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莊主鄭啟一席話,聽得眾人悚然動容,似心驚膽戰,又似怒發衝冠。


    黃子辰麵對眾豪,再三掂量鄭啟之言以後,果斷地說道:


    咱們一旦踏入敵巢,必然會迎來一場場慘絕人寰的激戰,流血、犧牲無可避免,至於此後是福是禍,尚難以預料,暫且不論,敢問前輩你從總壇而來,可有遭遇什麽阻礙?


    鄭啟道:“老夫一路走來,暢通無阻,猶如閑庭信步。所有明樁暗卡,機關埋伏,皆被人暗中破壞。此等行徑,究竟是何人所為?莫非有人潛入了雲霧穀?”


    此時此刻,這一不為人知的秘密,其實在武林群雄的心底早已心知肚明,隻是眾人皆心照不宣。


    話畢之際,眾人便如疾風般直奔神風教總壇而去。


    路上,黃子辰想起一事,問道:


    “鄭前輩,金笛浪子霄雷他現在何處?”


    鄭芳霞搶先含淚說道:


    “少英雄,這個逆子實使我痛心欲絕,他生性簡直和那個惡賊一模一樣,陰慘絕毒,六親不認,去總壇沒多久,他便把他爹的惡性全繼承下來,而今他父子狼狽為奸。”


    鄭啟無可奈何道:


    “芳兒,咱們任家祖上無德,你才生出這個忤逆不孝的兒子來,家醜不須外揚,說出來反令諸位笑話。為父深信他們父子,都是陰險惡毒之徒,看似父慈子孝,實則各懷鬼胎。霄雲鶴想叫雷兒為他賣命,而雷兒則……”


    話未完,一瞥龍吟堡主百崇金,便倏然住口,不再說下去。


    百崇金一直低頭疾行,根本沒有理會,而黃子辰則暗暗為百鶯姑娘的清白擔心,遂說道:


    “鄭老莊主,百鶯姑娘認賊為師,也在神風教內,不知近況如何?”


    鄭啟道:“自從那廝發現寶物失盜之後,第一個就將百姑娘監禁起來,並且任意鞭撻,幾度暈絕,目前生死下落不明。”


    黃子辰聞言,心如亂麻,百崇金聽在耳中,猶如萬箭穿心,不過,二人是極為硬朗的漢子,都將痛楚埋在心裏,誰也沒有說出口來。


    途中的機關,埋伏,正如黑熊莊主所說,早已被人全部破壞,眾人通行無阻,頓飯功夫,神風教總壇的院落已遙遙在望。


    黃子辰一指前麵不遠處的一座高樓,道:


    “咱們先潛入那座高樓附近,那是這裏的樞紐所在,隻要能夠占領此樓,就可以控製全局。”


    一行人皆心領神會,深知他與相邀之人早已達成共識,無一人提出異議,紛紛頷首稱是。


    黃子辰目注燈光忽暗忽明的高樓,放開喉嚨學了一聲夜梟悲鳴。


    嘯聲很有節奏,餘音未盡,高樓窗口突然閃現出一道淡淡的藍光,一共是兩明一暗。


    這藍光甚是微弱細小,如非事先約定,即使近在身旁也不易察覺。


    黃子辰暗道:


    “怪!他今天怎麽盡說知道了,卻不表示是否應該行動,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麽重大意外,不敢擅作主張?不管怎樣,我今天寧願肝腦塗地,也必須要跟那惡魔生死一決!”


    正思忖間,忽見左前方不遠處,一條黑影一晃而逝。


    緊接著,一聲猶如夜梟悲鳴般陰森森的長嘯,如利箭般劃破長空,在穀壑間迴鳴,震撼著整個院落,仿佛要將這片寧靜撕裂。


    半晌,遠遠近近,出現無數的燈光,左右晃動,縹縹緲緲,時有時無好似鬼火般,一閃,一閃。……


    黑熊莊主乍見,麵如死灰,沉聲道:


    “糟,咱們的行蹤已被那畜生發現了!”


    眾人駭然怔神,但聞高樓上發出一聲陰森刺耳的嘯聲,或長或短,似狼嚎,又似梟啼,令人毛骨悚然!


    嘯聲頓止間,高樓上鬼影幢幢,四處穿梭。顯然,神風教主正在調兵遣將。


    黃子辰冷笑道:


    “既已身入虎穴,務必得虎子,不懼任何恐怖、殘忍之手段!


