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遺。


    律羽在神境中死去的瞬間,滄海現世暮丘之地的暗黑傀儡也頃刻間變為了死物,紛紛倒在了黑沙之上。


    所有人一下猜到是邪魔律羽死去了,五派仙門忍不住歡聲雀躍,逆鱗弟子則放棄了抵抗,舉降落敗。


    但是五派之人的歡喜剛入心間悲切卻又上了心頭,因為這一戰中有太多的同胞死去了。


    他們的血都流入了身下的黑沙地,讓黑沙變得沉沉重重,任憑風沙再狂也飄揚不起。


    有人笑著,有人哭著,有人笑著又哭了,有人哭著又笑了。


    整個黑丘環嶺一時間悲喜交加,笑淚交替。


    阿狸此時亦是又悲又喜,悲痛失去了苗雪,歡喜律羽終於被殺,但是除此之外他還有憂慮。


    因為他發現深淵中的黑氣已經消失,知道神印已經被關閉,他很憂慮洛汐月與鳳夜該如何從神境返迴。


    “深淵中的神印已經不複存在,而今隻能以千機穀的鏡門來打開通道了。”阿狸找到紀寒天說出了心中所思。


    紀寒天聽聞後立即將善後之事請托給了軒轅焦鐸、厲閃炎與雲鷹,又交代了孟涼帶著千機弟子在此相助。


    而後,他與阿狸即刻啟程,一起向著千機穀匆匆返迴……


    *


    東邱。


    夜幕星河,明月高掛。


    近來一直寢食難安的雨煙趁著小安寧睡得香沉之際來到了千機道場散心,遇到了正在道場巡守的葵木。


    “師姐!”葵木快步走向了雨煙,“小安寧睡了嗎?你怎麽不陪著他?”


    “安寧現在已經能睡整夜覺了,而且睡得可沉了,不必一直陪著。”雨煙迴應道。


    “哦。”葵木點點頭,突然愁起了眉,“也不知西遺那邊怎麽樣了,會不會又有傷亡…”


    提到西遺,雨煙的眉頭也瞬間沉下,輕歎道:“與魔相戰,必是惡戰,而惡戰難免有傷亡,我隻願傷亡可以少一些。”


    “若是可以,希望所有的仙俠之士都能平安無事,隻讓律羽這個大魔頭一人獨死!”葵木咒怨著,卻突然瞪大眼睛望向了高台,大喊起來:“師姐,你快看!”


    雨煙聞聲側頭望向高台,借著月光發現高台上正繚繞著一團白霧,立即飛身躍往,“去看看!”


    葵木緊隨其後,也落身在了高台之上。


    台上白霧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濃,很快,一個熟悉的白色光圈出現在了煙霧之中。


    “是鏡門!鏡門自主開啟了!”葵木驚訝不已。


    “鏡門自啟必定有異,我們小心些!”雨煙舉起寒劍,拉著葵木後退了幾步。


    鏡門在霧氣中不停閃熠著,一團月色白芒從門中疾飛而出直衝上了夜空,一下消失在了星月銀光之間。


    而鏡門突然四裂,轟然倒地,變為了一地透色碎片。


    所有的一切快得驟不及防,雨煙與葵木完全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二人怔怔而立,怔怔相視,怔怔無語。


    不多久,紀寒天與阿狸便趕到了,二人雖是不停不歇日夜趕路,卻還是耗費了十多日才到達了東邱,迴到了穀中。


    二人急急趕到道場高台,見到鏡門已碎,全都震驚不已。


    雨煙與葵木從阿狸口中得知洛汐月與鳳夜進入神境之事,也知道了律羽已死。


    二人心中感慨萬千,強忍著心緒,一起將高台所發之事詳細而述。


    聽說鏡門碎裂前有白光從中飛出,悵然悲切的阿狸心中一動,心緒突然舒緩了下來。


    “可惜這千機至寶沒了,月兒與阿夜再也迴不來了…”雨煙望著台上的碎片黯然感傷。


    “鏡門雖是千機至寶,但是能通達神境邊域,又能開啟混沌魔境,是極其危險之物,沒了也不足為惜。”阿狸說道。


    “是啊。”紀寒天點頭,“今日鏡門已毀,那便是免去了往後之患,也算是天意如此了。”


    葵木傷感不已,“可是汐月與鳳夜怎麽辦,他們經曆了這麽多磨難,如今好不容易除去了障礙,卻被困在了神境之中。”


    阿狸卻道:“我去過神境,那裏並不惡劣,反倒幽然寂靜。阿月與夜兄,一人身懷月神,一人已為遊神,可是很適合在神境中相守相伴的。”


    雨煙聽聞放下了心,欣然地說:“既然如此,那我就祈願月兒與阿夜在神境中安好吧。”


    “對,願他們一切安好。”阿狸抬頭仰望向夜空,看著明月與星河心緒萬千。


    明月銀熠,星河閃耀,雖不如烈日那般輝煌熱烈,卻也是燦爛美好……


    *


    桑洲。


    西遺之戰隨著嚴冬的離開遠去了,此時已是春暖花開,鳥語花香,一切安安美好。


    今日,橙意客棧中人聲喧囂。


    “聽聞月神、遊神,還有邪魔都出現在了滄海現世,看樣子神境與魔境之說並非虛言啊!”


