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邱。


    趁瀾離夜外出接迴洛汐月之際,雨煙帶著葵木與雅尼把晴雨樓裏裏外外都打理了一遍,這會兒正在給喜榻裝羅著薄紗帳幔。


    帳幔很輕很柔,還泛著微微的橙紅,一陣細風就能將它帶得飛起飄逸,搖曳婆娑。


    “雨煙師姐,你快去坐著吧,這裏交給我與雅尼師姐就行了!”葵木將雨煙按在了座椅上,皺著眉頭訓斥,“你呀,都已經是半個娘親了,就算自己不累也要為腹中的胎寶休息呀!”


    雨煙又無奈又好笑,叛意地站起了身,“葵木,我身孕才剛滿一季,哪有那麽容易疲累。月兒與阿月的婚期倒是就剩十幾日了,我哪有心思休息。”


    “哎呀,師姐你急什麽,我們千機穀這麽多人,隻要你一聲令下,幾下就能把一切布置妥當。”葵木一邊嘮叨著一邊倒了一碗水塞到了雨煙手中。


    雨煙接過水,順手便放迴了案幾,一臉認真地說:“其他地方好說,但是這喜房是最重要之地,必須要好好布置用心布置,交給別人我可不放心。”


    “我和雅尼師姐又不是別人,你放心交給我們就行了。而且現在這喜房也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你就坐下休息一下,喝口水吧。”葵木嚷嚷著又把雨煙按在了座椅上。


    她拿起水碗再次塞到了雨煙手中,又振振有詞:“我可是肩負著看護你的大責,你雖為大師姐,可是我有孟師兄的口令,你必須得聽我的話!”


    “好,我喝!”雨煙無奈地搖了搖頭,低頭細抿了一口茶水。


    “嘻嘻,這才像話嘛。”葵木滿意地點了點頭。


    雅尼係好了最後一角帳幔紗帶,笑著走到了二人身旁,“好了,喜榻也布置完成了,這喜房重地終於被我們擺平了。”


    葵木轉身環望,欣賞著煥然一新的晴雨樓,眼中流露出羨慕之色,歎道:“夜師兄可真有心,如此特別的裝典,整個滄海大陸都怕是隻此唯一了。”


    “是啊。”雨煙眼中滿是欣慰,“阿夜自第一次遇到月兒後就一直很上心,之後磕磕絆絆,到如今總算情緣有成,也算不負他一片癡情了。”


    “嗯。”葵木點頭,又問:“師姐,南峰不是有給成親的弟子準備的寢樓嗎,夜師兄為何要以這晴雨樓做喜房呢?這裏是後山,雖然安靜,但是也太冷清了。”


    “阿夜把晴雨樓作喜房,算是在藉慰他娘親的在天之靈吧。”雨煙迴她。


    “夜師兄的娘親?”葵木的好奇心瞬間澎湃。


    她麵對著雨煙坐下了身,又俯身趴在了案幾上,問:“這晴雨樓難道是夜師兄娘親的居所?”


    “正是。”雨煙點頭,“阿夜的娘親名瀾離晴,是師父的師妹。”


    “自我入師門以來,這晴雨樓就一直空著,並無人居住,原來是晴前輩的居所啊。”雅尼緩步走到案幾前,落身坐在了葵木一旁。


    葵木忍不住驚唿,“原來夜師兄的娘親名喚瀾離晴啊,難怪這樓名為晴雨樓呢!”


    雨煙再次點了點頭,眉間卻露出了一抹傷感,“晴師父若是還在,一定會喜歡月兒的。她若能看到阿夜與月兒成親,一定會很開心的。”


    “你放心,晴前輩雖然已經仙逝,但她在天之靈一定會感應到這大喜的。”雅尼安慰道。


    “嗯,一定會!”雨煙心中釋然了不少。


    “晴雨樓,晴是晴前輩,那雨又是誰?”葵木看向雅尼問。


    雅尼搖搖頭,將目光轉向了雨煙。


    她比雨煙晚入師門多年,所以並不知瀾離晴與晴雨樓之事。而雨煙之前是瀾離晴的弟子,必然知曉一些舊事。


    但是雨煙並沒有作答,而是低頭喝起了茶水。


    “雨…雨…”葵木托著下巴撐在案幾,搖晃著腦袋念叨著,又思索著,突然一拍桌案道:“這雨不會是池雨前輩吧?”


    “咳咳…”雨煙一驚嗆了水,咳嗽連連。


    她本不想提及池雨之事,卻沒想到會被葵木猜了正著,隻好放下了水碗,坦然地點頭,“確實是池雨前輩。”


    這下輪到雅尼驚唿了,“還真的是池雨前輩?看樣子池雨前輩不簡單啊。”


    “哈哈…”葵木得意大笑,昂揚著腦袋,“我就說嘛,池雨前輩隻是一個廚娘,為何靈力會那麽強大。而且整個千機穀,就她敢對風師叔無禮,所以她定然不是一般人!”


