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很簡單。


    “繼續!”


    陳隨便很聽話。


    於是她繼續。


    她聽話,不代表別的人都聽話。


    破境,是修行者對一道天塹的逾越。這道天塹很深,所以隻有當修行者自我感覺有了足夠的把握之後才會去選擇破鏡。


    是的,天塹很深,所以破鏡失敗,是有摔死的可能。


    強行破境,是修行者自知實力不足,還想妄圖跨越這道天塹的一種衝動行為。


    隻是衝動,並不代表愚蠢。


    若破境成功,所有傷勢會自然修複,修為也會大漲。但若是失敗,輕則神識受損,修為倒退,重則識海和丹田震蕩,七竅流血,當場暴斃。


    修行者隻有在有了足夠的把握的時候才會選擇破鏡。


    所以孔師才會在神遊上境停留了幾十年。


    因為沒有把握。


    這個把握是多少?


    隻有孔師自己知道。


    那麽陳隨便破鏡入微的把握又有多少?


    隻有陳隨便自己知道。


    至少,徐來是不知道的。


    關師是這樣認為的。


    一日之內,連破三境,別說是放在國子監,即便是放在整個大周朝,也隻是在一人之下。


    這個成績,足夠傲人。


    國子監首要追求的,不是更加傲人的成績,而是陳隨便的安全。


    若是強行破境,會對陳隨便留下終生難以修複的傷害。


    關師神色複雜,語氣也逐漸平靜了下來,“徐來,可以了,她已經足夠優秀了。”


    徐來搖了搖頭,“還不夠。”


    關師慍怒,“莫非你真想讓你的徒弟學王玄策大人?當年王玄策破境時可是有小皇叔在身邊親自護衛。如果陳隨便因為破境出了什麽三長兩短,誰來擔當這個責任?”


    徐來招了招手,通體奶黃的大狗走了過來。


    “我覺得陳隨便沒有問題。”


    關師被徐來這沒來由的無比自信的話給噎的不輕,心道你說不出問題那便不出問題,你莫非把自己當夫子了不成?


    大狗在陳隨便身邊轉了一圈,耳朵豎起,旋即放下,也點了點頭。


    徐來又道,“他也覺得沒有問題。”


    孔師瞳孔微微一縮,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大狗究竟來自何方。


    一名童生忍不住嗤笑了出來,“狗覺得沒有問題那便沒問題?入微是何等的大事,這等禿頂的畜生懂的什麽東西?徐來,你這麽喜歡狗,不如迴去擼貓吸狗算了。”


    說話的童生徐來並不陌生,這個叫燕赤城的年輕人往日裏早已對他橫眉冷對無數次。


    他能忍受的住,大狗卻忍受不住。


    大狗先是一愣,旋即才明白燕赤城口中“禿頂的畜生”竟然說的是自己。說禿頂那也沒錯,徐來當年有個習慣,每當沉思的時候便會揪他頭頂上的狗毛。久而久之,這塊頭皮上遠遠的望去便像是禿頂了一樣。


    後來徐來尋思這禿頂看起來過於不雅觀,畢竟是條住在皇宮裏的體麵狗,不能與尋常狗等同視之。於是便用魚腸劍在狗的頭頂刻上了一個圖案,想要借此掩蓋他已經禿頂的事實。


    那個圖案,正是徐來在放飛的鳥兒身上刻上的圖案。倘若離的近了細細的看去,便會發現是一條魚。


    正是魚腸劍的形狀。


    大狗把徐來的這種行為,理解為徐來在自己頭頂上宣示主權的一種霸權行為,就好像為了保護自己的地盤,大狗也經常會在皇宮裏到處撒尿一樣。


    修行者目視過人,倘若稍一用心便會很容易發覺大狗頭頂上的圖案,這段故事知道的人其實並不少。但無論是國子監離的夫子,或者是皇宮裏的那位,都知道大狗向來對徐來強行施加在他身上的一些行為深惡痛絕,但是偏偏卻無可奈何。


    向來沒有人敢提起此事,更不用說當他麵罵他是禿頂的畜生。


    沒有人敢這麽做,也沒有獸敢這麽做。


    事實上,如果這裏的人知道大狗的身份,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的話,注定要名留修行界史冊的,不隻有陳隨便。


    還有燕赤城。


    大狗的尾部逐漸豎起,身體低趴,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孔師隻感覺到自己的神識範圍被一股無比霸道的力量占據,在這股力量下,他軟弱的便像一枚無用的鳥蛋一般,就連最基礎的外放和收迴神識都難做到。


    燕赤城則感覺的更加明顯,他看不到,也聽不到,腦海中似乎隻剩下大狗那黑黝黝的眸子。對身體的不受控製使得他想要叫喊出來,但是他叫不出來,隻感覺到陣陣力量朝著自己的丹田衝擊而去。


    一切,似乎都停止了下去。


    所有人,都好像重新變成了普通人。


    隻有陳隨便依舊在破境。


    孔師和關師企圖從那股霸道的力量手中奪迴神識的掌控權,但是發現不論自己如何努力,完全像滄海中的一葉小舟一般,徒勞無用功。


    燕赤城甚至眼睜睜的看著無數道力道向著自己的丹田衝撞,每衝撞一次,他的臉色便慘白一分,單挑搖搖欲墜帶來的劇痛讓他臉色死灰。


    然後,徐來敲了一下狗頭。


    一切停止。


    燕赤城猛吸了兩口氣,他又能重新看見了。方才的一切恍若一場夢境,但是丹田處的劇烈疼痛卻在時刻提醒著他,不是做夢。


    丹田毀則修為盡廢,隻差一點。


    孔師背後滿是冷汗,他的神識瞬間從陳隨便身上掃過,發現陳隨便沒有異常後才鬆了口氣。旋即又看向大狗,大狗正十分溫順的用頭去蹭徐來的手,仿佛剛才那句禿頂的畜生罵的不是他一樣。


    大狗當然不是不記仇,相反,他十分記仇。


    “為什麽阻止我?”


    被徐來敲了一下狗頭,大狗依舊是怒不可遏。


    “他罪不至死。”


    “他罵我是禿頂的畜生,我不要麵子的啊?除了你從未有人敢這般罵我。”


    徐來又接著傳音道,“這裏是徐半儒的地盤,你這樣會讓他難做。”


    “徐半儒?當年他被逐出鳳岐快餓死的時候,是我把骨頭分給他吃的。”


    兩個理由還不夠。


    徐來隻能給出了第三個理由。


    “我會為你出這口氣。”


    “什麽時候?”


    “春夜宴。”


    “我等不了這麽久。”


    徐來沉默了片刻,終於給出了底線。


    “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養別的狗。”


    大狗十分滿意,於是他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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