    “那是當然!幾年前,在城外的珊絨花海中就出現過黑龍與白虎兩隻神獸呢,據說打得可是驚天動地!”


    “對,我也見到了,確實驚天動地,嚇人得很!”橙掌櫃一邊沏著茶一邊插嘴道。


    “黑龍與白虎雖然厲害,但是一定不及滄海神獸!”


    “不是說黑龍就是滄海神獸嗎?”


    “黑龍是黑龍,是四大神獸之一,而滄海神獸是巫骨的寵獸,是神獸之首,可不是一迴事!”橙掌櫃又插嘴。


    “月神、遊神、黑龍、白虎、滄海神獸,這神境之物出現的可還真不少。”


    “既然如此,那執念會不會也出現過?”橙掌櫃再一次插嘴。


    “執念?那是何物?也是神獸嗎?”


    “非也!執念是神境仙子,是神境中除巫骨外的唯一女子。”橙掌櫃放下了手中的水壺,思索著迴憶:“執念對巫骨心有愛慕,兩者本可以成就一段神仙奇緣,但是執念她人如其名,執念霸道,算計嫉妒,並不得巫骨喜歡。執念也因此邪心作祟,暗中對滄海神獸下了手,害得滄海神獸重傷。巫骨知曉後大怒,所以便將執念驅離了神境…”


    “掌櫃的,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這是我家老婆子曾與我說的,我就當做古話傳說記下了。”


    “古話傳說可不頂飽,掌櫃的,你還是趕緊上菜吧!”


    “好好好,你們稍等,小老兒馬上就去!”


    橙掌櫃拿起水壺,急匆匆地跑向了後廚。


    後廚窗外,是一處方正的小院,院中栽滿了綠油油一片千蔥,而院角處則栽種著一棵小小的珊絨樹苗。


    樹苗的葉子在春寒中掉得光禿禿的,但是樹枝上卻長著一朵小小的珊絨花,橙意沉沉……


    *


    滄海,時光。


    春去夏至,夏去秋來,秋去冬臨,四季輪迴,周而複始。


    一晃眼,十載過。


    再晃眼,又十載。


    西遺,逆鱗洞覆滅,邪魔鏟除,神印修複,西遺再度變為了炎熱之地。


    紛亂結束了,安寧歸來了,那些逃離在外的西遺世人陸續迴到了西遺,開始了新的生活。


    他們憑著骨子裏的堅定聰慧、勤勞肯幹與善良熱情,漸漸將西遺再變迴了繁榮昌盛之貌。


    東邱,西遺一戰,千機弟子死傷皆有,千機穀悲切再起,但也在日月交替中被撫平。


    戰後不久,孟涼繼任了穀主之位,與雨煙二人將穀中所有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紀寒天則悠哉地陪伴起了小安寧,享受起了世人老者的天倫之樂,更是將小安寧收為了關門弟子,以陪伴做傳授。


