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迴到軍中後,發現竟然是府州的折家來人了,不僅給他們送來了幾車的糧草,還有幾個官吏,說是過來給楊大人打下手的。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元慶沒想到自己還沒去拜訪折家,人家已經對西梁嶺伸出橄欖枝。


    更讓楊元慶沒想到的是,折家帶隊的人竟然是他在龍門客棧遇到的那個生得極為好看的少女。


    楊大人笑道:“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啊。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嶺之中,竟然還能遇到姑娘,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相見不相識。你好啊,美女!”


    少女也沒想到這西梁嶺的主事之人竟然是自己在龍門客棧遇到的那個登徒浪子,瞪了他一眼,接著又掃了四周一眼,道:“大人真是會說笑,如今這西梁嶺,從哪看出像是個荒郊野嶺,說不定在不久的將來,還可能出現一座重城來?”


    在楊元慶沒來之前,她已經粗略地看了眼西梁嶺在挖的那個城牆基礎,好家夥,足足有一丈深,而且看那架勢,好像還要接著往下挖。


    楊大人嘿嘿一笑,搔了搔頭皮,道:“敢問姑娘怎麽稱唿啊?”


    “折靈兒。”


    “靈兒今日怎麽會到西梁嶺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來?”


    這麽不會聊天的麽?


    折靈兒沒想到這家夥的臉皮還是一如既往的厚,竟然直接稱唿自己的閨名,瞥了他一眼,道:“大人還是稱唿小女子為折姑娘吧。”


    “好的,靈兒。”


    折靈兒再次瞪了他一眼,道;“家兄聽聞大人已經到西梁嶺,特地差我過來走一遭,看看有什麽能幫到大人的。”


    “那真是有勞大帥費心了,雖說如今百姓已經北遷成功了,可還尚未安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安居下來,否則時間一長,人心思變,定然會出現各種亂子,姑娘這幾車糧食,可真是幫了本官一個大忙,本官在此謝過靈兒姑娘。”


    折靈兒直接過濾了他最後的那個稱唿,道:“區區幾車糧食,大人無需言謝,折府不過是奉官家旨意罷了。大人前麵說的那些話,甚是有道理。這些百姓原是宋民,有的是鄉野的村夫,有的是商販,還有士子、孩童、地痞等等,等房子一旦較好了,小女子建議大人,可以先讓百姓們各執其業,防止有心之人教唆百姓嘩變。”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麽想的,就是一直不知道怎麽表達出來,還得是靈兒姑娘你比較厲害,三言兩句就幫我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折靈兒暗暗握緊拳頭,深吸一口,道:“大人胸有韜略,又何須言表與他人知道,不過,不知大人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百姓的要求一向簡單,老婆孩子熱炕頭,如今有了靈兒你送來的這些吃的,那接下來便是給他們蓋房子,弄個炕頭就好了。”


    折靈兒突然想迴家了,好想好想。她深吸一口氣,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麽需要折府幫忙?”


    “那個.......”


    “哪個?”


    “我夜裏一個人睡覺有點冷。”


    折靈兒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下,換成了深唿一口氣,道:“請大人好好說話。”


    楊大人思索片刻,真誠的說道:“我也需要溫暖。”


    折靈兒胸口的蓓蕾起伏不定,杏目圓睜的看著他。


    楊大人含著嘴唇,咽了下口水,道:“靈兒.....”


    折靈兒不等他把話說出來,直接就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氣衝衝的離開了。


    若不是楊大人說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迴去的道理,她都想把那幾車糧食也一起拉迴去。


    該死的登徒浪子,從一開始見麵就打她的主意,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氣得折靈兒直接把那幾個中年書生也一並帶迴去了。


    .........................


