這樣練習自行車,這種方法在都良地區俗稱掏螃蟹騎法。


    蔣玉萍知道兒子會‘騎’自行車,隻是不知道他要去哪裏,便問道:


    “秋收,你騎我自行車要去哪裏?一會兒要吃飯了,中午跟媽一起吃飯”。


    “媽,我就是借騎一下,剛學會騎,有癮的,我想好好練練”。


    蔣玉萍也沒在意,她想到了女兒秋水去工會圖書室,便對秋收道:


    “兒子,那你去工會圖書室找你秋水姐,到時一起去食堂,中午我們就在食堂吃飯”。


    剛剛秋水跟著蔣玉萍一起來到了醫務室,看著母親為小弟處理臉上血跡,母親告訴她小弟沒大礙後,她便跟母親說了一聲,去工會圖書室看書去了,她是個立誌將來要成為作家的女孩,在家一有空就抱著書看,到了廠區,去圖書室自然是她的首選。


    “媽,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和姐姐去食堂那邊等你”。


    秋收答應,從蔣玉萍手中拿過自行車鑰匙,匆忙走出辦公室。


    這時,正遇到陳菊花帶著兒子從治療室出來。


    秋收朝朱小軍看看,而朱小軍也朝秋收看看,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秋收在學校裏,曾經與朱小軍也打過架,甚至不是一次。


    但每次都不是朱小軍的對手,吃虧的總是他,朱小軍心理上總是占著優勢。


    可是,此刻,現在,


    當他的目光與秋收對視時,朱小軍內心卻產生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畏懼感。


    他能感覺到,秋收的眼神裏,藏著一絲可怕的氣息,讓他覺得這個同學以後不能再惹了。


    剛剛在操場上的那一架,朱小軍雖然使出了全身力氣,但還是處於下風。


    某種程度上,他讓秋收給暴打了一頓,朱小軍也沒想到,秋收力量發揮到讓他懼怕的地步。


    無聲勝有聲。


    對視之後,秋收帶著一種驕傲表情,從朱小軍身邊風一般走過。


    兩個少年之間的內心變化,孫菊花並沒有在意。


    她隻是朝著秋收望了一眼,沒有多少恨,畢竟在她心裏,秋收跟自己兒子打架,吃虧的總是秋收,而不是他的兒子,再說,兒子也就是鼻子上出了點血,魏紅告訴她並沒傷及其他,更沒有骨折骨裂現象。


    走出醫務室的秋收,用掏螃蟹方法,將自行車‘騎’的飛快。


    他沒告訴母親實情,而是直接騎到了招待所。


    秋收都想好了,隻有找到那個表揚過他的邵叔叔,那個公安幹部,他才能問清自己爸爸,到底是不是大壞蛋,是不是被他們抓走了?


    十二歲的少年,生長在紅旗廠的秋收,對紅旗廠食堂工會招待所,這些個非禁區,已經非常熟悉,他也知道邵劍所在的公安調查組那間辦公室。


    因此,到了招待所之後,他架好自行車,撥出鑰匙,一路小跑著,來到邵劍辦公室門前。


    雖然在孩子心中,公安同誌讓人敬畏,但此刻的秋收,還是嘭嘭嘭地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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