    “池雨前輩確實不是一般人,她與晴師父、師父還有風師叔四人都是公西師祖的入門弟子。”雨煙說道。


    她此時也不再隱瞞,隨即向雅尼與葵木說起了瀾離晴與池雨之事……


    *


    瀾離晴收雨煙為弟子時,紀寒天還隻是千機穀的大師兄,名下也還沒有任何弟子。


    當時的千機穀穀主是公西水寒,而紀寒天、瀾離晴、淩風與池雨是他的四大弟子,更是被東邱世人譽為千機四仙。


    公西水寒向來愛徒,對瀾離晴與池雨更是愛如親女,甚至取了她們名中的晴雨二字為後山的雅居題名晴雨樓。


    所以瀾離晴與池雨從未在寢樓住宿,一直都雙居在晴雨樓中。


    二人長久相伴,心意相通,親如姐妹。


    可是卻不知正是這份心意相通造就了之後兩人情意的碎裂——瀾離晴與池雨同時愛上了二師兄淩風。


    一日,二人在賢明城遊逛,嬉笑閑語間互相得知了對方心儀之人是二師兄淩風。


    二人又驚又愁,一番靜心沉思後,決定一起用雪鶯向淩風告白。


    瀾離晴與池雨同愛一人,所以她們之間注定有一人要遭受錐心之痛與失愛之傷,這個人就是瀾離晴。


    淩風外貌俊逸,靈力強大,性情也是恬淡悠趣。他愛好美食,自入師門後就一直對擅長食藝的池雨心存愛意,所以在得知池雨也對自己有意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池雨。


    為了不傷害瀾離晴,淩風懇請師父公西水寒為自己指婚池雨,定下親約,以師父之意拒絕了瀾離晴。


    瀾離晴無法麵對淩風與池雨二人相愛之事 ,對為二人指婚的公西水寒也心生怨恨,於是毅然離開了師門,浪跡去了滄海。


    瀾離晴離開後,雨煙就沒了師父,於是公西水寒便將她指給了紀寒天為弟子。


    之後,公西水寒去了滄海各境找尋瀾離晴,可是哪裏都沒有她的蹤跡。


    至此,瀾離晴失去了行蹤,杳無音訊。


    直到一百多年前,公西水寒突然從外帶迴了瀾離夜,對眾人宣布是瀾離晴之後。


    公西水寒從未提及過瀾離夜的生父是誰,也不許穀中任何人問起此事。


    他本就視瀾離晴為親女,如今更是將瀾離夜視作了親孫,不遺餘力地指點瀾離夜修煉靈力。


    直到最後仙逝在即,才將瀾離夜指給了大弟子紀寒天為徒……


    *


    雅尼與葵木聽得發愣,她們沒想到這個簡雅無比的晴雨樓竟然還有如此一段往事,更沒想到淩風與池雨曾經會是戀人。


    “既然風師叔與池雨前輩兩心相赴,又被師祖指定了親約,為何現在卻變得像仇人一般?”葵木瞪大眼睛問。


    “我那時一心關注著晴師父的下落,並不清楚風師叔與池雨前輩為何會情變。”雨煙搖著頭,起身緩步而行,“但是前些日子孟師兄聽師父說了風師叔與池雨前輩之事,也與我提了幾句。”


    “那你快與我們說說!”雅尼一臉急切。


    “師姐快說快說!”葵木也跟著催促。


    看著滿臉期待,急急切切的二人,雨煙頗有些無奈,說道:“據說風師叔在一次遠出返迴後突然劇變,不止是性情大變,就連頭發都變成了銀白。”


    “所以說風師叔的頭發並不是年歲大了而變白,是早就已經雪白?”葵木若有所思。


    “嗯。”雨煙點點頭,“迴穀後的風師叔突然要解除與池雨前輩的親約。池雨前輩又哭又鬧,他便躲進了劍堂避而不見。幾年後,池雨前輩心死,便退出了師門,去了膳廳做了廚娘。”


    “因為每日必須食膳,所以膳廳是風師叔每日必去之地。池雨前輩這是在逼風師叔與她相見呢!”雅尼恍然大悟。


    雨煙感慨:“是啊,我曾經不明白池雨前輩待風師叔為何如此刻薄,如今想來,她是愛得太深才會恨之入骨。前輩她自棄前程,花了半生守在膳廳,就為了能見到風師叔片刻。可風師叔卻對她置若罔聞,視為無物,前輩她心中必然是傷透了也恨透了。”


    “池雨前輩好可憐,好好愛著的一對人,其中一人卻突然變了心,這換誰都受不了啊。”葵木皺著眉頭嘟囔,“可是為何定了親還是會情變呢?月老他也太不盡責了!”


    葵木抬頭四顧了一番,看著樓中喜樂洋洋的布置,突然麵露憂色,“夜師兄與汐月的成親之禮可要快些完成才好!”


