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邱。


    巳時起,陸陸續續有東邱世人來到千機穀賀喜。


    此前孟涼與雨煙成親時,雖是千機穀近千年來第一場喜事,但是孟涼不喜張揚,所以千機穀未對外公宣,不知情的東邱世人都沒來得及送上賀禮。


    而這次瀾離夜與洛汐月的喜事突然傳開在了滄海各境,東邱境內的世人聽聞後,紛紛算好了行程備好了賀禮,在今日趕到道喜。


    甚至還有不少敬仰千機穀的野仙也在今日來到了穀中恭賀。


    孟涼與雨煙還有數十個千機弟子在大門處招待著前來道喜之人,又婉言謝絕著來人的贈禮,忙得不可開交。


    好在東邱世人不僅心善而且識趣,道了喜放下禮後便相繼離開,要不然今日的千機穀已然人滿為患。


    千機殿中,橙緞繽紗,溫馨典雅,賓客如雲。


    紀寒天滿臉欣悅地帶著瀾離夜穿梭在殿中,與各位來穀賀喜的客者們寒暄小聊著。


    瀾離夜雖然一直在客氣淡笑,但對於那些客者送上的賀喜與褒獎之詞,他都是敷衍應付著,不曾聞入耳中更沒去往心頭。


    此時此刻,他手握著洛汐月贈與自己的定親荷包,一心期待著昏時來臨,期待著洛汐月盛裝來此,與他行禮相拜,結為連理,然後離開這喧囂,迴去二人的晴雨樓。


    阿狸獨站於一側角落,搖著骨扇沉著臉,但凡有來套近乎者都被他冷眼冷臉以及一身寒氣嚇得轉身就跑。


    門口一襲紅衣出現,苗雪款步入殿,快步走到了阿狸身側,在他耳畔低聲細語了幾句。


    阿狸眉頭一皺,隨即快步離開了大殿,飛身一躍消失在了千機道場。


    “今日這成親典禮,怕是要鬧騰一番了。”苗雪遠望著道場上昏黃的烈陽之光悠然感慨。


    俞尊此時正站於殿外的石階張望,滿心期待著能看到柳夏的身影,“小夏,你不是說要糾正自己的過錯嗎,為何還不來千機穀呢?你若再不來,可就沒有糾錯的機會了!”


    與此同時,尤蘇也正站在殿門處,暗暗祈願軒轅律羽今日不要出現在此,“少主,今日你無論如何都不要來千機穀!隻要過了今日,你的傷緣就能徹底了斷了!”


    厲閃炎與軒轅焦鐸是名派之首,身份尊貴,所以入座在了上堂的副座,此時,兩人正小聲輕聊著。


    孟涼走入殿中,環望了一圈人頭攢動的大殿後,走向了厲閃炎與軒轅焦鐸身旁,低聲道:“厲門主,軒轅龍首,敢問兩位前輩當初是如何知曉千機穀今日有喜的?”


    厲閃炎與軒轅焦鐸雖不明白孟涼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一一開了口。


    “府中大弟子在城中巡察時,偶然聽聞了路人聊起,從而得知。而我派來東邱尋找羽兒的弟子也用光梟傳訊,證實了消息屬實,所以我才帶著府中護法一道趕來了。”軒轅焦鐸道。


    “我們亦是如此,也是弟子在外巡察時聽聞了此事,不過當初尊兒受傷,在玄影閣療傷時就已經聽聞了夜師侄與月師侄定親之事,所以得知二人要在甜春日成親後,便與我啟程來此了。”厲閃炎道。


    孟涼心裏疑惑,“奇怪,甜春有喜這事我們從未對外公宣,但是今日來穀賀喜的除了東邱的世人,更有來自滄海各境的野仙,會是誰散布出去的消息呢?”


    厲閃炎與軒轅焦鐸再次相視一眼,眉頭瞬間一擰而起。


    “會不會是假麵故意引我們來此?”厲閃炎猜測。


    軒轅焦鐸思索了片刻,說道:“有人引我們來此確有可能,但應該不會是假麵。若是假麵,他怎會知曉千機穀甜春有喜?而且,如果真是他引我們來此,無非就是兩個目的,一是調虎離山,二是一網打盡。調虎離山的話,他要對付的是我們各自的門派,那在我們啟程來千機穀後就應該快速行動,不會到今日還無動靜。而且曆來遠行必有強備,還不如在平日找機會偷襲,出其不備更得利。一網打盡的話,他要對付的是今日千機穀中所有人,但是聚集了這麽多高手在此,反倒對他不利,如此失策,他絕不會做。”


    “軒轅龍首說得有理。”厲閃炎點頭讚同。


    孟涼擔心喜事生變,不敢有任何大意,於是對著厲閃炎與軒轅焦鐸作揖一拜,請求道:“為了以防萬一,今日還請兩位前輩多多上心觀探,孟涼感激不盡。”


