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聖手蒲劍秋,似乎比黃子辰還要痛苦萬分,他喟然興歎老淚縱橫地道:“師祖遇難之時,你師父臨危受命,帶走十二張秘錄,和師門的掌門信物,原指望他能重振本派聲威,代我清理門戶,想不到刃兒竟先我而逝,實非始料所及,難道昆侖派命該如此,真的就該萬劫不複了嗎?”


    “徒孫有負先師重托,雖死不足贖罪。”


    老人抹了一把淚水,安撫地說道:


    “孩子,快把你師父交給你的,那十二張秘圖拿出來,師祖將其中的奧妙,精深之處給你講解幾遍,或可使你的功力,大有所成。”


    黃子辰聞言,淚如泉湧,懊惱的一句話一串淚珠地將秘圖和玉符被騙的經過陳說一番:


    “師祖,徒孫我過太糊塗,太對不起師父和您老人家了,這兩件寶物全部都落在叛徒惡賊肖雲鶴手裏了,江湖武林,將永無寧日了!”


    說到這裏,毒痛攻心,悲慟難抑。


    翻雲聖手蒲劍秋,乃當世武林碩果僅存的人物,定力極深,但聽到秘錄,玉符失落之後,也似是經受不住,似已絕望,搖搖欲倒。


    二人黯然默對半晌,黃子辰一瞥和師祖串在一起的那四具骨架,戚然問道:“師祖,這四個人是誰?”


    老人扭頭望了骷髏骨架一眼,沉聲道:


    “這四個人都是你的師叔,師伯,當年肖雲鶴那逆徒勾結外奸,和幾個不孝的同門弟子,乘師祖入定,物我兩忘之際,點了我穴道,以我為要挾,逼昆侖派所有的弟子屈膝,當時有的保護師祖,有的卻為了苟且偷生,屈膝在逆徒的淫威之下。”


    一陣長時間的咳嗽,老人又接著道:“師祖素來胸懷磊落,以誠待人,總以為無善惡之分,所以廣收門徒,凡是誠意拜求者,幾乎從未拒絕。不料,這一來正好給一些敗類以可乘之機,他們貌似恭謹,實則另有陰謀。


    “師祖一時粗心失察,引狼入室,除了你師父等五人始終不屈服外,其餘所有的徒眾,逃的逃,降的降,整個昆侖派第二十代百餘名弟子,就此死亡殆盡了。


    “肖雲鶴的功力修為,在同門所有的師兄弟中,應是最出色的一個,再加上內奸外賊的通力合作,勢大力增,你師父他們五人和惡徒激戰一個多時辰,終究擋不住,刃兒功力較深,輕功最強,勉力突出重圍,另外四人都做了階下之囚,被那逆徒囚禁在此。”


    黃子辰待老人一陣劇烈的咳喘停止之後,問道:“師祖,這四個師叔伯是怎樣死的?”


    老人聞言,聲淚俱下道:“逆徒肖雲鶴把師祖等人囚禁以後,並未立刻出手加害。”


    “那是為什麽?”


    “因為你師父攜走《神風烈火秘錄》和掌門玉符,令逆徒寢食不安,想從師祖等人的口中得知下落,從而四處追尋,殺人滅口,師祖和你的幾位師叔伯,一則根本不知你師父白刃下落,二則更羞與逆徒交言,肖雲鶴一怒之下,連殺二人。”


    黃子辰想了想,道:“那麽,另外兩個人是……”


    “逆徒逼迫不成,並未再下殺手,因為他深恐你師父,一旦練成奇絕的武功後,會興師伐罪,留下幾個活人,也可脅迫你師父就範。”


    “逆徒肖雲鶴真是狡詐殘忍極了,竟將這兩位師叔伯也迫害死了!”黃子辰憤恨地歎了口氣。


    老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幾乎心碎腸斷地說道:


    “唉!歲月悠悠,屈指算來,師祖已在此室渡過了二十個寒暑,他們兩個苦等十餘年,不見你師父有何舉措,心灰意冷之下,積鬱成疾,不久便相繼撒手西歸,隻留下師祖獨自一人,還在苟延殘喘。”


    “而今做夢也想不到,你師父竟也先我而去,你雖然忠心耿耿,師恩不忘,矢誌複仇雪恨,奈何秘圖玉符已失,逆徒如虎添翼,昆侖派乃至天下武林,勢已陷入絕境,實乃天意呀,天意!”


    黃子辰聽至此,心內大慟,戚然自責道:


    “師祖,這一切全是徒孫不爭氣,聽信花言巧語,失去了人世間正義之劍,請您老人家狠狠地罵我吧, 甚至殺死我也可以,徒孫我愧對您老人家呀!”


