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黑衣婦人話剛落音,店門外送進兩聲熟悉嬌嫩的聲音,餘音嫋嫋,人如風飄,玉女柳青和金童浪刀,忽然在門口出現。


    “金童”、“玉女”一進門就衝著黑衣婦人行禮道:“師父,我們兩個幾乎找遍了數個客棧和老店,怎麽也找不到,想不到您老人家會投宿在這裏。”


    偶然瞥見師父身旁的黃、白二人,臉色立時大變,住口不言。


    黃子辰耳聞目見,一抹可怕的思緒掠過腦際,心忖:“天啊!難道師母就是殺害母親的幕後主使——彌山主人?內心瞬間五味雜陳,難受至極”


    琴姑何等聰明,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目視玉女、金童,對母親說道:


    “娘,這兩個娃兒是您老人家的弟子?”


    黑衣婦人聞言點頭笑道:“不錯,他們正是為娘的衣缽弟子,近年來要不是這兩個孩子陪伴娘,這寂寞淒涼的歲月真不知該如何打發。”


    黃子辰乍聞此言,立刻臉罩寒霜,滿麵殺氣地瞪著黑衣婦人。


    琴姑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將會陷入痛苦的境地,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滾滾地流了下來。


    黑衣婦人一時未曾留意,不明白究竟為什麽,對金童、玉女道:“來,快過來見見你們子辰師兄和琴姑姐姐。”


    金童、玉女齊聲一諾,可是,他們卻並未上前行禮相見,相反的當二人的目光接觸到黃子辰極端憤怒的目光時,都是透體生寒,不由自主地打個冷戰,囁囁後退。


    黑衣婦人大感驚異,方待出言追問究竟,黃子辰忽然冷冷地說道:


    “師娘,這樣說來,您老人家就是彌山主人,對嗎?”


    黑衣婦人道:“對呀,我正是彌山主人,十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公開露麵江湖。”


    琴姑聞言如雷擊頂,過分的驚訝之下,淚水忽止,愣愣地望著母親,道:


    “娘,您老人家怎麽會是彌山主人?您再說一遍。”


    黑衣婦人以肯定的語調說道:“琴兒,娘就是彌山之主,你不必心存懷疑……”


    “罷了!罷了!”


    黃子辰憤然起身,扭頭破門而出。


    “金童、玉女”曾經吃過他的苦頭,見狀忙向兩側一閃。


    彌山主人好快的動作,隻見她身形一晃,人已立在門口,擋住黃子辰的去路,驚疑而又慈祥的地說道:


    “子辰,你這是怎麽啦?你要去哪兒?”


    “我到哪裏去,不用你管。”聲音冷冰冰的,像從冰窖裏吹出來的一股冷風。


    彌山主人一愣,道:“子辰,你怎麽一下子變得這般放肆無禮,難道你對師娘有什麽誤會?”


    黃子辰怒目而視,切齒冷笑道:


    “哼,誤會?你真會演戲啊,如果這樣演下去,簡直恨你入骨,我可以說是已經作了最大的忍耐和最大的讓步,要不是看在先師授業份上,和琴姐的照顧與厚愛,我現在就會殺了你!”


    伸手摸住背上的殘琴,又聲色俱厲地說道:“不過,不管怎麽說,我沒辦法否認你是我的師娘,所以,思之再三,決定暫時告別,這筆血海深仇,咱們留著以後再算。”


    說到這裏,雙目兇焰怒燃,又一字一頓地道:


    “師娘,你還是讓我走吧,不然,這間客房之內,必然會血腥遍地,喪命亡魂的不是我,就是你,當然,金童浪刀和玉女柳青,也必死無疑!”


    說話間,眼見琴姑哭得淚人兒似的,心中感慨地歎道:


    “琴姐,恭喜你們母子團聚,不必哭泣,我雖然一身血仇之恨,但是當下卻絕不會下手殺人,我們後會有期。”


    昂首挺胸,舉步沉穩,衝著卓立房門的彌山主人大踏步走去。


    彌山主人伸手一攔,仍然委婉和氣地說道:“子辰,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師娘怎麽一句也聽不懂,你要是不說明白,我說什麽也不讓你走。”


    “師娘,我很尊敬你,卻對彌山主人恨之入骨!今天願把你老人家當師娘看待,饒彌山主人一命,所以最好什麽也別問,還是讓我走吧。”


    彌山主人仍不讓他含恨而去,死攔住房門不讓,道:


    “孩子,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說明白,先夫隻有一女一徒,你要是有個閃失,叫你師娘有何顏麵見你師父於九泉之下……”


    黃子辰不等她說完,便頓足道:“師娘,你別在裝傻了,我的母親就是死在彌山主人的手裏。”


    “怎麽?師娘曾經殺害過你的母親?”


