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


    黑丘嶺,夜色昏沉,黑龍孤星高掛蒼穹。


    青龍居,風聲唿嘯,銀發孤影獨站高台。


    夜風吹起了鳳夜的銀白長發,露出了冷傲卻冷寂的眸子。


    他的眸色黯然,沒有半點星月之光,就如這漆黑昏暗的天際一般。


    鳳夜轉身,暗眸中閃現一抹紅亮,那是掛在居中的赤羽袍。


    赤羽袍隨著唿嘯的夜風飛揚,豔豔閃閃地映在鳳夜的眼眸,成了他眸中唯一的光彩。


    “洛汐月已死,卻又來一月,不僅傷了我,還想要殺我…嗬…”鳳夜背著夜風而站,銀發被吹得淩亂,顯得眸光有些迷離,甚至帶著一絲傷感。


    他慢步走近赤羽袍,輕撫著袍袖,就如牽了秀玉之手一般輕柔。


    他思忖了片刻,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繼而笑意盎然地離開了青龍居,從旋梯一躍而下,徑直飛落到了龍腹下的密室大門。


    “機關之物是好東西,傀儡更是…”鳳夜說著欲要推門進入密室,卻感應到了一陣熟悉且火急火燎的氣息。


    他略有些怒怨地皺起了眉,轉身淩躍而起,來到了青龍殿中。


    “洞主!”假麵大步入殿,帶起了一陣重重的踢踏聲響。


    他今日剛出關,一迴到黑沙府就見到了恢複了原貌的苗霜,驚訝不已。


    因為對鳳夜死心塌地,所以自主迴來了蠻荒的苗霜便將自己隨鳳夜去玄影閣尋人及其之後的相戰和解毒之事如實相訴。


    於是,假麵便火急火燎地趕來了青鱗府。


    他走近上堂,急問:“阿夜,霜兒說你去了玄影閣,還與一位蒙麵女子交了手。此女子一身幽香,會玄冰之力還會輝光之力,還能解忘川之毒,這可是真的?”


    “香是真的,會施用玄冰與輝光之力也是真的,解毒我倒是不知。”鳳夜一邊說著一邊傾躺在了青龍玉椅之上。


    “霜兒體內的忘川之毒已解,她如今已經恢複常人模樣了,這是我親眼所見!”假麵說道。


    “哦。”鳳夜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而後抬起一腿架上了玉椅,一副很無所謂的模樣。


    假麵見狀心中更加急慮,“洞主,有如此能力的絕不是凡人,此女子擁有的極有可能是上古月神,我們需得重視啊!”


    鳳夜聽聞,終於有了疑惑,“月神?那是什麽?”


    假麵向他解釋:“月神是神境之物,是遊神巫骨之魄,擁有治愈之力,淨化之力與融合之力,不僅是醫者之最,更能修煉一切靈力,強大至極!”


    鳳夜抬了抬眉,笑著眸子道:“如此說來,她果真不是凡人。”


    假麵愈加急率,便問:“能擁有神魄者自然不凡,你可知她是誰?”


    鳳夜收起了笑,冷然道:“她是月,她說自己是想要殺我之人,與我還是仇人呢。”


    “月?那必是洛汐月!所以洛汐月還活著!她根本就沒死!”假麵在心裏暗歎,不由得一陣狂喜,“如此說來,月神還在,一切皆可啊!”


    看著假麵放光的眸子,鳳夜眉眼微沉,開口令道:“月姑娘由我來處理,你不得插手。”


    假麵一聽急了眼,立即道:“月神事大,疏忽不得,斷不可隨意任之啊。”


    “假麵長老,我再與你說一遍,月姑娘之事,你不得插手!”鳳夜厲聲地又一次警告。


    假麵無奈,隻得作揖收令,“是,洞主。”


    鳳夜默了默,忽然問:“假麵長老,你可認得洛汐月?”


    假麵一怔,迴道:“認得。”


    鳳夜又問:“她死了?”


    假麵有些提起了心,緊張地點頭,“對,死了。”


    鳳夜追問:“如何而死?確定已死?”


    假麵心慌,不敢作答,支吾著:“這…”


    鳳夜的麵色卻是毫無波瀾,淡然道:“長老不必驚慌,我隻是想確認她是否已死。”


    “她是被我所殺,確定已死。”假麵如實地迴複,又小心地問:“洞主您為何突然會問起洛汐月之事?”


    “我隻是聽聞她背棄了我。”鳳夜的語氣中帶著些怒怨。


    假麵一聽,這才放下了心,隨即作凜然道:“確實啊,此女子辜負了洞主您的真心真意,實在是罪該萬死!”


