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君,您,您多保重身體。”徐靜姝躲在屏風後麵,悄悄露出頭,看著書案後的祁樾,嗯,夫君很喜歡她做的糕點。


    “既然答應讓你留在代王府,我必會盡到夫君的職責,靜姝,在夫君麵前,膽子可以大些。”


    對於左相府送來李代桃僵的小夫人,祁樾也曾對她表示,如果徐靜姝想要離開,他可以幫她假死脫身,可……不過是被淚水淋濕的肩頭,就讓代王殿下手足無措。


    “夫,嗝,夫君,別不要我,靜姝會,很聽話的……”


    那雙眼睛太幹淨了,祁樾很難想象,在後宅被嫡母磋磨著活下來的庶女,是如何擁有這樣幹淨的眼睛。


    在民間掙紮求生的這些年,祁樾看過太多人心險惡與肮髒,除卻陸運,他早就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此刻,卻無法拒絕,隻要他稍微用力就能立刻香消玉殞的,他的小夫人。


    代嫁之事,祁樾並非全然不知,或者說,左相能夠選擇徐靜姝嫁給他這位從民間尋迴被老皇帝當做磨刀石的代王,他與陸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其中,確是想利用代嫁一事動搖老皇帝對左相的信任。此外,作為貿然拉徐靜姝入局的補償,他們會幫她擁有自由,獲得新生。畢竟,隻要在世人眼中,左相府以庶女代嫁犯下欺君之罪即可,無所謂花轎中的新娘子必須是徐靜姝本人。


    “我會努力的,今,今天秋月捉了一隻野雞,我明天給你做燒雞吃,夫君~~”


    還不等祁樾拒絕,徐靜姝早就提著裙擺跑出書房,明天,陸運會來府內商討要事……曾經說過要與某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祁樾,突然就,不是很想與別人分享小夫人親自下廚給自己準備的飯菜。


    畢竟,徐靜姝嫁進代王府這些時日,除了給祁樾送飯時膽子大到可以闖進書房,其他的時候,明明代王府就那麽點兒地方,可祁樾從來都看不到小夫人的身影。


    “陛下……再不起,今日的早朝,該遲了。”


    唉,自從先皇後去世,陛下也跟著心死了,隻有在萱貴妃娘娘,自己的雙生兄弟祁宣這裏才能真正安然入睡……高公公抹去眼角淚水,樂安長公主遠嫁北穆國後,先皇後已經很久沒有入陛下的夢,如今難道是……


    “高興,我累了,讓阿宣代替我去吧,我想與她多待會兒。”


    如今再次想起代王府中,小夫人追著給自己準備飯菜,定是因為後宅中求生不易,能夠填飽肚子,既是她想活下來最艱難的事情,也是嫁為人婦後,她認為對夫君真心相待,便是不能讓他也餓肚子。


    “皇兄,既然你心中始終放不下皇嫂,幹脆便舍了這皇位,直接追隨她而去。放心,臣弟絕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定會待嫣然如同親生女兒那般。”


    整夜宿在他的寢殿不說,睡夢中還大喊大叫,擾得祁宣難以入睡,結果,第二天還要起個大早,假扮成盛帝去上朝。


    後宮三千佳麗是祁宣幫他寵幸的,皇子公主是祁宣的血脈,朝中大臣,除了尚書陸運,就算容貌相同的兄弟二人站在一起,也隻會認同祁宣這位盛帝。既然過得如同行屍走肉,真的不明白,他為何要將自己困在宮牆之中,不早點去為皇嫂殉葬。


    “宣王殿下,您看這……”高興是祁樾母妃身邊的老人,當初若不是他的幫助,祁樾想要迴宮定然還會有諸多阻礙。


    從代王府到皇宮,高興也算是祁樾與徐靜姝兩人感情的見證者,自然明白祁樾這樣折磨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麽。


    因為想要擁有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勢,想要護住所愛之人,祁樾隻能去爭那個位置。可當他終於如願時,卻發現錯過與摯愛最後相守的日子,那個他眼中膽子很小的哭包夫人,真的是用命來向祁樾證明,她很聽話的在學著依靠她的夫君。