    疾唿聲落,人如矢射,當先往高樓奔去。


    一行六人緊隨其後,條條身影掠入陰森森的庭院之中。


    霍然,院門右側斷崖上傳來一聲金風破空的嘶嘯之聲。


    眾人還沒有看清敵情究竟,黃子辰右手一探,食、中二指中間已多了一支竹葉飛鏢。


    四海散人算得視力極高之人,見狀急忙說道:


    “歹徒藏在崖腳草叢裏,快……”


    老道長一語未盡,黃子辰抖手發鏢,快逾電疾,一閃即逝於草叢之中。


    飛鏢過處,劃下一條銀線,線斷處有人悶哼一聲,突兀冒出一個人頭來,旋踵間,又消失不見。


    但,這一行人是何等身手,豈敢讓煮熟的鴨子飛掉,嗖,嗖聲中,相繼掠身如燕,往院角隱蔽處飛去。


    未見眾人落腳,隻見一個黑衣大漢彎腰抱頭鼠竄,惶惶似喪家之犬,沿斷崖疲於奔命地遁逃。


    “站住!”一聲斷喝未了,人去如電,黃子辰一探手,已將那人手臂緊緊扣住。


    黑衣大漢右腕上中了一支竹葉飛鏢,鮮血如注,左腕又被人扣住手中,不禁嚇得魂不附體,全身發抖,一屁股癱坐在地。


    此時,眾人亦趕了過來,怪俠翁卜離哂笑道:


    “剛才原來是這小子暗算我們!”


    那黑衣漢子將頭一垂,不語不言。


    黃子辰冷冷說道:


    “別裝佯,殺你這種陰險之人,怕壞了我的名頭,快滾迴去告訴你們教主,說武林盟主黃子辰已經率領武林群雄前來誅惡除逆,叫他們趕快出來迎戰,如在藏頭露尾,故弄玄虛,小心我一把火,把整個雲霧穀燒個天翻地覆!”


    話完,手鬆,飛起一腳,黑衣大漢整個身形,被踢得飛起半空,翻了兩個跟頭落地一連打了三個滾,才勉勉強強爬起身來,狼狽而逃。


    眾人眼見黑衣大漢遠去,也疾步緊跟其後,從院牆角處一一掠入樓院。


    樓前廣場上豎起一根長長的竹杆來,竹杆頂端,紅燈高掛,燈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吊著一個人,正是龍吟堡主金百重的獨生女兒百鶯姑娘。


    百鶯姑娘的胸前,貼著一張白紙,紙上寫著五個鬥大的黑字:“入總壇者死!”


    死這個字,無疑包含著雙重意義,那就是百鶯姑娘和一幹群雄在內。


    眾人目睹此狀,俱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一時進退兩難,張惶失措。


    翁卜離霍然止步,道:


    “惡魔霄雲鶴竟拿百鶯侄女的性命加以威脅,這可如何是好?”


    黃子辰道:


    “事到如今,為了百姑娘的安全,暫不宜逞強冒險,且待從長計議吧。”


    逍遙劍肅然道:


    “不能,無論為了小女一人,或者為了整個武林,我們均不得有任何變更,否則,給敵人留下喘息之機,我們的全盤計劃,必將功虧一簣!”


    “百前輩,咱們神兵天降,出其不意,逼得那叛徒狗急跳牆,一定會對百姑娘下毒手的,因此,我們必須改弦易轍。”


    微微一頓,又幾乎聲嘶力竭道:


    “再說,您老人家隻有這個獨生女兒,若有三長兩短,在下死後也不會心安,為此,晚輩寧願暫時退出揭陽嶺,也不忍眼睜睜地看著百鶯姑娘玉殞香消!”


    “辰兒,你身為武林盟主,率眾既已深入虎穴,一切勢在必行,咱們挺身直進,她固然必死無疑,就此退出,鶯兒又何嚐能活?更何況各路群豪已經發動,有的遊壁而下,有的也許正和惡徒廝殺,老夫斷不忍為了小女一命,影響拯救武林大業!”


    此言之出,悲壯激越,落地鏗鏘如金鳴石振。逍遙劍百崇金果當真不愧為一代豪俠,隻見他手持木杖輕點,身形猛然一躍,瞬間掠出五丈有餘,一馬當先衝向高樓。


    當下黃子辰將手一揮,眾人相繼跟上。


    總壇後山絕壁下,傳來一陣廝殺呐喊之聲。


    側麵斷崖附近,一陣陣金石撞擊聲震耳不絕,想來武當一塵道長等人,也已和神風教人動起手來。


    片刻,雲霧穀入口的狹穀兩側,也響起陣陣異響,顯然冷麵怪客西門巨霸與萬事通,醉鬼司馬畢等人,也已開始發動進攻。


    本來眾人立足處距高樓不遠,此時接連幾個縱身,高樓已迫近眼前。


    黃子辰掠身似電,當先舉目一看,但見百鶯姑娘整個身軀,緊緊地捆縛在竹杆上,隻有兩隻手可以自由活動,此刻她已將入總壇者死五字撕去一半,珠淚滾滾如雨,腸未斷,心已碎,正在作垂死掙紮。他不禁悲痛欲絕,越眾騰空撲去。