    “對,負我者,該死。”鳳夜氣怨地應了一聲,繼而起身走出了大殿,站上了龍爪高亭。


    他抬望天地,暮色無窮,沉沉悶悶,映得他眼眸昏暗,心中空空,卻有一抹漣漪輕蕩,還有一聲“夜哥哥”迴蕩,清切悅耳。


    鳳夜轉身,對跟隨自己而來的假麵道:“你走吧,切記月姑娘之事不得插手。”


    “是。”假麵眸光陰沉,卻躍動不止,繼而飛身離去。


    鳳夜遙望著天際,心頭冒出一雙如星月般淨透的眼睛,叫他想念惦記至極,渴望擁有至極。


    “洛汐月,月姑娘,你們究竟是不是同一人?”鳳夜暗暗自語著,轉身向著龍腹密室而去。


    密室中放置著一個巨大的案幾,案幾的一側放著一堆巨微傀儡珠,另一側則是一塊巨大的玄鐵。


    鳳夜以靈力煉化玄鐵,再開始鑄造起機關來。


    許久後,一隻體型極小的機械蛛完成。


    鳳夜拿起機械蛛,在掌心凝聚起靈力。


    隨著赭光潺潺,機械蛛很快動了起來,兩鼇犀利,八肢鋒利,昂揚著的尾刺更是銳利無比。


    鳳夜將機械蛛化為了傀儡珠,眯著眸子決意道:“不管你是洛汐月還是其他月,不管你是恨我還是想殺我,你的這一聲夜哥哥,我非得聽到不可!”


    他緊握著傀儡珠,再次迴到了青龍殿。


    殿中,柳樊音正靜候在此。


    “洞主。”柳樊音笑顏地作揖。


    鳳夜拋甩著傀儡珠,入座到了青龍玉椅之上,慢條斯理地問:“樊音護法,洛汐月的相貌你可記得清楚?”


    柳樊音小心翼翼地迴:“自然記得,清楚至極。”


    “那就好。”鳳夜悠然地笑了笑,“待我療好了傷,就會去找一個月姑娘,到時你幫我辨認辨認。”


    “辨認?”柳樊音疑惑了一瞬,隨即大驚道:“洞主你不是說洛汐月已經死了嗎?難道…”


    鳳夜未答,但是臉上笑意深沉。


    “樊音明白了,樊音收令。”柳樊音恭敬一聲,心中已經了然。


    苗霜此時來到了殿中,歡聲作揖道:“霜兒拜見洞主!”


    “霜兒,你如今已不是傀儡了,為何還要迴來逆鱗洞?”鳳夜的語氣帶著幾分不解,更帶著幾絲調侃。


    “霜兒對洞主真心愛戴,自然要對逆鱗洞至死不渝!”苗霜立表忠心,又怨瞥著一旁的柳樊音。


    柳樊音暗諷她:“嗬,那你可真是有心。”


    苗霜聽聞立即迴擊:“我當然有心,而且是真心,不像你,別有用心!”


    柳樊音絲毫不亂,反駁道:“我的心長在我這裏,你怎麽知道我別有用心呢?”


    苗霜反問:“逆鱗洞與你有仇有怨,你怎會真心在此?”


    柳樊音咄咄不讓地應:“逆鱗洞與我並無仇怨,是你與我有仇怨而已!”


    “我…”苗霜語塞,她如今已無傀儡幽冥保護,靈力又不及柳樊音強大,心中雖然不服不滿卻又十分畏懼。


    她望向鳳夜,求助道:“洞主,霜兒對您是真心真意,這柳樊音對我卻心有殺意,還望洞主護霜兒周全!”


    “你放心,她不會對你亂來的。”鳳夜看了一眼柳樊音,點到即止。


    “霜兒謝過洞主愛護!”苗霜朝著鳳夜笑顏一聲,又輕舒一氣,臉上的慌亂漸漸變為了傲然,昂著頭得意地望向了柳樊音。


    “洞主放心,樊音願意為了洞主大業放棄以往仇怨,不會對霜護法無禮的。”柳樊音忍著恨,笑臉迴望著苗霜。


    二人相視,美豔相對,彼此笑中帶刺,暗暗相殺。


    “我不管你們恩怨如何,但是近日誰都不得在此擾我清淨,你們都走吧。”鳳夜站起身,悠悠走向了大殿深處,漸漸消失在了一片漆黑沉寂之中。


    “是。”苗霜與柳樊音齊聲應答。


    她們警惕地防範著對方,又不屑互瞪,然後並著肩相著距,一起往青龍殿外走去……


    *


    蠻荒界,黑沙府中,假麵與李嘯髯正在殿中商議著近來之事。


    “嘯髯,我聽霜兒說洞主讓石恆帶著朱三一眾人去了西陵攻打博芒府,他們如今已去多日,可有消息傳迴?”假麵問道。


    “迴長老,我派了探子前去西陵探查,迴訊說…說我們大敗,石恆他們還未入天都城就全部被就地誅殺了…”李嘯髯作揖迴複。


    假麵聽聞拳頭瞬間緊握,假麵上更是寒氣凜凜,“既有幽暗者相助,為何會敗得如此?”