    可祁樾還是失言了,他讓自己的夫人獨自承受孕育子嗣的艱辛,在她們母女被人嘲笑欺負時不能及時給予庇護……就算,他成為盛帝後,將所有欺辱過徐靜姝母女的人全部送入地獄,可終究是晚了。


    如今這樣,也不過是在懲罰自己,看,你心心念念的權勢如今誰也搶不走,他必須守著這些用摯愛生命換來的東西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才有資格靠近他的夫人,擁有為她殉葬的資格。


    “還能怎麽辦……誰讓我欠他的,走吧,去上朝。”既然祁樾喜歡自己的寢宮,那便讓給他,自己正好去皇後娘娘那裏求安慰。


    因為誕下雙生子,祁宣被高興冒死送出宮,交給她人撫養。可他的生母柔妃最後還是因為被人陷害遭到老皇帝的厭棄,此後被打入冷宮。


    盛帝祁樾從小在冷宮受盡欺辱,更是因為老皇帝寵妃,三皇子母妃皇貴妃娘娘故意點燃的一場大火,流落民間多年。


    後來遇見了吃百家飯長大的陸運,二人多年籌謀,看透先皇想找一塊墊腳石和靶子,好扶持自己喜歡的三子上位後便順水推舟,迫使先皇從民間迎迴這位落魄皇子。


    祁樾迴宮後,先皇為表賢明,先是封了代王,又賜婚左相府嫡女。朝堂上那個不是人精,先皇愧疚,恩寵不斷,也隻不過如他的封號一樣,是個替代品罷了,沒人把祁樾放在眼裏,左相更是毫不掩飾的搞了一出代嫁的戲碼。


    祁樾就怕事情鬧得不夠大,所以當著王都百姓的麵,直接拆穿左相府代嫁一事,老皇帝騎虎難下,又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左相的輕視,而且左相實際上是太子安插在三皇子身邊的暗棋,為了他最寵愛的皇子,自然是借此事狠狠敲打左相。


    左相當年為了高官厚祿貶妻為妾,迎娶太後侄女,又早就暗中投靠未來儲君,自然是有恃無恐,卻還是低估了老皇帝對三皇子的寵愛。


    隻是在這場君臣互相算計的棋局中,可憐徐靜姝生母被磋磨致死,自己也淪落為人人可欺的庶女,如今更是成了權力爭鬥的犧牲品。


    祁樾雖然與左相不對付,可看著眼前瘦骨伶仃的小丫頭到底是於心不忍,他知道那種無力決定自身命運的感覺,便想著按照原來的計劃,幫她離開王都。


    “你放心,我知道替嫁一事非你所願,也不會怪罪你的。”早知道就讓秋月過去助她一臂之力,如此柔弱可欺的人,就算真的成功逃離王都,也護不住手中的錢財,很容易被他人哄騙去。


    “真的嗎,夫君,嗚嗚……我,我隻是想活著,我已經快要出城門了,嗚……還是被他們抓迴來了……”


    徐靜姝想起幫自己逃走的那位好心人,是她自己不爭氣。那次逃跑失敗後,徐靜姝就被關起來了,直到大婚之日,才被套上不合身的喜服,捆上了花轎。


    “你別哭了,如今我們已然拜了天地,夫妻一體,隻要你安分守己,我保你一世平安。”


    祁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了什麽迷藥,剛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新婚夫人的父親逼到絕境,想著怎麽也要親自過來跟她解釋一下……可,終究是要送走的人,自己也會安排秋月貼身保護她,為何還會擔心她在代王府屈指可數的時日裏會受委屈。


    後來,祁樾更是鬼迷心竅般,看著自己的新婚夫人穿著不合身的婚服,撐著病弱的身軀等著夫君掀蓋頭,共飲交杯之酒,行合衾之禮,突然心軟了那麽一瞬……


    可那晚幫徐靜姝逃跑時月色暗淡,如今有隔著新娘子厚重的脂粉,祁樾還沒來得及看清,代嫁小夫人的容貌,懷中就撲進來一位小哭包。


    無論是先皇的刻意打壓,還是三皇子黨的設計,祁樾都覺得無所謂,畢竟,他也確實有爭奪皇位的心,就是這個小哭包妻子,讓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 ………


    “還能怎麽樣,就這麽過唄,反正她也不過是左相推出來的棄子,動搖不了大局。”