    正如楊元慶所說,民心不可欺。


    馬健將百姓當做豬狗,別人也自然將他視作豬狗。


    尤其像袁崇山這種在軍中從不拉幫結派的寒門出身之人,看待事情,從來都是一是一,二是二,做事情隻對事不對人,隻要讓他覺得馬健這個人的品行有問題之後,即便是楊元慶來求情都一樣。


    用他的話說,除非官家的聖旨到了,不然他斷然不放馬健出窯洞。


    折靈兒走後 ,楊元慶便找到了袁崇山:“袁將軍,馬大人都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這樣一直關押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袁崇山瞥了楊元慶一眼,道:“楊公子,雖然你們是皇上欽定的北遷大使,但某也是大將軍指定的護送將軍,而且官銜不在馬大人之下,既然馬大人不能視人命為草芥,那我就有責任製止他的行為。”


    還不能稱作秀才的楊元慶遇到這個什麽理都說不清的大頭兵,也是一臉的無奈。


    他並不是因為馬健承諾要給自己500兩銀子才來求情的,而是因為眼下的西梁嶺百廢待興,事情一大堆,而馬健又是朝廷指定的欽差大臣,要是他們私下出了什麽差錯,以後還可以將馬健推出來擋槍。


    就像他收了馬健500兩銀子的道理一樣,就是想將他綁在一條船上。


    這也是他在奉元城被關在刑部時從來俊臣和鄧琛光身上學來的元法知識,連坐責任。


    楊元慶深唿一口氣,道:“既然袁將軍這麽說了,那我也沒辦法。”


    “對了,我還有件事想請袁將軍幫忙。”


    “何事?”


    “眼下已經到了西梁嶺,按皇帝的旨意,三萬宋民以後就安頓在這裏。西梁嶺地處三番和銀州李氏之間,西邊還有遊牧民族黨項人,急需一座城池,我想借用大人的軍隊幫忙築城。”


    “這個可以。”


    這麽簡單?


    楊元慶聽他答應得這麽爽快,忽的愣住,隻聽袁崇山接著道:“楊大人可有讓人畫好圖紙麽?”


    楊元慶嘿嘿一笑,從袖中拿出寧浩早已經在京城時畫好並帶來的圖紙遞到袁崇山麵前,道:“圖紙我早已準備好了,你看看。”


    袁崇山接過地圖一看,愣住,喃喃道:“你要築的這城池規模不小。”


    楊元慶無奈道:“沒辦法啊。誰讓咱們的馬大人當時答應過宋民,要給他們一個比宋地還要舒適的生活環境,若城池築小了,大家不僅住著擁擠,還容易被人從外麵困住。那倒不如築大一點,敵人要是打過來的話,沒個幾十萬兵力都困不住城。”


    袁崇山饒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道:“在元朝境內,大人這份顧慮,是不是有點想多了。按照你這張圖紙築出來的城池,別說是三藩,就是遼人來了都沒那麽容易拿下。想要築這麽一座城出來,至少得花十五年的時間,而且靠我手上這三千人也不夠啊。”


    楊元慶給袁崇山的那張地圖是昨夜他讓老牛兒重新修改過的,參照後世的永泰龜城畫的,加大了一些,而且還在永泰城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後世的行政樓,譬如書院(學校)、醫院、法院.......等等,而且道路也規劃得比較寬闊,需要300萬平方,但還不足奉元城的十分一。


    楊元慶笑道:“將軍底下的將士都是精兵強將,自然不能拿來當築城的民夫使用,我隻讓他們幫忙監督下。”


    袁崇山總覺得哪裏有問題,隻是一時說不上來,按楊元慶的說法,即便三萬百姓都用作民夫,那也得花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將城給築出來,也不知他是哪來的信心。


    ........................................


