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通玄境的器靈,燭九陰隻需要以靈氣為食,當然不會困。


    但是卻會產生困這種感覺。


    因為靈氣不足。


    徐來推算的大侄沒錯,器靈大多時候隻能沉睡,秘境中的妖獸不敢打擾到他,所以才對修行者避若虎狼。秘境進行到現在已快二十日,大侄已相當於凡人兩天沒有睡覺。


    器靈話前半句剛說完,聲音便昏沉了下去。


    先前徐來不提還好,他尚且能夠強忍。


    最後一個字說完,原本屬於器靈的威壓陡然消散大半,鍾山上也重新迴歸於寂靜,這一切都在宣布著這個龐然大物的沉睡。


    這是好事,但是也不是好事。


    徐來有充足的時間去恢複修為,去尋找天璿星沙去,去獵殺其他的妖獸。


    壞事便是,徐來不知道,器靈究竟會睡多久。


    倘若十年?


    ……


    ……


    最先抵達昆侖山的,是歸元劍派的劍修者。


    其實花想容早便數次向著國子監傳信,隻是劍修的速度實在極快。


    那些劍修和劍尊親自將這次試煉的歸元劍派的弟子給護送迴了宗門,以防路上再生變故。


    然後便是七星宗,這些老道士本就擅於修行之外的旁門左道,雖不如歸元劍派快,但也僅僅是慢了三兩日。


    虞晚歸走到花想容身後,道,“花師叔,他……”


    這個他,自然是指徐來。


    花想容有些憔悴,嘴唇幹裂,道,“我已經給祭酒傳信了,他不日即會趕到,然後我會帶你們折返。


    虞晚歸眯了眯眼睛。


    花想容在避重就輕。


    這點她知道,他也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


    “我不迴去。”


    虞晚歸道。


    花想容轉過頭來。


    “不然以後恐怕還真得叫他師叔了。”


    “你在這裏並無任何作用,你的實力根本幫不上忙。”


    虞晚歸道,“我知道,但他莫名其妙救了我,我總不能平白承他個人情。他若活著,我便幫他守夜,他若死了,我就給他上墳。隻要他一日沒死,我便一日不走。”


    虞晚歸說的很堅決。


    花想容便知道再勸已無任何作用。


    日頭降落下去,轉眼已是第二天。


    江遠帆帶著青鳥的信紙,頭頂著日光,終於抵達了昆侖山腳。


    ……


    ……


    這次試煉還是死了一些人的。


    但相比較那些被徐來救出來的人,這些損失對於大周朝來說完全是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雖然這般說對那些已經死去的修行者有些不公平。


    各大宗派的人早便開始陸續折返,但自從虞晚歸宣布為徐來司守昆侖山後,原本金甲門的隊伍中,正準備迴去的談瀛洲卻陡然站了出來。


    “我也為徐師叔守靈。”


    虞晚歸原本一直耷拉著的眼皮陡然抬了抬,無精打采的眸子中陡然射出陣陣精光,“怎麽說話?”


    談瀛洲立刻明白自己錯在了哪裏,恭恭敬敬的朝著秘境內抱拳一禮,“在下金甲門談瀛洲,為徐師兄守夜。”


    虞晚歸的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燭庸子歎了口氣,他擺了擺手,示意鑄劍城的人返迴。


    徐來確實值得這些年輕人為他司守,倘若他不是鑄劍城的城主,不是通玄境的大物,他甚至也會加入到那些年輕人中去。


    江遠帆用眼神攔住了即將要離去的逍遙王。


    逍遙王無奈的搖了搖頭。


    徐來其實沒死,但便如燭庸子想的那般,這些通玄境的大物現在都是周朝的擎天之柱,若所有年輕人都陷了進去那是一說,但目前隻剩下了徐來一人……


    縱然他幾乎把其他人都救了出來。


    逍遙王道,“器已生靈,如若用強,玉石俱焚。”


    江遠帆身體陡然一滯,隻覺腦海陣陣嗡鳴。他看著不遠處的秘境陣法,麵無表情,半晌後才對花想容道,“你帶其他人先迴去吧。”


    花想容急道,“師兄!”


    寒風吹在了江遠帆的身上。


    天有些涼。


    ……


    花想容帶著監生折返。


    她不想這麽做。


    她隻能這麽做。


    江遠帆的手掌在秘境的陣法上摩挲,以逍遙王的修為和岑夫子的陣法造詣都拿這東西無可奈何……


    江遠帆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也迴去吧,不要耽擱了修行。”


    談瀛洲道,“徐師叔一人在裏麵便不寂寞?”