    “好!”厲閃炎與軒轅焦鐸爽快答應。


    *


    眼看距離昏時越來越近,杭不凡此時滿心急慮。他糾結著該不該提醒軒轅律羽去千機殿阻婚,可又擔心軒轅律羽一身傷勢無力而為。


    他不停地在道場上來迴踱著步,猶豫不決亦是心急如焚。


    “不凡兄,你可有見到雅尼?”巴沃趕到,一臉匆匆。


    “沒有。”杭不凡無心理會巴沃,敷衍地搖了搖頭。


    “婚典馬上就要開始了,也不知道雅尼跑哪去了。”巴沃一臉愁緒,“從昨日晚膳開始她就神神秘秘的,今日午膳後更是直接失蹤了,究竟是去了哪裏呢…”


    “沒見過,不知道。”杭不凡繼續敷衍迴應。


    巴沃看了一眼焦慮不安的杭不凡,疑惑地問:“不凡兄,婚典一會兒就開始了,你守在這沉池居做什麽?”


    “無事,就是…就是想守著沉池罷了。”杭不凡嘀咕。


    “真是怪哉,失蹤一個還不算,這裏竟然還失常了一個…”巴沃覺得莫名其妙,搖搖頭跑開了。


    巴沃離開後,杭不凡幾次想要推開沉池居大門進去提醒軒轅律羽,卻都半途而止。


    “軒轅律羽如此重傷,就算他有意要帶走月兒,可阿夜定然不會饒他。那我喊他前去阻婚不就是害了他嗎?若是害了他,那不就是害了月兒嗎?哎,怎麽辦…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啊…”杭不凡不停拍著自己的額頭,喃喃焦慮著。


    這時,一個落地聲響起,杭不凡不耐煩地迴頭欲要驅趕,卻見一身星閃黑袍的阿狸正站於自己麵前。


    “阿狸?”杭不凡挺身擋在沉池居前,戒備地問:“你要做什麽?”


    “找軒轅律羽!”阿狸開門見山。


    苗雪是狼獁宗大師姐,亦會狼獁暗探術,她已經探得軒轅律羽在此療傷,所以得了消息的阿狸才急急趕來。


    “好!”杭不凡聽聞立即轉身推開了大門……


    *


    晴雨樓中,雨煙與葵木已經為洛汐月換上了喜袍。


    喜袍優美如仙衣,洛汐月絕美如仙子,看得雨煙與葵木兩人驚歎不已。


    洛汐月靜坐在妝案前,失神地望著銀鏡中的自,好似沒有了靈魂一般。


    雨煙取下了洛汐月發髻上的銀鈴流蘇與銀墜步搖,輕輕梳理著她的長發,望著銀鏡中的洛汐月讚美又勸慰:“月兒今日好美啊,若是能開心一笑的話,那就真的勝過天宮的仙女了。”


    洛汐月沉默地低下了頭,因為她笑不出來,因為她的心怨已經變為了心罪,如刀一般紮在她的心頭,讓她痛苦不堪。


    葵木此時小心地捧來了一頂別致的瑩珠頭冠與一抹剔透的瑩珠麵簾,說道:“汐月,這瑩珠頭冠與瑩珠麵簾是雨煙師姐與雅尼師姐精心為你所製,上麵的這些瑩珠是夜師兄特地去雪域收集的。在那一片冰天雪地中收集這些小巧玉透的瑩珠可不容易,夜師兄為了你,可是花費了不少心力呢!”


    “是啊,月兒,阿夜的這份心意,也算是天地可鑒了。”雨煙接著說。


    “雪域…”看著麵前冰瑩亮潔的頭冠與麵簾,洛汐月立刻想起了雪域中那冰冷刺骨的寒意,還有瀾離夜將自己深埋在雪中心寂求死的模樣。


    她眉頭一蹙,心罪的痛楚中忽然生起了在意的心疼,眼眶不自覺湧起了眼淚。


    “來,讓師姐為你戴上這頭冠與麵簾。”雨煙拿起頭冠與麵簾為洛汐月整戴好,又歡喜驚歎:“月兒與這身裝扮真是合適,果真是美極了!”