    奉元城,內城金鑾殿上。


    皇帝環顧滿堂大臣,道:“楊元慶與馬健已將宋民平安送達西梁嶺,張德君,給各位愛卿念下楊元慶的複旨。”


    像楊元慶的複旨,皇帝收到以後,大多會私下與大臣交流,今天他的心情特好,直接讓內侍當著眾人的麵拿出來。


    隻聽到張德君當眾念道:“臣原是一介布衣,躬耕於丁州小鎮,苟且亂軍之中,不求聞達於世,但求無愧於心。蒙陛下與曹帥不嫌草民卑微身份,猥自枉屈,委臣以重任遷民,草民不勝感激,遂許陛下以驅馳……”


    這奏章是秦石登基以來見過最奇葩的一道,他甚至都懷疑自三皇五帝以來,哪朝哪代也沒遇見過這麽奇葩的一封奏章。


    先是不知廉恥的把武侯的出師表抄襲了一遍,末了為將士們請功又用口語化的白文說了一大堆廢話,什麽眼看群眾生命受到馬匪威脅之時,禦武校尉二話不說,拎起兵器就衝進敵陣當中;什麽遷徙百姓在皇上的愛民仁心感化之下,心甘情願的跟隨馬欽欽差前往西梁嶺,每個人在馬大人的的禦下服服帖帖,毫無怨言………


    這是啥意思?連百姓也要請功?


    文武百官起初還一直忍著不敢笑,見連皇上都笑得嘴都合不上,也終於憋不住,一個個捂著肚子直不了身,眼淚都笑出來了,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前俯後仰。


    君臣笑了好一會功夫,才見秦石道:“三萬百姓已全部安全抵達西梁嶺,朕想將西梁嶺改做府州,眾愛卿意下如何?”


    “陛下英明。”群臣大讚。


    “此刻西梁嶺正百廢待興,這一州之府,需要先有個知府,眾愛卿有何建議?”秦石問道。


    此次遷徙正使是曹彬帳下的幕僚,而曹彬在征宋國屢立大功,武將之中的一個大臣直接聞風而動,越眾而出,道:“既然馬健是負責百姓遷徙的正使,理當由他繼任知府一職。”


    楊元慶的奏章雖然狗屁不通,但奏章之中,對何中基在遷徙途中的表現描述得相當清晰,什麽說時遲那時快,何校尉見馬匪一刀砍向婦孺之時,當場不顧個人安危,以身擋箭。


    何中基默許楊元慶奪了馬健節鉞一事何先明早已知曉,作為何中基的老爹,何先明不僅要站出來幫兒子承楊元慶奏章的請功情分,還要幫何中基不得已而為之助楊元慶一事給悄然抹去,不能讓何中基在軍中留下汙點。


    這趟渾水要趟,怎麽趟,還得找塊墊腳石來,而且不能得罪曹彬。


    何先明道:“官家,馬健在遷徙途中,視宋民如草芥,把軍人當做牛馬,臣覺得馬健不適合。”


    何先明索性將馬健在遷徙途中的所作所為直接在朝堂上說了。


    皇帝對軍中拉幫結派作風向來忌憚,甚至說是非常厭惡,馬健節鉞被奪一事的前後過程,他也隱約聽到一些風聲,聽聞何先明說起馬健跟軍隊的關係相處並不融洽,皇帝默不作聲,不急於表態。


    袁崇山跟何中基此前彈劾馬健的奏章趙普也曾看過,他對馬健在遷徙途中的所作所為也極為不恥,見老友反對,也跟著說道:“馬健在軍民中的威望不足,臣也覺得不足以勝任。”


    當即有不明所以的武將出列反對道:“宰相所言何意?”


    趙普嗤之以鼻道:“馬健出自曹帥帳下,負責百姓遷徙的軍隊也是曹帥指定的將士,本該一路相輔相成,可關係卻鬧得如此之僵,馬健若執掌西梁,恐怕將士們也不服,百姓不服。”


    趙普這話有一絲打壓武將的風頭,意思不言而喻,馬健和負責遷徙的將領都是從遠東軍出去的,可連自個的將士都帶不好,不能同心協力還彼此拆台,還有什麽臉麵做這知府。


    一眾武將被趙普懟得一臉無語。


    皇帝靜靜的看著堂上的文武大臣之爭,默不作聲。


    等了許久,見沒有人再提議,皇帝才看向趙普跟何先明,問道:“兩位愛卿心中有何人選?”