    “你是在擔心月兒變心嗎?”雨煙有些哭笑不得,卻也隱隱有些心憂,畢竟洛汐月心中之人是軒轅律羽,與瀾離夜成親隻是迫於無奈。


    “是啊,汐月她與軒轅律羽糾纏不清,我怕她會棄夜師兄…”葵木噘著嘴嘟囔。


    “呸呸呸!”雅尼急急打斷了她,又裝模作樣地輕點了兩下她的嘴巴,“小葵木,小臭嘴,可不許胡說八道。”


    “對,我是臭嘴,我胡說八道!”葵木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又立刻雙手合十大聲祈願:“相信夜師兄與汐月一定會美滿成婚,相愛一生的!”


    “這就對了嘛!”雅尼滿意地拍了拍葵木的肩膀。


    柳樊音此時來到了晴雨樓。


    她踏步進門,望著朦朧縹緲的橙色帳幔歎道:“阿夜還真是有心,這些綾羅綢緞之色雖是這麽離經叛道,但是裝典起來後看著卻比赤紅色更加溫馨有情呢!”


    “是啊,阿夜確實別出心裁。”雨煙笑著讚同。


    “阿夜如此有心,我作為師姐可不能少了心意。”柳樊音笑著走到幾人身旁,“大喜在即,我想送一份禮給阿夜與洛師妹。”


    葵木來了興致,快步湊到了柳樊音麵前問:“美人師姐要送什麽禮?”


    “我曾經巡察時,在木群峰上見到過一片特別的山野。那裏長滿了五角橙花,豔麗非凡。我想去采摘一些迴來,布置在這房中,也好添一些生氣,添一些喜氣。”柳樊音笑著說。


    雨煙聽聞後忍不住稱讚,“花生喜事,如此大喜確實應當有花作陪。樊音你這主意真是妙極了!”


    雅尼雖然讚同,卻也有些擔憂,“確實妙哉。但是如今才初春,積雪都未散盡呢,不知道這五角橙花是不是已經開了。”


    柳樊音受讚心裏歡喜,於是撫著嘴笑道:“雅尼師姐放心,這五角橙花與北際的夢影花、桑洲的珊絨花,還有我們千機穀的明花一樣,都是四季常開,終年不敗。明花雖美卻是純白之色,與喜事不相應。而桑洲與北際遙遠,無法采摘其花。就隻有五角橙花最合適了,它在離穀不遠之境,方便摘取,又花如其名,形美色豔,與這橙色喜房極其相配。”


    “既是如此,那就有勞樊音去采摘一些迴來了。”雨煙笑顏道。


    “好!”柳樊音欣然點頭,“現在距離大喜還有些日子,而木群峰距離千機穀就隻有半日行程,為保花兒新鮮,我過幾日再去。”


    葵木聽聞急忙挽起了柳樊音的手,懇求:“美人師姐,我同你一起去采摘吧,你這禮到時也算我一份。”


    “好!”柳樊音正愁無伴,於是欣然同意……


    *


    五日後,柳樊音帶著葵木離開了千機穀,前往了木群峰。


    路上,葵木終於提起了軒轅律羽那件黑紗之事。


    她飛身躍上了柳樊音的寒劍,問:“美人師姐,軒轅律羽讓汐月保管的那件黑衫是不是你損毀的?”


    黑衫一直存放在洛汐月、葵木與雨煙三人的寢房。


    洛汐月長久不在,而雨煙成親後又搬去了琴瑟居,寢房中一直隻有葵木一人在住,期間隻有柳樊音陪著她入住了幾夜。


    而黑衫一事除了雨煙與葵木知曉外,就剩下被葵木告知過的柳樊音也知,所以葵木猜測是柳樊音下的手。


    而且她記得有一晚自己迷迷糊糊醒來時似乎看到了柳樊音正站在洛汐月床榻前做著什麽。


    她本以為是自己睡意朦朧時的錯覺,直到那日見到被損壞的黑衫,才驚覺那不是夢。


    對於葵木的問罪,柳樊音早有意料也早有準備,她媚眼一抬,坦然地承認:“確實是我所為。”


    “為何?”葵木追問。


    “我隻不過是想斷了洛師妹與軒轅律羽的情意,成全阿夜一片癡心,葵木你不是也希望洛師妹與阿夜在一起嗎?”柳樊音辯解道。


    “我確實希望夜師兄與汐月一起,可是那黑衫是軒轅律羽娘親的遺物,你怎麽可以損壞這麽重要的東西呢!”葵木抱怨。


    柳樊音有些尷尬,卻故作委屈之相,“就是因為重要所以才有奇效啊,要不然軒轅律羽那日怎會與洛師妹斷情,你又哪能看到阿夜與洛師妹定親,哪還有如今的成親一事啊!我這明明是立了大功,你倒好,反而責怪起我來了!”


    葵木雖然覺得柳樊音做得有些過分卻又覺得十分在理,於是舒展眉頭,笑道:“好吧,我的錯,我給美人師姐記大功一件!”


    “哈哈,那本師姐也原諒你了!”柳樊音舒然大笑,心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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