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鷹旋翼機停穩以後,螺旋槳逐漸停了下來,煩人的噪音也消失了。


    飛機側門打開,一個穿著一身黑色長袍,個子高高的人走出機艙看了一眼,然後又迴到機艙裏,一會,推出一個坐輪椅的人。


    阿爾森·迪克裏克·杜克的心開始嘣嘣跳。每迴見到這個坐輪椅的人,不知為什麽,心裏就是會狂跳。


    坐在輪椅上那個人穿著一身藍色的鬥篷,鬥篷寬鬆拉垮,有點堆砌在輪椅上,但是頭頂的鬥篷卻是拉得緊緊的,透過鬥篷,裏麵黑黑的,看不見麵容。


    黑色長袍人推著輪椅上的人,慢慢走近小杜克。


    小杜克故作高傲地抬了一下下巴,但是還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黑袍人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藍袍人走到小杜克麵前。黑袍人退後一步,恭敬的低著頭,站在後麵。


    雖然是夜晚,停機坪上還是有足夠的燈光的。但是肉眼可見,在他們身體周邊呈一個球形的模糊邊界,邊界裏的光線明顯變暗。


    就像燈光進到這個邊界裏,突然被吸收了一部分,光照流明量突然減弱了。這種感覺會讓人很不舒服,很難理解為什麽他們身體周圍突然變黑。


    藍袍人發出一聲深沉的歎息聲,他那頭部罩著的看不見的臉配上這聲音,有點令人毛孔豎立。


    他從袍子裏伸出一隻枯瘦的手,皮膚呈褐色,充滿了迴形而深深的皺紋,就像在水裏泡了幾天的屍體一樣。


    他抬起食指。


    小杜克喘了一口氣,恭敬地單膝跪下,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食指。


    小杜克非常小聲的喊了一聲:“師傅!”


    2155年那時的幸福島,隻有在溫泉附近有個三層的小賓館,平時都沒人住。小杜克給他們安排在三樓最頂頭,保證沒有人來。不過這個賓館也隻有他們三人住。


    第二天,小杜克讓餐廳給他們送去豐盛的早餐,並送上去一個食品攪拌機。


    快到中午的時候,在樓下住的小杜克接到黑袍人的電話,說師傅可以見他了。


    小杜克換上一身黑袍,但是沒有蓋頭。


    他恭敬的走進三樓的房間。隻有師傅一個人坐在輪椅裏。


    房間裏燃著香薰,氣味不濃不淡,剛剛好。


    輪椅上的師傅今天換了一身黑色鬥篷,比昨天那身藍色鬥篷顯得更合身,也使人顯得更瘦小。


    頭上的尖尖的頭蓬還是遮著臉,透過鬥篷看去,裏麵還是黑不見底,那種黑得沒有任何反光,感覺能吸收任何光子。


    小杜克今天感覺沒有昨天那種恐懼了。


    輪椅前麵的地上放著一個蒲團。東方叫蒲團,西方叫抱枕。


    輪椅上的人發出一陣“咳咳”的聲音,感覺有痰但是又咳不出。


    他慢慢抬起指頭,指了一下地上的蒲團。


    小杜克虔誠的雙膝跪在了蒲團上。他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輕輕的告解:“偉大的主啊,請你寬恕你的罪人!給我依靠,給我心靈的安撫!”


    輪椅上的人用指頭做了一個勾的動作。小杜克急忙抬起手。輪椅人用他那十分消瘦的手指放在杜克的手背上,終於開口說話:“說吧,孩子,說出你心中的秘密!”


    這個聲音是那麽的含糊,如果單聽聲音的話,很難聽懂他在說什麽。


    但是,聽的人能感到一股力量,穿透到心裏,耳朵聽到的含糊的詞句,居然在心裏,準確的說是在大腦裏同步地出現他說的話的意思,就像看電影字幕一樣,能讓對方明明白白的理解。這就是心靈雙重語。


    這個能力震撼很多人,能讓人覺得心裏想法都被對方看穿。從崇拜而臣服,從隱藏心裏想法到毫無隱瞞的告解。


    於是接觸到這些能看穿心靈的長老的信眾,逐漸形成了新的教義......


    “請啟示我禱告的心,用你的手撫摸我,使我在一切的事上剛強壯膽,你是我的拯救我生命的源泉,在你裏麵充滿喜樂和盼望,即使在黑暗中行走,你的光卻永遠照亮。你是我的主,是我的方向,是我人生的答案,是我所有的指望。求主供給我,使我在仇敵麵前挺立得勝......”小杜克小聲祈禱著。


    他能感到有個能量在掃描他的心靈。


    師傅的指頭和他的手背接觸,他感覺似乎自己的能量被對方吸收,自己的大腦被清空,逐漸陷入冥想。


    “我知道你的情況了!”師傅用一種沙啞和混沌的咕嚕聲說道。


    “你站起來吧!坐到凳子上!”師傅指指旁邊的凳子。


    阿爾森·杜克坐到了凳子上,感到心靈是如此的放鬆,那些憤怒和焦慮都一掃而空,自己似乎陷入一種迷離的充滿幸福感的虛境裏。


    “杜克議員,”師傅用雙重語說道,“你心中的憤怒都是來自你對生活的過高追求造成的。”


    “是的,師傅!”小杜克閉著眼睛,虔誠傾聽。


    “你追求的目標,已經超越了你的命線。你不能平靜對待自己的現在的平凡。你很聰明,總想驚世駭俗,這是個雙刃劍,能讓你成功,也能讓你墜入深穀。”


    輪椅上的師傅侃侃而談,雖然看不見臉,卻覺得他說的都字字入心。


    師傅發出一陣“咯咯”聲,聽起來應該是笑聲。


    “你認為不能解決的問題,其實都是時間的問題;你認為擺脫不了的煩惱,都是你自己請進來的煩惱。”


    小杜克閉著眼,迷幻中感到心裏心悅誠服。


    “在烏鴉的世界裏,天鵝都是有罪的,這大千世界,認知不同,道也不同。人們總是習慣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要求他人,隻要自己認為對的,就強加給他人。卻很少去考慮他人的感受,他人的經曆,他人的痛苦。”


    “你們父子倆都是強勢的性格,互相不能理解對方,那麽,走到最後.....”師傅的話沒再說下去。


    小杜克睜開了眼:“師傅!那麽,我該怎麽辦?”


    “我看到了你的想法!”輪椅裏的鬥篷扭動了一下。


    “你能直視自己的想法嗎?”師傅慢慢抬起幹枯的指頭,指指小杜克。


    “你不要放在心裏想!你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嗎?”黑黑的鬥篷裏,看不見他的麵容。從聲音裏,聽不出他的感情。隻是感覺冷靜或者有些冷漠。


    “這裏隻有我們兩人!其實你不用說出來,我也能看到你心裏最隱秘的地方。”師傅緩慢地說道。


    “但是,我要你說出來!”師傅突然發出一聲嘯叫音。


    “我......”小杜克心開始狂跳起來。欲望、憤怒和羞愧合在了一張臉上。


    他用他那鷹一樣的眼睛盯著師傅那個黑不見底的臉的部位,從牙縫裏嘣出了一句:


    “我想讓他......不要阻攔我前進的人生......”


    師傅沉靜了好一會,他抬手指著小杜克,小杜克感到一股能量慢慢匯聚心頭,自己心裏逐漸充滿更多的憂慮和憤怒,他有點恍惚。


    似乎在黑暗中開了一扇窗,他聽見那股能量說道:


    “......死......”


    下意識的,杜克覺得這正是最優解答。


    朦朧中,他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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