    “而且,左相府庶女不少,不是你執意要選擇這位病怏怏的小哭包的,說什麽好掌控……”


    陸運看著遠處忙裏忙外的小丫頭,碰了碰祁樾肩膀,這可是他連做夢都想要的,軟糯聽話的夫人,咳咳,當然,都是玩笑話,家妻雖剽悍,卻是他命中的貴人。


    “既然你這麽憐香惜玉,那不如……”祁樾越想越覺得二人般配,他要走的是一條有去無迴的路,他沒辦法再多承擔一份責任了。


    陸運一聽,連忙推辭,“別別,你難道不知道,我喜歡性格剽悍一點,能讓我吃軟飯的……就,那位,楓溪鏢局大小姐趙芸……哎呀,你還真不知道。”


    陸運快被沒有眼色的祁樾氣死了,要是讓趙大小姐知道,他的未來夫人沒了,他定要和這位代王殿下同歸於盡。


    “這種拖後腿的小哭包,自己娶進門的,自己受著吧。”


    看著瞬間沒影的陸運,祁樾苦笑一聲,當初也是因為不想引起皇帝忌憚,這才默許了賜婚一事,後來,又借機謀劃……本想著到時候找個由頭把人送走,誰成想……


    “夫君,飯菜做好了,快趁熱吃。”徐靜姝怯生生的躲在秋月身後,生怕自己哪裏惹惱了祁樾,被趕出去。


    “這些事情,你以後……算了,你開心就好。”祁樾想說府裏是有下人的,畢竟,明麵上他還是皇帝失而複得的“愛子”,可萬一這小丫頭多想,又該哭了,也不知她怎麽那麽多眼淚。


    祁樾也沒想到,這次妥協之後,他再也沒狠下心來,直到祁嫣然這位小小哭包出生,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竟被一個小丫頭拿捏了,也不知道一個左相府不受寵的小庶女怎麽有這麽大膽子。


    要是徐靜姝再勇敢一點,或許就會親口告訴他,“被偏愛的才有恃無恐。”可到底是二人的開始並不美好,所以總是多了幾分怯懦,也注定了故事的結局最終會以悲劇收場。


    祁嫣然出生後沒多久,先皇身體每況愈下,奪嫡局勢愈演愈烈,祁樾每日早出晚歸,想為自己的小家博一條生路,等他掌握至尊權利後,他才能無所顧忌的將愛意宣之於口。是的,在多年的相互扶持中,他的心裏住進了一位小哭包,對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小小哭包。


    那段腥風血雨的日子已經模糊在歲月中了,祁樾隻記得,他的妻子越發穩重,女兒也懂事聰慧,她們謹言慎行,就怕給他帶來麻煩。有時候,就連神經大條的陸運都會說一句,小哭包母女懂事的讓人心疼。


    祁樾又怎會不知,可他沒有退路了,他以為隻要自己得到了皇位,就能讓她們永遠可以不受約束,可世上哪有什麽兩全其美的事情。


    徐靜姝是在祁樾登基大典後的第二天走的,她什麽也沒說,或許,她知道,自己的愛人已經是皇帝了,以後會有無數如花美眷作陪,說不定很快就忘了自己呢。


    “這麽多年了,還是這樣的性子。”祁樾看著沒了氣息的愛妻,這輩子最大膽的事情,恐怕就是成親那日,求自己不要拋下她,還有每日親自為自己準備飯菜。


    “夫君,我原諒你了……再說,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你。”眼前之人還是當年的模樣,即使受到再多的苦難與欺辱,那雙幹淨的眼眸也從未被汙染過。


    “夫君,我知道,你為咱們的女兒,嫣嫣選擇了極好的姻緣。女婿賀蘭若很疼她,還有兩位崽崽,笙笙與知知,真好啊……”


    “夫君,你為何不說話,我一個人……真的好害怕,你能抱抱我嗎?”


    祁樾剛想將夫人攬入懷中,在夢中享受哪怕片刻的歡愉,可看到自己披散的頭發中夾雜著白色,卻突然驚醒。


    原來,她已經離開這麽久了嗎?可為何就連在夢中,自己也不敢觸碰她……對啊,小哭包從來都是全身心的依賴自己,怎麽會怨恨他。這麽多年,困住祁樾的隻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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