    龍吟堡主骨肉連心,痛如己受,早已淚水滂沱,矢射而出。


    眾武林高手奔勢未減,或紫燕穿林或平步青雲紛紛躍起,往上撲去。


    眾人本想一鼓作氣,先把百鶯姑娘救下來再強攻高樓。哪知,竹杆周圍卻是三丈多寬的深溝。護城河般把一座大樓包圍起來,溝兩側全是鋒利尖銳的蒺藜鐵樁。溝裏,成群結隊的毒蛇往來遊走,如果失足墮下,不被鐵樁穿心而死,也會被毒蛇吞噬而亡。


    在場諸人的輕身功夫再高,將人救下後,也決無落足之地。一個個隻得雁落沙灘返身而迴,佇立溝邊。


    奇怪的是,這麽多人,這麽大動靜,對麵高樓上,竟連一個人影也未出現!


    眾人疑詢的目光,一齊投向黃子辰。


    四海散人低低地宣了一聲道號,近前說道:


    “少英雄,以貧道判斷,那惡魔以為這裏有溝壕阻隔,竹杆上又有百大俠的千金為人質,咱們定會有所顧忌,不敢長驅直入,而將全部力量,放在對付其它三個方麵的群雄身上,咱們不妨將計就計越過橫溝,救下百姑娘,攻占高樓如何!”


    黃子辰聽得有理,正欲揮手決策,轉身一望,卻不見了黑熊莊主父女的身影,不由得愕然怔神。恰此時,三層高樓上忽然響起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傑怪笑聲中,窗口上並肩出現兩個人影,一個是教主霄雲鶴,一個是總壇左護法追魂陰風劍。


    接著,三層樓上人影晃動,四周所有的窗口內都站滿了人,一個個手握長弓,毒箭上弦,居高臨下指向眾人,隨時待命出手。


    黃子辰憤聲道:


    “姓霄的!你用不著虛張聲勢,休說是四、五十個弓箭手,就是槍林,刀山,箭雨也嚇不倒我,今日你惡貫滿盈,死期已到,還不趕快下來赴死!”


    “嗖!”教主霄雲鶴已從窗口電射而出,淩空間橫渡五丈有餘,才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嗖!”地又一聲衣袂拂風聲響,不用問,這是總壇大護法追魂陰風劍尾隨而下。


    神風教主霄雲鶴打扮依舊,神色冷傲,橫掃眾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本教主已候駕多時,難得你們能活著來到此地,慶幸,慶幸!”


    黃子辰麵對仇人,早存生死一決之心,當下勃然大怒道:


    “姓霄的,別多費口舌,是條漢子就把百鶯放下來,跟在下一決存亡,生死全憑真功實學,休得以人質逞強!”


    神風教主聳肩動容,發出嘿嘿一陣狂笑。


    驀然間,竹杆頂上,飄下一聲微弱的痛唿:


    “爹爹……”以下的話,全被百鶯姑娘的嗚咽之聲掩沒了,聽不清她究竟說了些什麽。


    哭聲悲泣,聲聲裂腑,字字迸血,震蕩蒼穹,迴鳴不止。


    龍吟堡主和黃子辰,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


    四海散人與怪俠見此情景,也老淚盈盈欲滴,不勝悲傷之至。


    然而,神風教主無動於衷,反倒覺得開心至極,狂笑之後,又是一陣冷笑。


    他身旁的護法追魂陰風劍,比他笑得更為得意,更瘋狂,前仰後合,幾乎直不起腰來。


    此時,寧靜的夜空下,隻有笑聲,哭聲,以及無聲的憤怒,強烈地顯示出善與惡兩種靈魂在決鬥!


    “姓霄的!你自走絕路,馬上就會哭,我一定叫你粉身碎骨!”


    教主霄雲鶴冷笑道:


    “怎麽?你聽得不舒服?諸位是都活夠了嗎?否則就乖乖地退出去,等本教主高興的時候,自會前去取爾等的狗頭,如敢哼半個不字,嘿嘿,這個小賤婢,將會當眾獻出一場苦肉計好戲給大家看!”


    眾人當然知道,以惡徒霄雲鶴的為人,此言並非恫嚇。


    黃子辰義憤填膺,默默然苦無良策。


    龍吟堡主更是痛斷肝腸,蹙眉沉思,似在委決不下。


    驀地,神風教主倏然一揚手,刷地擲出一支飛梭,破風淩空飛去。


    突聞半空端一聲慘叫,飛梭正擊中金鶯姑娘的大腿,頓時,皮開肉綻,深可及骨,鮮血噴湧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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