    說到傷心之處,不禁淚如雨下,聲嘶力竭地撲倒在翻雲聖手蒲劍秋的腳下。


    “孩子,你起來,快起來,師祖有事交代,那逆徒生來詭計多端,外善內惡,最工心計,當初連師祖也被他騙過,一度曾有意把第二十代掌門人繼傳給他,何況你小小年紀,怎能識其狡詐之徒,餒誌自咎何益?”


    黃子辰聽師祖有話交待,忙起身說道:“師祖,您老人家有事但請吩咐。”


    老人沉吟一下,道:“孩子,此處殺機重重,斷斷不可久留,為今之計,是趕快離開此地,以免遭那肖雲鶴的毒手,你我生死事小,把昆侖派的前途徹底斷送, 卻非同小可,若一旦那廝主宰武林,你我的罪孽就永世不能洗脫了。”


    黃子辰聞言,頓覺沉悶的心田劃過一道亮光連忙說道:


    “師祖此言極是,隻要咱們能夠離開神風教,一切仍大有可為,憑您老人家的功力修為,當下雖然創痕滿身,將養數月,定可複元如初……”


    老人喟然長歎一聲,打斷他未盡之言,沉沉說道:“孩子,師祖囚禁於此,每天從食物中服下那逆徒的慢性毒藥,真氣虛脫渙散,功力減退,直至現在為止,連一個普通的武師也比不上,逃離虎口亦於事無補,反而增加你的拖累。”


    黃子辰聽罷,暗暗咬牙痛恨神風教主肖雲鶴的心腸竟如此歹毒,對自己的恩師下這般毒手,當下沉聲說道:


    “師祖快別這麽說,您老人家但能安然脫險,必可重振往日聲威,怎會增加拖累?至於中毒之事,更不必過份憂慮,想來定有靈藥可解。”


    老人頻頻搖首,道:


    “徒孫您年紀尚幼,不知人心險惡,師祖所服毒藥,乃是逆徒特製之物,普天之下。除了肖雲鶴手中有解藥外,即使是服下靈芝仙果,也無濟於事。師祖毒勢太重,業已毒入膏肓,要不是憑著一口凜然之氣支撐著,惟恐早已離開人世了。”


    黃子辰聞言大驚,從師祖的遭遇,想到自己體內的巨毒,暗一運氣,血脈阻滯不通,手腳逐漸發冷,心頭不禁蒙上一層絕望的陰影。


    老人凝視著他,良久,方催促道:


    “孩子,別再耽擱,離此之後,可即刻分赴各大門派,將師祖的不幸遭遇,通知天下武林,進而以昆侖派第二十代掌門人的身份,號召群雄,共舉義師,興兵揭陽嶺,師祖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師祖,您老人家不走,徒孫我也不走,幹脆和您老人家死在一起。”說著,激動地撲倒在老人的麵前。


    蒲劍秋一怔,厲聲道:


    “你真是個小糊塗蛋,快點給老夫振作起來,昆侖派的興衰存亡,江湖武林的安危,全落在你的肩上啦,怎麽能和師祖死守在一起!”


    黃子辰嗚咽地說道:


    “師祖有所不知,徒孫我也同樣服下那惡賊放在食物中的‘分筋錯脈的毒藥’,目下藥性已也始發作,就算能夠逃出揭陽嶺,也毫無希望,倒不如和您老人家死在一起好了。”


    這番話,無異是當頭一盆冷水,真把這個鼎鼎大名的一代武學宗師澆得愣住了。


    “你方才說的什麽?徒孫也飲了逆徒的‘分筋毒酒’?”


    黃子辰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望著師祖, 點頭說道:


    “是的,徒孫正是服下那惡魔特製的毒藥!”


    “據師祖所知,‘分筋錯脈’,要比師祖所服之藥,強烈好幾倍,多則半年,小則數月,必將筋骨折斷,血固脈裂,慢慢地受盡煎熬,直至死去。”


    說到這裏,心中一陣酸楚,簌簌地滾下兩行恨淚。


    黃子辰當然知道自己兇多吉少,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他哭了,哭得肝腸寸斷。


    二人淚眼相對,黯然神傷,呆呆地欲語無言。


    一縷淡淡的微光,從石縫隙在射了進來,二人臉色都很蒼白,四具骷髏骨架,在昏黃的光圈裏,更加陰森可怖,整個石室中被死、絕望與恐怖的氣氛所籠罩。


    空際,不時會飄來幾聲陰森刺耳的嘯聲。黃子辰知道神風教主正率人在搜尋自己的下落。


    二人默對盞茶工夫,黃子辰終忍不住,含淚說道:


    “師祖, 我你所服之毒,真的除了肖雲鶴手中解藥之外,再也無藥可救?”