    北際,青禾死了,鍾離慕接任了玄影閣主之位,楚言與陳士也正式成為了玄影閣護衛。


    那些參與西遺之戰的玄影弟子在其他仙門與野仙的保護下安然無恙,也算是對鍾離慕最大的安慰。


    而經曆了駐守其他門派與並肩攜手大戰之後,閣中的弟子都陸續找到了心儀之人,夢幻元神很快開枝散葉。


    柳夏始終無法忘卻俞尊,但是如今俞尊大仇已報,她也漸迴神智,開始每日專心研習醫書典籍,刻苦修煉夢幻靈力,陪著師父救治滄海。


    東川,西遺一戰後,一切落定,裴榮本該繼任大師兄之位,可他放不下心中的大師兄俞尊,依然隻願為二師兄。


    厲閃炎與雲鷹亦是難以放下亡者愛徒,於是決定將大師兄之名永遠留給俞尊。


    此後,雷聖門便沒有了大師兄,但是大師兄俞尊卻在每個雷聖弟子的心中。


    西陵,律羽沒了,尤蘇沒了,無親無後的軒轅焦鐸寡然冷寂,好在康青與千葉陪伴,他才漸漸振作。


    直到康青與千葉成親有後,軒轅焦鐸才終於露出了笑容。


    南疆,失去了父親尉遲煜,又痛失所愛苗雪,狼瑪宗對阿狸而言已無任何留戀。


    他退位讓賢,將宗門交給了自己信任之人,然後帶著狸獼華袍迴到了虞城。


    阿狸將狸獼袍埋葬在了娘親的墓中,算作二老團聚。


    自己則在虞府舊址上再建了一座小居,立上了夫人苗雪之位,定居在了虞城。


    但是阿狸雖定居在此,卻常年不在南疆,連虞嶽都難尋他的蹤跡,不知去了何處……


    *


    北際。


    四季再交替,歲月再更迭,又是十載再飛逝。


    冬雪退去,春迴大地,北際海暖暖的海風吹過崖岸,撫動起一片綠意朦朧,那是夢影樹新生的嫩芽。


    枯敗了三十載的夢影樹終於複蘇,終於恢複了生機。


    在這片朦朧的綠意之下,站著墨發白衫與銀發黑袍兩個身影,身影凜然,卻又帶著一絲寂然。


    “已經三十年了,這夢影樹都睡醒了,妹妹也該醒來了吧。”


    “她若醒了一定會餓,我也去星風小鎮購置些吃的迴明月島了。”


    “夜兄,記得替我打酒。”


    “春釀還是秋醞?”


    “既是春日自然要喝春釀。”


    “好。”


    墨發白衫從夢影樹下飛身而起,寒白光影很快消失在了浩瀚蒼穹。


    “妹妹,夜兄與哥哥等了你三十年了,你快迴來吧…”


    銀發黑袍獨站樹下,黯然傷切……


    *


    墨發白衫捧著食肴果物在星風小鎮中行走。


    他踩著海石小路,經過了一幢幢由海藤樹與海石貝殼建造的小屋,向著酒巷深處走去。


    剛至巷尾的酒鋪門口,就聽到鋪中裏屋傳出了孩童的嬉戲聲,還有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娘子,我方才在鎮南的海藤樹林見到了一個年輕的姑娘,氣質清靈,紅衣翩翩,好似仙女下凡一般!”男子的語氣很是驚奇。


    “怎麽,你是嫌我年紀大了,老了醜了?再怎麽樣,我也是你兩個孩兒的娘親!”女子的聲音很是不滿。


    “哎呀,娘子大人誤會了!”男子連忙討好,解釋道:“這姑娘曾經來過我們小鎮,還找過我阿奶,那時候我還年幼,但是今日我見到那姑娘,卻依然是我幼時見到的模樣,一點都沒變!”


    “哈哈!”女子大笑,“我看你是釀酒釀醉了,哪有人這麽多年都不變的,就算是遊仙,經曆了三十多年,多少也是會有改變的!”


    “我說的是真的,她…”男子還想辯駁,卻聽到門外傳來了一聲聲響,急忙跑出裏屋查看。


    鋪外並無人影,隻是門口的地上灑落著不少食肴果物。


    又紅又圓的海藤果在小巷中不停滾動,漸漸消失在了烈陽的餘輝之中……


    海藤樹林,餘輝渺渺,霞光爛漫,碧綠的海藤樹在橙紅的光芒中靜靜而立,隨風而擺,發出沙沙聲響。


    紅衣翩然,長發飄飄,一個清麗的身影站於林外的岩灘,遠望著烈陽西落。


    她的眸光清澈無比,映著餘輝與霞光的柔美,但是眼底卻帶著無限的迷茫。


    “月兒!”墨發白衫飛落海藤樹林,從林中向著岩灘走近,止步在了紅衣身後不遠。


    紅衣靈影快速轉身,望見了一個穿著寬鬆白色長衫,俊朗又英氣的男子。


    紅衣靈影一臉茫然地盯著男子,卻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從她心頭湧起,柔柔的,暖暖的,驅散了她眼中的茫然,也讓她怔怔地有些失神。


    “月兒…”男子向女子走近,全身都因為激動而在顫抖著,眼中也因為喜悅積滿了淚水。


    “你…認得我?”女子怯怯地問。


    “你是我深愛之人,我當然認得你。”男子的淚水已然劃出了眼眶。


    “那我是誰,你又是誰?”女子又問。


    男子站到了女子麵前,輕撫著她被海風吹亂的鬢發,笑顏地柔聲:“你是洛汐月,我是瀾離夜,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


    “洛汐月,娘子?瀾離夜,夫君…”洛汐月癡癡地看著瀾離夜,胸口怦怦直跳,臉頰也有些發燙,又怯怯地問:“我能喊你夜哥哥嗎?我好像更喜歡夜哥哥的稱唿。”


    “好!”瀾離夜笑得愈加幸福,眼中的淚水卻愈加肆虐,“我太久沒聽到你喊我夜哥哥了…”


    洛汐月伸手撫上了瀾離夜的臉頰,替他擦去了臉頰上的淚水,眯著笑眼燦爛地說:“夜哥哥,你笑得那麽好看,可不能流眼淚。”


    “往後不會了,因為你迴來了…”瀾離夜將洛汐月緊緊擁入了懷中。


    斜陽溫溫,將兩個相擁的身影染上了絢爛的金芒。


    海風徐徐,吹起了他們的長發交纏。


    而霞光漫漫,照映著二人抵首相依,深情相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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