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可把兩位大俠難住了,不知所答。


    片刻,逍遙劍百崇金反問道:“那鬼影白刃是何路數?辰兒不妨說說看。”


    黃子辰神色肅然,一字一頓地道:


    “師父他老人家是翻雲聖手蒲劍秋的弟子,也是昆侖派第二十代掌門人。”


    百崇金以懷疑的口氣說道:“殺人的魔王會是譽滿天下,曾經領袖武林的昆侖派一代大師的弟子?”


    黃子辰鄭重地點點頭,道:“一點不錯!”


    怪俠翁卜離道:“想那翻雲聖手蒲劍秋,乃是扶正除暴,慷慨行俠的武林一代宗師。昆侖派門人應繼承乃師遺誌,自當造福江湖才是。而鬼影白刃雙手血腥,怎配是昆侖派門下?看來,昆侖派突然名存實亡,說不定和此人大有關係。”


    微微一頓,又慨然道:“如若白刃真是當年率眾剿殺烈火魔女,為萬人歌頌的翻雲聖手蒲劍秋的衣缽弟子,斷斷不會動輒出手殺人,為害天下武林!”


    黃子辰正色道:“老前輩應該知道,‘江湖流言,殺人萬千’,事實上家師並無和天下武林為敵之心,實在是迫於無奈,奮起自衛而已。一切的禍事皆因 ‘誤會’、‘貪心’而起。”


    翁卜離怒道:“你休得巧言詭辯,事實俱在,老夫曾親眼見他殘殺同道中人。”


    黃子辰見他聲色俱厲,亦不免心中有氣,一聲冷嘯,打斷他未盡之言,憤憤地說道:


    “那是他老人家懷璧其罪,天下英雄為了剝先師的人皮,不惜辱名敗節,不分青紅皂白,和黑道梟雄聯手圍攻,實在叫人寒心!”


    “胡說,我翁某人和百大俠躬親赴義,既不為沾名釣譽,更不想貪圖武林至寶,隻是一心想為天下江湖除害。”


    “既然如此,先師已喪命絕命穀,理當心滿意足,那麽,為什麽還留戀絕命穀不去,甚至通令群豪,大肆搜索,難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麽?”


    說來聲冷氣壯,字字如刀,激起怪俠翁卜離的滿腔怒火,欺身揮臂,探手往黃子辰右手腕扣去。


    距近,招疾,功高挾憤,猝發未防,勢在必得!


    然而,伸臂如直,依然手中空空,竟被對方閃身一避而過。


    逍遙劍百崇金何等眼力,他見黃子辰身法詭異快速,曼妙從容,暗吃一驚,情知他已得鬼影白刃的全部真傳,連忙伸手攔住正欲猛撲而上的翁卜離,肅容鄭重地說道:


    “辰兒,翁大俠對你素來器重,愛如己出,難免責之嚴苛,你倒是快說說為何一切的禍事,都因“誤會”、“貪心”而起?”


    黃子辰本是通情達理之人,也知怪俠翁卜離無絲毫惡意,聞言遂將昆侖派禍起蕭牆,慘變經過,掌門人蒲劍秋不知所終,鬼影白刃流落江湖,劫後餘生,準備作複仇的打算,但因仇人武功太高,又人多勢眾,不得已才埋名隱姓,忍辱負重,一直不曾以昆侖派第二十代掌門人的身份現身江湖的苦衷,前前後後細說一番。


    “此事說來實在令人痛心,先師身懷絕世至寶,武林中人個個舍命來奪,他老人家為了自保,隻好挺身抗拒,久而久之,流言四起,惡名遠傳,即使那些無意“神風烈火”秘錄的正人君子,至此也莫不以恩師的劣跡為不然,時相聯手圍攻。這般惡劇越演越烈,先師視武林中人為深仇大敵,每每兵刃相見,動輒出手傷人,武林中人更把他老人家視為殺人魔王,處處為難,步步陷阱,隻要得知他的準確下落,往往群起而攻,根本不給他老人家一個安身立足之地,試想: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由於誤會、武林中人貪心而起又是什麽?近年來,死在他老人家手裏的武林人士,能夠全怪先師嗎?”


    逍遙劍百崇金聽畢,心頭泛起一縷疚愧之意,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翁卜離沉吟半晌,道:“我翁卜離除非親眼所見之事,斷然不會輕易置信他人,這一番話,你能確保不是鬼影白刃的欺人之談?”