    何先明對楊元慶印象不錯,又在奏章上給他兒子請功,此刻不幫楊元慶說話,更待何時。


    何先明道:“臣覺得楊元慶在遷徙途中的功勞可圈可點,可任他為知府。”


    吏部尚書陳寇立即反對道:“笑話,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何以堪當大任,臣反對。”


    皇帝隱約發現貓膩,他讓人當眾宣讀楊元慶的奏章,除了笑話楊延年外,還有就是乘機否定楊元慶這天才神童少年的頭銜,皮笑肉不笑的問道:“愛卿為何反對?”


    陳寇諷刺道:“一個連奏章都抄襲先輩的無知小兒,怎能治理得了一州之地。”


    所有人都不知道,楊元慶這奏章再上交朝廷之前,已經讓人抄襲一份送進了楊府,並給楊延年附上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一句話。


    其實在寧浩到西梁嶺之時,他就想過給這位便宜的老爹寫一封家書,而且竭盡全力的掏空了腹中的墨水,結果寫完之後,發現跟自己的初心完全是南轅北轍,什麽:“親愛的老楊同誌和劉姨,最近好嗎,現在工作很忙吧?我在西北挺好的,你們不要牽掛,雖然我很少寫信,其實我很想家。老楊每天都上朝嗎?管得不嚴就不要去了,幹了一輩子的革命工作,也該歇歇了………”


    楊元慶最後自己看了都覺得惡心,又給撕掉了。


    話說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何中基的父親何先明就是自己在京城晨練時遇到的何爺爺。


    此刻何爺爺在心中把他已經罵得狗血淋頭。


    何先明心中暗自罵道:‘你小子平日裏精得跟鬼似的,怎麽寫出這麽蠢的一道奏章來,哪怕不會,也不應該抄襲武侯出師表。’


    趙普心知皇帝根本不會讓楊元慶出任一州知府,沒將他弄死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放任他做知府,也就點到即止,沒有再提建議。


    從趙普身後走出一人,朝秦石稟道:“臣推薦張繼聰出任西梁府知府一職。”


    眾人定睛一看,從趙普身後走出來的人竟然是禦弟秦義,全都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隻見秦義接著說道:“張繼聰曾是匯川知府,曾因宋子興貪汙舞弊牽連,一直在家閉門思過,此人有治理一府經驗,臣建議由他出任西梁嶺知府。”


    張繼聰是前陳匯川知府,因頂頭上司貪汙舞弊被秦石給革職在家,走投無路之下,托人送了份厚禮給秦義,希望能依靠秦義再出仕。


    秦義看上此人怯懦守成的性格,覺得可用,便將他收入麾下。


    西北之地在金鑾殿上的文武百官眼中,是個苦寒兇險之地,一般無罪無過的官員,誰都不愛去,秦義趁機舉薦張繼聰。


    皇帝也覺得秦義的建議不錯,讚同道:“皇弟言之有理,那馬健跟楊元慶二人又當如何任西梁府何職?”


    秦義接著說道:“楊元慶奏章中提到馬健在沿途之中,雖有小錯,但也不是大過,最終不負官家期望,將三萬宋民盡數帶到西梁嶺,遷徙途中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那就任通判一職。”


    “那節製(地方軍事長官)呢?”


    “臣建議由袁崇山出任。”


    “好,就按皇弟所言。宣旨,任張繼聰為西梁府知府(特區區長),不日趕往西梁府赴任;升袁崇山為西梁府節製;擢升馬健為西梁府通判(地方二把手),張繼聰未到前,由他暫領知府一職;擢升楊元慶為觀察判官(地方監察官)、何中基為翔麾校尉,協助袁崇山防守西梁府,保境安民。”


    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將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在最後都升官了。


    這是大元開國以來最為特殊的一例提拔,一幹西梁府文武全由皇帝點名欽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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