    “那是自然!”葵木笑著應和,“既是夜師兄所備之物,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師姐,我能帶著銀鈴流蘇嗎?這是姨娘贈我之物,我想帶著它…”洛汐月低聲相述。


    “好,今日青禾閣主沒來,那就讓這銀鈴流蘇陪月兒出嫁吧。”雨煙拿起銀鈴流蘇,輕輕戴掛在了洛汐月的發髻……


    *


    春光清甜,萬物複蘇,烈陽西斜,昏光影長,眨眼便到了甜春的黃昏,到了結縭大典之時。


    千機殿中,紀寒天欣然站於殿上,與厲閃炎、軒轅焦鐸一起喜顏而待。


    所有的賓客與千機弟子則是站於殿下兩側,靜心相候。


    而瀾離凜然站於殿中,心緒不安又心如狂瀾。


    “來了來了!喜娘子來了!”巴沃與靈樂從殿外飛跑而入,笑著朝瀾離夜點頭示意。


    瀾離夜心頭一震,立即走到了殿門望向了道場,見到一抹盈美的橙色身影正緩步在昏光之中,向著他越走越近


    洛汐月一身橙色喜袍仙美脫俗,精巧別致的瑩珠頭冠與晶瑩剔透的瑩珠麵簾在昏光中閃閃熠熠。


    她在雨煙與葵木的陪伴下緩步向著千機殿走來,最終在瀾離夜麵前止了步。


    “夜哥哥。”洛汐月抬眼望著瀾離夜夜,眼眶微紅,卻使得她的清靈中多了幾分迷離之美。


    瀾離夜癡望著洛汐月,心中悸動而又感動,眼神更是明亮得如星河璀璨,因為他早在兩百多年以前就盼著這一天了。


    他伸出一手遞到洛汐月麵前,深情地開口:“月兒,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洛汐月略有遲疑,最終還是抬手放入了瀾離夜的掌心,隨他一起走入了殿中。


    二人緩步而行,從殿中而過,一個郎豔獨絕,一個宛若天仙。


    殿中之人紛紛感歎兩人如此般配,歡唿聲與驚歎聲陣陣。


    兩人穿過歡騰的人群,走到了大殿上堂,止步在了紀寒天的麵前。


    孟涼是千機穀大師兄,當仁不讓地成為了這次婚典的司儀,隨即主持著讓月夜二人行三跪一拜之禮。


    “郎情切切,妾意深深,今有郎者瀾離夜與妾者洛汐月,同心結緣,喜結連理,望得雙親牽護,望得尊上守護,望得天地佑護,特行跪拜之禮,誠心相奉。”


    說完了喜詞,孟涼皺著眉頭微頓了片刻,又道:“禮起而跪,一跪雙親。”


    就在洛汐月與瀾離夜準備下跪行禮之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千機道場上飛身躍入了殿中。


    阿狸冷峻而立,對著堂上大喊:“阿月,你不能行禮!”


    “這是怎麽迴事?”殿中所有人驚愣地看向了阿狸,不解紛紛。


    瀾離夜憎惡地望著堂下的阿狸,心中怒氣騰騰。


    “阿狸哥哥!”洛汐月有些無措地望著阿狸。


    “阿狸公子,今日是我千機穀大喜之日,你這是幹什麽?”紀寒天踏步下堂,厲聲嗬斥。


    厲閃炎與軒轅焦鐸不知阿狸想做什麽,隻能先行觀望。


    “紀穀主,我無心惹事,隻是想救我妹妹脫離苦海。成親需要兩廂情願,才有美好來日。若是被逼無奈,那便要苦楚半生。紀穀主你身為師父,可有詢問過阿月她是否心甘情願嫁給瀾離夜?”阿狸望著紀寒天,肅然而問。


    紀寒天頓時語塞,他知曉洛汐月心儀之人是軒轅律羽,而非瀾離夜。


    可是當初青禾與他交代過“月羽不合,望阻撓”,而瀾離夜對洛汐月的一往情深他也都看在眼裏。


    所以一直都很讚成月夜二人在一起,畢竟兩人都是自己的愛徒,又是極其般配。


    見紀寒天無語迴應,殿中突然一片寂靜,繼而又嘈雜紛紛,一陣竊竊私語。


    阿狸揚起一手,指著殿中的所有人對洛汐月道:“阿月,今日千機穀來了這麽多賓客,正好可以為你的情緣作一番見證。你若是不想嫁,隻要一個搖頭即可,沒有人可以強迫你。”


    阿狸的話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洛汐月,瀾離夜緊牽住洛汐月的手,提著心懇切相望著她。


    洛汐月看了一眼瀾離夜,又迴頭望向了阿狸,“阿狸哥哥,你別鬧了…”


    “阿月不用怕,隻管說出實話,哥哥為你撐腰,千機穀若是敢強人所難,哥哥一定為你主持公道。”阿狸一派義正詞嚴。


    “成親是喜事,若是無奈而為,那便是悲事一樁,阿月妹妹盡管如實道來即可!”苗雪也應和道。


    人群又是一陣竊竊私語,而後又是連連點頭。


    “說得對!成親是喜不是悲,不該強人所難。”


    “自古以來成親都需兩廂情願,否則必以悲而終。”


    洛汐月聽著眾人的嘈雜之語,一時間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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