    “你以為不是?不信就問問你的寶貝徒弟柳青吧。”


    彌山主人至此,好像已明白大半,扭頭對柳青道:“當時的詳細經過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你說給為師聽聽。”


    柳青見問,便將雲蓬閣外,大風雪中的往事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


    “師父,這一切的不幸,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絲毫也怪不得徒兒,誰讓他們違犯您老人家不準江湖上有殺伐鬥毆的禁令。”


    “住口!江湖武林險惡紛呈,你們憑什麽不準別人尋仇雪恨?此事的元兇禍首固然是彌山主人,但你柳青卻是殺人的劊子手,別以為有你師父給你撐腰,就不知天高地厚,而今我要殺你,卻易如反掌,任何人也阻擋不了!”


    越說越氣,憤火攻心,一掌唿嘯劈出。


    黃子辰山居半年,功力果然大進,隻隨隨便便的一揮手,就把這個曾經威震武林,黑白兩道中人聞名喪膽的玉女柳青震得連退五六步,一下子撞在牆上。


    柳青吃了大虧,尚不知人家用的是什麽功夫,傻愣愣地立在牆角下,心頭一陣冰涼。


    “你這小姑娘,這兒沒有你說話的餘地,你已上了生死簿,我什麽時候想殺你,就什麽時候殺你,你最好靜靜地耐心等著,休再胡言亂語。”


    黃子辰的語氣神色簡直旁若無人,目空一切。


    琴姑幾次想上去勸他幾句,但想來想去,卻怎麽也想不出適當的話,深恐弄巧成拙,空有滿肚子的焦急,卻隻能讓眼淚往肚裏流。


    彌山主人長歎一聲,久久未發一言。


    “師娘,請你閃開,快讓我走,先師對我恩重如山,我實在不忍心客店內血流五步,讓他老人家泉下寒心!”


    彌山主人依然默默侍立,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她依舊站在門口,不肯讓黃子辰毅然出走。


    黃子辰按不住心頭怒火,道:“彌山主人,眼前之事已經再明顯不過,如肯讓我走,血仇暫且記下,不然的話,咱們現在就拚上一拚?請你別自作主張,我已不耐久等。”


    彌山主人黯然神傷,仍自站著不動,默默無語。


    嗚!黃子辰反腕殘琴在握,沉聲道:“這樣看來,咱們今天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了!”


    彌山主人忽將雙目一閉,眼角滾下兩顆晶瑩的淚珠。


    玉女柳青,金童浪刀見狀,各挽短劍,長刀在手,一齊撲到師父兩側站定,目中憤焰如火,隨時準備出手發難。


    黃子辰嘴角泛上一縷冷笑,殘琴往胸前一橫,右掌已提至胸側,勢欲斃敵。


    瞬間,一片沉寂,靜得令人窒息。


    沉靜中,劍拔弩張!


    此刻,不論是誰,隻要說錯一句話,馬上就會發生血肉橫飛的慘劇。


    琴姑此時處境最為難堪,望望母親,瞧瞧未婚夫婿,除了心碎淚流之處,就隻能怨恨上蒼的殘酷安排。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她問天還是問人?無人知道。


    突然的哭聲,震住了黃子辰,也驚醒了彌山主人。


    然而,黃子辰僅僅是瞥她一眼,任眼角淚珠滾動,一句話也沒有說。


    彌山主人喟然長歎一聲,道:“唉!可憐的琴兒。”


    猛然間,琴姑撲倒在母親的身上,如癡若狂地唿道:


    “娘,你不是彌山主人,你一定不是子辰的殺母仇人,因為那個女魔頭多年來,一直震懾著江湖武林,威脅著武林同道的性命,很少拋頭露麵,您老人家這樣慈善可親,怎麽會是天下英雄,聞名喪膽的女煞星?”


    彌山主人道:“孩子,娘千真萬確就是四方豪傑看成惡魔煞星的彌山主人。不過,為娘反躬自問,俯仰無愧??”