    “是的,我們所服之毒,的確除了逆徒之外,無人能救。”


    二人一言不發,仿佛都在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默然良久,翻雲聖手蒲劍秋, 絕望地說道:


    “子辰,師祖年過八十,又兼身中巨毒,有生之年,能夠見到你,已感心滿意足,再也不敢企求什麽,倒是你年輕有為,前途似錦,理當設法脫險。隻要你能逃脫雲霧穀,奔到嵩山少林寺,將師祖的不幸遭遇,尤其是神風教的狼子野心,告訴少林掌門人,少林一派會借箸代管,統理一切,逆徒功力雖高,聲勢雖大,但在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下,定會俯首伏誅,那時逼他交出解藥,為你恢複功力。”


    黃子辰道:


    “不,師祖,要走我們一起走,要死我們一起死,我絕對不忍心獨自一人逃生,留下您老人家在此受苦受難!”


    “徒孫此言差矣,師祖所服之毒,雖非烈性巨毒,但時日太久,已無可挽迴,就算揭陽嶺毫無攔阻,師祖恐怕也不可能爬山涉水,遠走嵩山。”


    “師祖,我背著您老人家。”


    “子辰,分筋錯脈的毒性,非同等閑,你能勉勉強強地到達少林寺,已經很不錯了,哪裏還有背負師祖的能力。”


    老人苦笑一下,又道:


    “你為人既忠且孝,不愧英雄本色,實是江湖武林之大幸,師祖已是將死之人,隨時都會毒發身亡,逃離虎口也毫無用處。”


    “師祖,您老人家昔年統率武林群雄,製服烈火魔女之事,稱道江湖,傳為美談,天下英雄無不敬佩您老人家,師祖縱使無法奮力爭戰,但憑您老人家的聲譽威望,振臂一唿,群豪定會風起雲湧,一致響應,興師義舉,定會順利許多,區區之意,尚請師祖三思。”


    這話說來說去頭頭是道,黃子辰反正就是不願丟下老人,蒲劍秋大為感動,思忖良久之後,道:


    “好吧,難得你有這片孝心,咱們就姑且走一步算一步,但能有一人到達少林寺,一切仍大有可為。”


    黃子辰見師祖同意,當下收好殘琴,手握斷劍,振臂往老人手腕上的鐵鏈砍去。


    他手中斷劍,乃是翻雲聖手青年成名之物,鋒刃銳利,削鐵如泥。不幸,黃子辰此時毒性已發,力道大減,一劍砍下,僅僅砍入三分。


    黃子辰見狀,心情忽地一沉,自知中毒極重,已成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之勢,夫複何言?·


    老人也黯然喟歎,欲言又止。


    黃子辰性極剛強,雖說處勢萬分艱危,仍不肯俯首罷休,忽地一聲清嘯,劍破長空,振腕再斬三劍。


    一陣鐵鏈“嗆嗆”聲中,老人腕上的鐵鏈已從中間斬斷。


    然而,在砍老人左手鐵鏈時,由於用力過猛,加速毒性蔓延,忽覺得頭腦一陣暈眩,身形搖擺幾下, 才勉強撐樁站住,手中斷劍差點脫手落在地上。


    翻雲聖手蒲劍秋道:


    “孩子,別再白費力氣,還是趕快獨自逃生去吧!再拖延下去,救不了師祖,反而會加速毒性的發作,提前喪命,再說,那逆徒在沒有尋找到你之前,絕不會善罷甘休,萬一追來此處,你就插翅也難逃了。”


    “不!不!絕不!我今天寧願身首異處,也務必要把您老人家救出揭陽嶺!”


    “嗆,嗆,嗆,嗆”,又是一陣猛砍。鐵鏈終於斷了,黃子辰也隨著散落的鐵鏈,倒了下去。


    這些看在老人眼中,感動得落下兩滴英雄淚……


    須臾,黃子辰忽地挺身站了起來,手顫抖著,又向老人肩胛骨上的鐵鏈摸去。


    翻天聖手不等他出手行事,便搶先說道:


    “徒孫,逆徒所製毒藥,最是絕毒霸道,絲毫勉強不得,你快運氣調息一下,先把五內血氣穩住,把斷劍交給師祖,讓我自己動手來試試看。”


    黃子辰聞言沉思了一下,自知傷重危險,逞強無益,當即將斷劍交給師祖,道:


    “但願您老人家善自珍重,莫要強力而為,以免使毒勢加重。”


    老人點頭稱善,接過斷劍,衝著自己肩頭上的鐵鏈砍去。


    老人之言不差,他比黃子辰要嚴重得多,連斬四五劍,不但沒有斬斷,反而累得冷汗冒流,眼花耳鳴,金星如豆,要不是被鐵鏈牽住,可能早已倒在地上。


    “師祖,您老人家毒勢極重。……”


    黃子辰話未說完,忽聞石室外麵響起一陣陰惻惻的冷笑,道:


    “小子,你也比他強不了多少,別白費心機了!”


    話落人現,來者正是神風教主肖雲鶴。


    緊接著,石室門口黑影閃動,又並肩走進四人,是追魂,索命兩大護法,和先前所見的兩個黑衣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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