    黃子辰忽然頭腦靈光一閃,探懷取出龍鳳玉符,雙手遞到翁卜離麵前,道:


    “晚輩縱然說爛了嘴,你老人家不信也是無可奈何,好在先師臨終之時,命晚輩繼為昆侖派第二十一代掌門人,並親手將掌門信物交給在下,老前輩看罷,就可立辨真假。”


    翁卜離伸手接過,細端詳一番,又交給了百崇金。


    二人但見一塊美玉上,隱約中有一龍一鳳,栩栩如生,至此,都深信鬼影白刃確是昆侖派傳人,眼前這個受盡苦難和淩辱的孤兒,當真已是昆侖派第二十一代掌門人了。


    真相既明,逍遙劍百崇金當即入內,取來鬼影右腿上的三張秘錄圖影,交給黃子辰,然後道:


    “老夫一時愚昧失察,鑄成大錯,實感疚愧。”


    怪俠翁卜離悻悻地立在一旁,似乎也有疚慚之意。黃子辰將圖影收起,沉吟半晌,肅容莊重地說道:


    “晚輩此來共有兩件事要辦,現在金前輩既已痛痛快快地將先師一塊人皮交出,敢請就此自毀一腿,晚輩深受前輩許多照顧,實在不忍親自下手。”


    此話一出,驚呆了逍遙劍,激怒了翁卜離。但見翁卜離虎躍而起,一聲怒喝:


    “小子說什麽?把人皮還給你,仍不滿足,還要毀百大俠的一條腿?”


    “在下乃是受先師遺命行事,師命難違,不得不遵,請老前輩別再多費口舌,免得傷了咱們的和氣。”


    “百大俠對你恩深意重,怎麽這樣忘恩負義,早知如此,倒不如在蛇穀內,讓你死在螳螂莊主廈尊山,及黑熊莊主鄭啟等人的手裏!”


    黃子辰不溫不火,朗朗說道:


    “在下素來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兩位老前輩對我恩重如山,晚輩有生之年,必將有所厚報,但此時必須先毀去百前輩的一條腿,以了卻先師遺命。”


    “這麽說來,你小子是決心肆虐龍吟堡,恩將仇報了?”


    “老前輩請別這樣說,在下隻是遵先師遺命行事。”


    “小子休再巧言詭辨,非毀百大俠一條腿不可?”


    “在下早已把話挑明,翁前輩何必明知故問?百前輩的腿是毀定了!”


    “小子休說大話,百大俠即使答應,我翁老頭子也不會答應!”


    說著惱,帶著怒,忽地揮拳一拍桌子,欺身猛撲而上。


    武林三怪,以“怪俠翁卜離”武功為魁,功力較深厚,揮掌一拍桌子,一張棗木桌子,立時四分五裂,桌上的杯盤碗筷,嘩啦啦一陣響,碎片橫飛,酒湯飯菜,更是飛濺如雨,登時室內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黃子辰本已破舊的衣裳,又濺上了一身酒漬油垢,越發肮髒狼狽,正感憤恨難當,忽覺右手腕上一麻,已被怪俠翁卜離扣在手中。


    這一來,激起黃子辰一縷殺機,左手駢指如戟,準備點向翁卜離心窩要害。


    逍遙劍百崇金見此情景,大吃一驚,忙挺身上前阻攔,道:


    “翁兄請息雷霆之怒,千不對,萬不對,還是百某不對,歸根結底,辰兒還是自己人,有話鬆開手再從長計議,辰兒師命在身,別為難他。”


    “不!這小子忘恩負義,翁某人實在看不過,今天非得教訓教訓他不可!”


    手上加力,痛得黃子辰冷汗直流,又咬牙說道:


    “臭小子,你再說一遍要毀百大俠的一條腿,我就要你的命。”


    黃子辰手腕寸關穴被製,其痛徹骨鑽心,但卻麵不改色,略一沉思,仍鎮定自若地說道:“翁老前輩,你老人家對我黃子辰不薄,在下實在不忍以牙還牙,但望老前輩適可而止,別再出手撩撥,硬逼晚輩做出令您老人家傷心的事!”


    話出口,倏地沉氣閉住腕上經脈,將所有功力,提聚在右臂之上,猛可間用力一抖,勁愈千鈞,就算怪俠翁卜離,身懷絕技神功,也難以承受,倒退三步,黃子辰則飄然負手而立。


    好家夥!百、翁二老做夢也想不到,短短時日,黃子辰竟有這麽深厚的功力!


    怪俠翁卜離仁心俠骨,望重武林,半輩子江湖生涯,管盡了塵世間的一切是非不平,卻從來也沒有遇上一件管不了的事,今日陰溝裏翻船,尤其對方是自己最器重的一個孤兒,怎能不悲憤萬分!


    隻見他鋼牙一咬,沉聲喝道:“你小子膽大妄為,居然膽敢對付我翁某人,今天我拚著這條老命不要,也要把你打死在龍吟堡,免得日後危害武林,多造殺孽!”