    “探子有報,攻襲西陵原本勝利有望,但是最後軒轅律羽趕到,才被壞了好事。”李嘯髯迴稟著,又補充:“探子還報,如今滄海各派皆有玄影弟子駐守,根本不懼幽暗之力,而各派近期也都派了弟子去玄影閣守衛,已經互結為盟了。”


    “軒轅律羽!真是不知悔改!”假麵重重一拍椅案,惱怒不已。


    李嘯髯十分不解地望著假麵,又作稟:“還有一事,昨日我去黑石林探查時發現石林下的玄鐵已經不多,即將要采盡,但是洞主讓我鑄造的晶燈傀儡我已近完成,馬上就能使用了。”


    “采集玄鐵之事你無需擔心,我會讓阿穆去解決,但是晶燈傀儡你絕不可完成,洞主若是詢問,你就說屢屢失敗,難鑄萬分。”假麵吩咐他。


    李嘯髯聽聞愈加不解,卻隻能作揖收令,“嘯髯明白了。”


    “退下吧。”假麵擺了擺手。


    “是!”李嘯髯告退,快步退出了黑沙殿。


    他剛走至府外,就見到柳樊音與苗霜正踏著黑沙而來。


    “樊音護法,霜護法。”李嘯髯向二人作揖。


    “嘯髯師兄。”苗霜作揖迴禮。


    她如今恢複了美貌,但也失去了操控傀儡幽冥的能力與護她周全的傀儡幽冥,所以不得不“謙遜”起來。


    “嗬,霜護法自打相貌複原,可就與往日完全不一樣了呢。”李嘯髯取笑苗霜。


    他這話是在借說苗霜的外貌,暗指她待人處事之態。


    苗霜卻膚淺地以為李嘯髯隻是在說她的外貌,於是撫著鬢發一臉傲然道:“如今的相貌才是我真正的美貌。”


    “嗬嗬。”李嘯髯假意一笑以示附和。


    見李嘯髯與苗霜說笑,柳樊音心中隱生不悅,卻故作不屑,瞥了二人一眼後快步走向了黑沙府。


    李嘯髯急忙唿喊她:“樊音!”


    柳樊音止步,迴頭冷淡地問:“嘯髯師兄有何吩咐?”


    李嘯髯懇切地與她說:“樊音說笑了,你如今貴為護法,我可不敢隨意吩咐你。”


    柳樊音聽聞心中愈加不是滋味了,語氣也愈加冷漠起來,道:“不敢當。”


    “嗬。”苗霜冷哼了一聲,斜眼望著柳樊音嘲諷道:“柳樊音,你還真會裝腔作勢,往日裏笑著臉往人家身上貼,現在卻…嘖,都冷著臉不理人了呢!”


    柳樊音瞪了一眼苗霜,氣得不知該如何反擊。


    “霜護法此言差矣,樊音當初是無依無靠才無奈而為,如今既得洞主青睞,那便無需再以討好求安寧了。而霜護法你向來驕橫,是不會懂得屈尊求全的酸苦的。”李嘯髯為柳樊音解了圍,又趁機點明了苗霜往日的蠻橫。


    柳樊音心中一怔,繼而莫名發起酸來,酸到差點生出了眼淚。


    她強忍心酸,強隱淚氣,依然故作冷漠。


    苗霜又氣又不解,大聲地問:“李嘯髯,你還真是犯賤,竟然對這女人處處維護,你到底圖她什麽?”


    “嘯髯低賤,不敢有所圖。”李嘯髯的語氣透著無奈又懇切,隨即又作揖道:“不擾兩位護法做事,嘯髯先行告退了。”


    李嘯髯說完駕禦著傀儡飛行獸疾馳而去。


    “真是愚蠢的男人,愚蠢至極!”苗霜低聲嚷罵,白著眼快步離去。


    柳樊音卻思愣地望著天際,望著李嘯髯遠去的身影,心中動容萬分:“李嘯髯,你對我究竟是不是真心?你若是真心,又為何要真心?你到底圖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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