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是神仙嗎?”


    小女孩的語氣非常認真。


    薑無非低下頭,一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向來冰冷的嘴角露出笑意,那冷峻的氣質也溫暖了很多。武文敏很少看到他笑得如此開心,看得有些出神。


    她的心中有奇妙的觸動,也忍不住笑了。


    就在這時,音樂噴泉周圍響起了鋼琴樂。


    正在吃糖的小姑娘喊了一聲,蹦蹦跳跳的笑著說:“噴泉噴泉!”然後轉過身,飛快朝音樂噴泉中心跑去。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伴隨聲音越來越大的鋼琴音樂,噴泉中央冒出了數十支高高的水柱,衝到最高處又如同盛放的花瓣,一圈圈的散開,撐出來一片下雨的世界。


    周圍的孩子們包括剛才那個小女孩,大家都興奮起來,脫掉鞋子,在噴泉周圍踩水玩。有貪玩的孩子甚至在噴泉裏麵飛快穿梭,把衣服都打濕了。幾個年輕人也躍躍欲試,赤腳踩水進去,大家歡聲笑語,氣氛更加熱烈。


    武文敏被這個熱烈的氣氛所感染,雙眼放光,注視那些快樂的人群。


    她看向身邊的薑無非,想問問薑無非要不要一起去玩水。


    但是她看過去,笑容忽然凝滯了。


    隻見薑無非臉上失去了血色,眉頭緊皺,盯著這些噴射的噴泉,表情僵硬,仿佛一座大理石雕像。


    “薑總,你……”武文敏愣住了。


    薑無非怎麽這麽大的反應?


    就在這時,兩個拿著彩色水槍的小男孩互相打水仗,他們你追我趕,衝了過來。水槍裏的細小水柱四處亂射,弄濕了很多人的衣服。


    小男孩們的家長趕過來,命令他們停手。但是玩到興頭上的兩個小男孩根本不聽,嘴巴裏尖叫著,繼續打水仗。兩人風一陣跑到薑無非和武文敏的身邊,眼看著那飛濺的水柱就要射向薑無非。


    薑無非盯著那些水槍,臉色蒼白,琥珀色的瞳孔微微凝聚,嘴唇死死抿住,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麽。


    武文敏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薑總被濺上水,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想到這裏,立刻往前一步,替薑無非擋住了那噴射而來的水柱。


    “嘶啦”一聲,武文敏的運動服被打濕了。


    “住手!”就在這時兩個孩子的家長終於趕到,氣急敗壞的奪下他們的塑料水槍,罵道:“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家長們氣得劈頭大罵,兩個調皮的男孩這才害怕起來,乖乖低下頭。


    “你沒事吧?”薑無非忽然一手扳住武文敏的肩膀,關心問道。


    武文敏看了看自己的運動服,靠近腰部的地方濕了一片,緊緊貼著皮膚。


    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現在還沒完全到秋天,天氣不冷,被淋點水沒事。”她的表情帶著幾分調皮。


    薑無非凝視著她,眼眸深深,湧動著什麽難言的情緒。


    兩個家長在這時走了過來,向武文敏和薑無非道歉,武文敏看對方態度真誠,於是擺手示意沒關係。他們連忙道謝,拉著兩個小男孩走開了。


    武文敏無奈搖搖頭,感慨道:“熊孩子啊。”


    她這個時候卻想到了前幾天在三亞索菲斯特酒店發生的事情,為什麽酒店主動免費給薑無非升級成豪華獨棟別墅時卻招惹來章秘書的不滿?為什麽章秘書表情嚴肅,專門強調不要遊泳池的房間?


    為什麽薑無非的私人別墅占地不小,但是沒有修建任何水上設施?


    為什麽剛才薑無非麵對噴濺的水槍和噴泉,表情非常古怪?


    她來自保鏢的敏銳直覺提醒她:薑總怕水。


    但是武文敏是個溫柔的人,她想照顧薑無非的自尊,於是刻意表現自己沒發現薑無非怕水的樣子,也不打算追問薑無非的秘密,裝作這都是小事。


    她甚至找了個理由說:“薑總,我站累了,我們能去那邊台階坐坐嗎?”她想把薑無非帶到距離音樂噴泉比較遠的地方。


    薑無非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微微頷首。


    兩人走到靠近綠化帶的五彩階梯,找了個相對來說比較安靜的地方,並肩坐下來,望著前方那熱鬧的人群。而遠離音樂噴泉後,薑無非剛才那毫無血色的臉慢慢浮現起血色,表情也自然了一些。


    薑無非沉默了一下, 問她:“你為什麽不問?”


    武文敏略感訝異,側頭問他:“問什麽?”


    薑無非很簡短但是平靜的迴答:“問我為什麽怕水?”


    原來他已經看出來她的心思了。


    武文敏先是驚訝,然後又是了然。畢竟眼前這位男子是天行集團的最高執行官,任何人的情緒和想法都很難瞞過他的眼睛。


    武文敏猶豫不定,看他表情十分深沉,片刻後才迴答:“薑總,任何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比如我害怕蟑螂或者蜘蛛,這都是很正常的。”她想安慰薑無非不要太在意這件事。


    薑無非聽出了她的意思,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意味不明。


    然後他開口了。


    “我小時候,我記得是小學三年級吧,我母親送我去遊泳班學習遊泳。但是我那個時候還小,很怕水,學得很慢。但是當時遊泳班其他大部分小孩已經學會了,而我還卡在換氣這個步驟,所以,我媽很著急。”薑無非敘述的聲音冷淡。


    聽到這裏,武文敏已經隱約猜測到後續發展了,她慢慢瞪大眼,道:“所以,夫人她逼你學遊泳?”


    薑無非點了點頭:“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她把我叫到薑家老宅後花園最大的遊泳池旁,讓我立刻下去遊泳。我當時還不會遊泳,被她嚇哭了。”薑無非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似乎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聽到這裏,武文敏的心不自覺緊緊揪在了一起,不知如何接話。


    薑無非繼續講述:“她對我一直都很不耐煩,那天也是,於是她不管我的哭喊,也不聽女傭們的勸告,一腳把我踢入遊泳池。”


    什麽?武文敏睜大眼,脫口而出道:“她不怕你淹死嗎?”


    薑無非沒有迴答這個問題,繼續道:“我在水裏拚命掙紮,很快就嗆了水,沉入水中。周圍的傭人想來救我,但是我媽攔住了,她覺得我隻是不想好好遊泳,在裝死,想騙別人來救我。”


    武文敏聽到這裏唿吸都快停滯了,不可思議看著薑無非。


    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母親?


    “然後呢?”武文敏顫聲道。


    薑無非表情淡漠繼續道:“然後,她看我一直沒浮上來,這才有點怕了,於是命令周圍的傭人管家下去救我。我被救上來了,但是嗆了很多水,眼看著要不行了。幸好我們家的一位園丁會心肺複蘇,把我救迴來了。隻不過命雖然撿迴來了,我還是得了重症肺炎,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才出院。我爸非常生氣,跟我媽大吵了一架,從此一年沒迴過家,我也很少再看到他了。”他聲音飄渺的說著。


    他的爸爸,一年沒迴家?武文敏睜大眼。


    就算薑嶽濤想表達對妻子的憤怒,但是怎麽忍心如此忽視薑無非呢?


    “從此以後,我就怕水了。”薑無非坦然而冷靜的說完了這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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