    殺機已生,出手無情,“翻雲覆雨”、“孔雀開屏”疾風閃電般劈出兩掌。


    黃子辰避過掌鋒,仍負手而立,他在考慮,心說:“我是還手呢?還是不還手?”


    他想起翁卜離往日對自己的諸般恩德,不禁大為傷感,“罷了,罷了,無論如何,我不能出手冒犯翁前輩!”


    二人近在咫尺,黃子辰思忖間,怪俠翁卜離掌風又到。


    逍遙劍百崇金,驀地欺身斜進,疾唿道:“辰兒閃開,翁兄請住手!”


    不幸,怪俠翁卜離掌力用實,哪能收得迴來,黃子辰當胸吃了一掌,頓感血湧氣翻,忙運氣逼住,搖擺了兩下,方才站穩樁步。


    翁卜離憤極出掌,百崇金救人不成,也被洶湧的掌風震得向後一仰,退了半步。


    事情一波三折,黃子辰殺機三起三斂,忿然道:


    “翁老前輩,您老人家在蛇穀內的救命之恩,在下永銘五內,終身不忘,總有一天會厚厚地報答您老人家的。不過,人急拚命,狗急跳牆,老前輩最好別欺人太甚,一旦忍無可忍,說不定會有人血濺當場。”


    翁卜離勃然大怒道:“小子好大的口氣,翁某一生最恨不仁不義之人,今天說什麽也要給你一點教訓!”


    憤火難熄之下,出手無情,以驚濤駭浪之勢,又掄掌搶攻而上。


    怪俠功高過人,武林盡知,決非虛得其名,黃子辰感恩不忘,左思右想,還是不忍下手。結果躲過兩招,又被第三招打個正著,頓時頭暈目眩,金星如豆,胸中一陣翻騰,忍不住噴出一口熱血。


    逍遙劍百崇金見狀,不由得慨然一聲長歎背過身去。


    黃子辰年輕氣盛,正當血氣方剛,至此已是忍無可忍,沉聲道:


    “翁前輩既然這樣狠毒,在下可要放肆了!”


    說著,向前疾行兩步,反手握住背上的殘琴。


    怪俠翁卜離憤然一嘯,大怒道:“小子上吧,我翁老頭子今天殺不了你,情願血流五步!”


    振臂一抖,狂風大作,揚掌飛身撲上。


    黃子辰心火陡發,不再顧忌什麽,但見靜室內烏光一閃,嗚嗚風聲繞室飛鳴,掄琴橫掃,迎勢猛撞上去。


    逍遙劍百崇金見事情越來越糟,忙挺身上前,高唿道:“事到如今,二位且請住手。”


    話還沒有說完,因二人招式已滿,雖將暗力硬生生地收迴一大半,百崇金還是抵擋不住,“嗵”地一聲,撞在牆壁上,臉色一片蒼白。


    黃子辰見狀,心中感觸良深,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翁卜離氣更難平,恨意透心,喝道:“小子,你好毒的心腸,跟你那惡魔師父如出一轍。”


    黃子辰臉一沉,道“翁老前輩,此事與你老人家風馬牛不相及,何必硬插一手,再說句放肆的話,如若認真地打起來,老前輩實在非在下對手。”


    怪俠翁卜離正憤恨得“唿哧、唿哧”直喘粗氣,百崇金略運氣之後,奔過來道:


    “翁兄,事情既然逼到這步田地,動手發怒,絕非兩全之策,徒然傷了大家的和氣,你既然愛他助他於前,何妨全始全終,讓他了卻一樁心願!”


    “百兄意思是??”


    逍遙劍百崇金神色凝重,肅然說道:


    “辰兒師命在身,不毀老夫的一條腿,恐怕是難以善罷甘休,我想自斷一腿,助他完成師命,以免龍吟堡添幾許不幸的刀光劍影。”


    話一說完,霍地擰身一躍,從牆上取下一把明晃晃的寶劍,衝著自己的右腿就砍!


    翁卜離大吃一驚,道:


    “百兄使不得,這小子鬼迷心竅,一心恩將仇報,千萬不能遂了他的心願,要不然他準會變成一個六親不認的惡魔頭!”


    百崇金從從容容地道:


    “翁兄仁風俠骨,義貫日月,老夫羨慕已久,不過,這件事也許純屬我和辰兒之間的私事,翁兄能不過問,最好別過問才是。”


    話雖委婉,卻不免有三分怪他多事之意。怪俠翁卜離忽地一跺腳,恨聲說道:“百崇金,你嫌翁某多管閑事?好,好,好!我翁卜離就此告辭,讓你逍遙劍百大俠的一生聲譽,徹底斷送在這小子的手裏吧!”


    說著,轉身健步飛奔而去。


    逍遙劍百崇金連忙唿道:“翁兄留步,望勿誤會。”


    然而,人已杳若黃鶴,不複可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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