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三嚷嚷道:“花婆子,別扣屎盆子啊!今天如果有人給來財兄弟扛幡,我姚三一句話都不帶說的,這不是沒人扛嘛?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何況是侄子了?”


    花婆子哧了一聲懶得再跟他理論,徐來福掃了眼一直默然不語的王氏。


    王氏嚶嚶哭道:“花婆說的都在理兒,來財是我們的親弟弟,我們怎麽不心疼他,操辦這場喪禮,都是我們大房出的,那一副棺材就值一擔糧了,我們家日子也不寬裕,五個男娃子說出來好聽,哪個不頂幾個女娃子吃用,這場喪事,我們家兩個月的口糧就沒了,我們這做兄嫂的,也對得起他了!”


    徐來福斥道:“說這些幹什麽?咱們自家的兄弟,這都是應該的,啥也別說了,就讓阿名來扛幡,我不能叫我兄弟受不了香火,還沒個指路的啊!”


    徐來福說的悲切,村民們都點頭讚揚。


    花白胡子的族長發話了。


    “既然已經決定了人選,那我作為族長,就做個見證,老一輩子的規矩都不能破,來福的兒子給自己父母打幡那是理所應當,給來財打幡就不能白打,這樣吧!來財這房子不能動,來財不是還有兩畝地嗎?我就做主了,就給阿名吧!”


    村民們都覺得可行,花婆冷笑一聲。


    “族長!她們母女就這麽兩畝地,給了阿名就得餓死,說來說去,還是逼著這母女幾個去死!”


    花婆伸長了脖子衝著屋裏喊道:“來財家的,你不如跳井死了算了,這幾個孩子早晚是被賣的命!”


    村民們又小聲議論起來,徐族長斥道:“花婆子,你別挑事,現在來財家有東西給人家嗎?就這麽定了,待會兒阿名過來拿地契!”


    大丫哭喊道:“可是地裏還沒收成呢,那都是我們姊妹種的,都給了二兄長,我們吃什麽啊?”


    村民們又都替來財家說起話來。


    “那就等收成了再給地契,總得給她們母女幾個留點糧食啊!”


    王氏走到大丫身邊,露出心疼的眼神拉著她的手抹著淚。


    “大丫啊!你阿母那身子怎麽收成啊?還不是得大伯母家幫你們家收,就別說你那點糧食,你們現在吃的不是大伯母給的嗎?”


    大丫咬著唇低下了頭去,王氏淚眼婆娑。


    “大丫!大伯母平時對你們姐幾個不好嗎?啥時候讓你們餓著了?放心好了,有大伯和大伯母在,不會叫你們餓肚子的!”


    人群裏有人說:“要說這來福家的可真是不錯,我看哪天都往這院子送吃的,大丫她們也經常去,也就別差這點收成了,明年又是歇種年,不讓種地,那阿名不是白受累了!”


    徐族長語氣沉肅,“就這麽定了,時辰不早了,起靈吧!”


    眾人看向一臉悲傷的徐老太太,徐老太太看了眼寂靜的屋裏,無助的搖搖頭。


    她是勸不住二兒媳了,她若真死了,這幾個丫頭還得老大家收養,這地,早晚還是老大家的!


    這七天,司聰一直是渾渾噩噩的,她一心隻想餓死自己,送來的那些飯菜她是一口沒吃,這些天就靠著那點湯藥和水支撐著,還沒死!


    外麵又是哭又是嚷的,司聰的魂魄似是出了竅一般,那瀕死的滋味,又襲遍了全身。


    她想,她或許該死了!


    肚子忽然動了一下,司聰恍惚的精神被拉迴了現實中,那鼓起的肚子又滾了兩下。


    司聰好奇的看向隆起的小腹,她沒做過母親,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們常說的,胎動!


    她忽然有些猶豫起來,手無力的撫上讓她一直覺得是累贅的肚子。


    這裏,是一個生命,是她不曾孕育過的生命,他還沒見到這個世界的陽光,就要跟著她離開。


    她,是否太殘忍了?


    或許是這孩子不甘自己的命運吧!在司聰意識要渙散的時候踢了她幾腳,司聰,又活了過來!


    外頭的吵嚷聲逐漸的清晰,什麽房子、田地,扛幡的一字不落的落進她的耳裏,司聰冷冷的扯著唇角。


    她還沒死呢!


    強撐著坐了起來,晃悠了好幾下險些摔倒,一步三歇的扶著牆出了屋子。


    靠在門框上輕喝一聲:“慢著!”


    眾人皆望向她,王氏看著司聰灰白的臉,心裏一驚,居然能下地了?


    她忙走了上來攙扶她。


    “娣婦!你,你怎麽起來了?你,你終究是放不下來財,來送他最後一程了!”


    她這話一出,惹得女人們小聲啜泣起來。


    許久沒說話的徐老太太,嗷的一嗓子就嚎了起來!


    司聰卻無力的推開王氏的手,很虛弱的說道:“地,不能給,幡,也不用阿名扛,我夫君,有五個閨女,受了父母的生養之恩,理應由她們幾個來!”


    她這話說完,已是氣喘籲籲,人群中也立時就炸了鍋!


    “這不是胡鬧嗎?女娃子怎麽能扛幡,這不是叫二郎魂魄不安嗎?”


    “是啊!這是讓水給淹傻了吧?來財家的,你想哭就哭一會兒,送送來財,別瞎想,那是來財的親哥哥,還能坑你是咋地?”


    司聰冷眼掃過那幾個說教她的人,原主給她的記憶如果沒錯,那個叫姚老三的,應該是王氏一個遠方表親。


    司聰麵色冷凝,“沒有哪條禮法規定閨女不能扛幡,萬年前,還是女子掌握天下呢,沒什麽不行的,今天這幡,就不勞大房一支了,我們二房有人!”


    司聰一口氣說了這番話,已是累的不行。


    身體佝僂著向下堆委,她死命的扶住牆,不讓自己倒下去!


    姚老三還是不罷休,“來財家的,你可別犯糊塗,來財兄弟已經夠可憐的了,年紀輕輕的就死了,進不了祖墳享受不到香火就夠慘的了,你還想讓他成了孤魂野鬼啊?”


    徐族長沉著臉,“來財家的,你病糊塗了,這事,你一個婦道人家就別操心了,時辰不早了,別耽誤了下葬的吉時,你們快把她扶進去!”


    王氏作勢要扶司聰,司聰勉強抬起手臂,躲開王氏的手。


    “你們,也知道我是一個婦道人家,夫君沒了,留下五個未成年的孩子,我肚子裏,還有一個,地沒了,你們告訴我,我該怎麽活?要飯去嗎?”


    司聰淩厲的眼神掃過眾人,村民們皆無奈的歎息著搖頭。


    “沒道理隻為了他一個死了的人,我們這六口人都跟著陪葬吧?那族長這就活埋了我們吧!我們母女幾個都追隨他去,這房子,這地你們愛給誰,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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