    黃子辰聽至此,臉色一沉,殘琴劃了一個圓弧,在旁邊冷笑了一聲。


    白琴姑急忙說道:“娘,我不信,我怎麽也不信,據爹爹說,您老人家根本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怎會變成一個神功蓋世的武林高手,這該怎麽解釋……”


    彌山主人長舒一口氣,打斷女兒未盡之言,鎮靜從容地說道:


    “琴兒,娘沒騙你,娘就是彌山主人,是當今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追憶往昔,娘負氣離家之後,對你爹懷恨極深,甚至懷疑他早已移情變心,要把我燒死在火海之中,所以,當為娘出走之初,定下遠走邊荒,學習武藝,進而殺你父泄憤之心,這個意願,本來是很渺茫的,不料福象際會,在北天山的一個絕穀裏,遇見一位隱跡遁世的世外高人,經過一番苦苦哀求後,才答應收娘為徒。於是,我在天山高峰上,一住就是十年。”


    微微一頓,又繼續說道:


    “十移寒暑,直至那位世外高人仙逝,把他老人家安葬之後,才滿懷仇恨,重入中原。豈料,這時昔日景物皆已麵目全非,同時,娘已得知當年之事的始未因由,知你父親當時的確情非得已,並非別有居心,於是,恨意頓消,悔意陡生,飛馳於江湖道上,尋找你們父女的下落。”


    她目光緩緩抬起,望了望眼前四人,複又肅容滿麵地說道:


    “娘找不到你們父女,心中悔恨交加,暗自覺得這一切的不幸,不是娘的罪過,也不是你父親的罪惡,究其根源,是這個江湖亂世上殺伐鬥毆,以及爾虞我詐的陰謀仇殺所引起的,而且,為娘在尋找你們父女時,觸目皆是強取豪奪,殺人放火,甚至集體械鬥,於是娘下定決心,製止江湖上的殺伐鬥毆之事,同時落腳彌山,將其設為禁地,以彌山主人自稱,統管武林。


    說話間,不無委屈地望著黃子辰,又語重心長地道:“近幾年來,武林中人的確聽到彌山主人之名,就不寒而栗,也實在有不少人,喪生在我的禁令之下。不過,千言萬語,為的是天下武林的禍福安寧,毫無半點惡意??”


    倏然,黃子辰一聲冷笑,道:


    “多麽正當的理由,多麽高明遠大的理想,可是,你可曾想到,這人世間有多少受盡欺淩、屈辱,甚至被迫害的人,由於你的禁令,或者有仇難雪,有恨難伸,飲恨負仇而死,或者滿懷悲憤,挺而走險,與仇人作生死一拚,結果,卻死在你彌山主人的手下?你雖是宵小奸宄之徒的克星,同樣也是眾多善良無辜者的仇人!我恨你,因為我黃子辰就是被你逼死親人,迫上絕路的人!”


    大風雪中一幕血淋淋的往事,曆曆若在眼前,他被仇恨的怒火燒得全身發抖,毛發根根豎立,幾乎都象是一把刀,他恨不得掄動殘琴,一舉之下,將眼前一切砸個粉碎!


    嗚!殘琴掄起一陣尖銳刺耳的嘶鳴,掀起一片殺機。


    然而,他掄琴疾劃三圈,卻沒有出手。


    因為,他所恨的彌山主人,血海仇人,偏偏又是他的師娘!


    在這個世界上,留給他的印象最深,給予他的恩惠最多,最值得他懷念的人,除母親外,就是授業恩師——鬼影白刃,再次,便是未婚妻白琴姑。


    彌山主人是恩師結發之妻,是琴姑的生身之母,身兼師母,嶽母兩重身份,她縱有一千個一萬個該死的罪過,他黃子辰又豈能冒犯師娘,使師父九泉之下含怨,傷害了相愛已久的未婚妻子的心!。


    懾人魂魄的琴風中,金童浪刀與龍女柳青,早已駭然失色,囁囁後退, 連琴姑撕心裂肺的哭聲,也被嗚嗚之聲淹沒了。


    彌山主人始終鎮靜自若,任憑衣襟被琴風激蕩得“撲撲”作響,卻一直麵不改色。


    “子辰,靜一靜,請聽師娘一言,師娘之所以這樣做,是想把整個江湖上的奇冤大恨,徹底化解於無形之中,此後,再也沒有受人欺淩、壓迫的人,用心至善,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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