    江遠帆道,“劍修者不會寂寞。”


    談瀛洲又道,“但他可能會寒心。”


    江遠帆沉默,旋即說道,“我替你們司守。”


    談瀛洲和虞晚歸對視了一眼。


    行宮外響起了腳步聲。


    劍四和師行商走了進來。


    師行商手裏還拿著水鏡幛。


    數百年來,水鏡幛一直由岑夫子代為保管,從未易主。


    師行商將水鏡幛遞給了江遠帆,上麵那唯一的一個名字還赫然在目,卻早已黯淡。


    徐來。


    ……


    這次試煉,是諸多屆試煉中國子監所取得的最好成績。


    不論是總體,還是個人。


    徐來一起絕塵,把天起雲甩開了一大半的差距,虞晚歸、向天橫和燕赤城也俱都是名列前茅。


    這個成績不說絕後,卻是空前了。


    但這些國子監的監生卻並無多少欣喜的神色。


    因為那個人還陷在裏麵,縱然是生,卻無異於死。


    秘境不再受人族皇朝的控製。


    林羨魚扯了扯花想容的衣袖,道,“師叔。”


    花想容笑的很苦,“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刻苦修行。”


    孔師看著身後的昆侖山,悠悠歎了口氣。


    前麵是歸元劍派的那些劍修。


    他們走的最早,沒想到就竟然一直駐足在山腳下未曾前行。


    看到國子監的眾人,有些劍修竟然主動點了點頭。


    這不是難得,難得到了極點。


    花想容也點了點頭。


    隻是卻感覺脖子有千萬斤重。


    ……


    ……


    秘境試煉後,所有人族皇朝的通玄大物,仿佛都心有靈犀的沒有提起持國和廣目兩尊天王的事。


    連人皇都好像不知道一般。


    馬銀鞍不知往鳳岐送了多少封信。


    以人皇當年四百多萬平定軍劍指四海八荒的性格,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現在便是確確實實發生的事。


    底蘊歸底蘊,歸元歸歸元,底蘊再深,終究不能等同於歸元。


    這件事便被蓋了過去,隻是仿佛是作為補償一般,隨著那些參加試煉監生的返迴,徐來的名聲上升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便和齊平預料的一模一樣。


    這次是實打實的師叔,哪怕此時徐半儒把他這個榮耀大監生的帽子給摘掉。


    隻是聲望歸聲望,歸元劍派終究不可能一直駐足在昆侖山腳,國子監的監生也不可能一直因為徐來荒廢了修行。


    轉眼間,三月已過。


    寒冬到來。


    一個劍修頂著風霜,披著鬥笠,來到了昆侖山腳。


    劍修看到了一個熟人。


    雷孤衡摘掉了頭上的兜裏,看著李憑,道,“你怎麽在這裏?”


    李憑笑道,“這句話應當是我問你。”


    見雷孤衡不說話,李憑收斂了笑容,認真的看著雷孤衡,“這裏麵當真是有貓膩吧。”


    吧?


    李憑當然不是在問雷孤衡。


    雷孤衡來的那一刻,便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


    裏麵,自然是秘境裏麵,秘境裏麵,自然便是徐來。


    雷孤衡道,“太常多年前不是便不問修行者中的事了麽?”


    李憑道,“若那把劍在,我就不問。”


    雷孤衡道,“所以這便是你一個通玄境的修行者,在這等寒冬臘月,為一個抱樸境小修士看山腳的理由?”


    寒冬臘月對李憑當然麽什麽影響,但顯然,他把這時間用來修行更是劃算。


    李憑笑道,“你越這麽說,我便越確定。”頓了頓,他又道,“他救了我兒子,我兒子要修行,我這個當老子的便替他看看又有何妨?”


    雷孤衡不說話,隻是直直的盯著李憑。


    李憑又笑道,“你想殺我嗎?為了徐來?看來果真是他把你放出來的。”


    雷孤衡眯了眯眼睛。


    他不是李憑的對手。


    即便有劍。


    即便李憑沒有箜篌。


    但雖然不是對手,不過同為通玄境,隻要願意舍卻一些東西,雷孤衡還是有一些把握能拉李憑一起下水的。


    這要感謝徐來之前給了他這麽長時間恢複。


    於是雷孤衡體內的真氣便開始逐漸凝聚。


    若要分生死,其實便隻數招。


    李憑有些惋惜,“你劍練的很不錯,隻是腦子真的不怎麽好,不僅坑了徒弟,還坑了師父。”


    這句話便提到雷孤衡的痛處。


    他練對了劍,卻選錯了人。


    至少站在人族皇朝的角度上看,他確實是選錯了人。


    便在雷孤衡手上已匯聚了大半真元的時候,李憑朝著旁邊側開了身子。


    雷孤衡的身體僵了僵,望向李憑。


    “你說的對,我早已不問修行界中事了,不管那徐來是你的徒弟,還是他的徒弟。另外,江遠帆還在上麵。”


    雷孤衡頓了頓,心中輕唿口氣,手上的真元散去,緩緩向山頂上攀登。


    李憑目送著雷孤衡的背影消失。


    他沒說出那個最駭人的可能。


    那句話一旦說出口,他和雷孤衡之間就必定要分個生死。


    他確實早不想過問修行界中事。


    前提是人族皇朝安如泰山。


    風雪之中,李憑掏出了帶來的烈酒,猛的朝喉嚨裏灌了一口。


    馬銀鞍肯定是將秘境生智的消息傳了迴去。


    這個消息很重要,甚至不亞於持國和廣目的事。能自成一方天地,容納諸多妖獸的,唯有道器。


    人族皇朝若此時再增一尊道器,不論是從士氣方麵還是實力方麵來說,重要性俱都是無與倫比。


    陛下為何遲遲沒有做出反應?


    天很冷,李憑又飲了兩口烈酒,看著雷孤衡上山的方向,心底卻有些暖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出鳳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欲成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欲成儒並收藏劍出鳳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