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之間,馬車忽地停下了,毛竹出聲:“姑娘,我們到了。”


    緹諾疑惑的看著緹縈,又將簾子挑出個縫,不由得瞪大眼睛,這是周正原來住的院子,“表哥在裏麵等你。他尋了你好幾次,都被嬸嬸擋在了門外,今日,你們可以放心說話。”頓了頓,緹縈又鄭重說道:“你們若是走了,迴家我便說走散了或遇到了賊人,什麽都行的。”


    緹縈眼中閃出了光,立刻起身掀開簾子往車外走,一隻腳已然踏了出去,又停了下來,緩緩地一步步退了迴來,重新坐下。


    緹諾微笑著道:“緹縈,我們去製衣吧,再不去的話,天就要黑了。”


    緹縈不可置信,滿眼疑惑,“為何?”


    “這世間不是隻有男女之情。我還有父母,還有兄長嫂嫂,還有大伯二伯,還有祖母,表哥與他們比起來便是微不足道。”緹諾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哽咽,手掌按著胸口,不能自已。


    緹縈由不可置信變成了錯愕,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緹諾用帕子摁了摁眼角,收起情緒,緩聲道:“走吧!事已至此,莫要徒增煩惱了。”緹縈呆滯的點了點頭。


    在去製衣的路上,緹諾隻是撩起窗簾一個小角,看著外麵的景色,時不時的嘴角露出笑容,冬日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照在緹諾的臉上,好似整個人都在泛光。


    說不出為何,緹縈心中動容又感動,這些年來,她見過不少女子,可緹諾這般的她是第一次見,說不出的滋味。


    年末的最後一天,漢文帝在早朝上大力稱讚淳於緹縈的救父之舉,並深受啟發,下令廢除肉刑,同時,連年來與匈奴之間的戰火,百姓深受其害,遂決定免受租稅,減輕百姓負擔。


    公元166年春節,是緹縈穿越之後過的最熱鬧的一個年,一大家族人全聚在了一起,老太太發了話,大擺宴席,院裏的爆竹聲不斷,每個人都穿著新衣裳,臉上的笑容不斷。


    除夕之夜,開了三個大桌,全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飯,一塊守歲至深夜。家裏有老太太在,淳於成、淳於意、淳於棟都圍在跟前說東說西,孫子輩的聚在一起更是說不完的話,家中如今就剩緹縈和緹諾兩個姑娘,兩人自然跟幾個嫂嫂坐在一起逗孩子。


    其樂融融,好不愜意。


    光潔的紅木如意大圓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幾十道年菜——年年有魚、前程似錦、金玉滿堂、團團圓圓……還有好幾道雞鴨鵝肉的湯湯水水,色香味俱全。緹縈食欲滿滿,每樣都嚐了,叫老太太直罵小饞貓。


    待眾人酒足飯飽後,老太太道了聲乏了先迴去歇息了,緹縈恭敬地福了身,目送老太太離開。這是她在淳於意身邊地最後一個除夕了,她想盡盡孝道。


    淳於成到底是大哥,老太太走後,便語重心長地對著兩個兄弟,三個兒子和幾個侄子侄女說了些體己話。


    外麵飄著鵝毛大雪,即便屋裏燒著地龍和火牆,依舊寒氣不止,屋裏人群嚷嚷,倒是另有些滋味。


    淳於意在人群最外邊,一小杯一小杯地自酌自飲,時不時地看看緹縈。他自認為是個稱職地父親,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平,沒有薄待過任何一個女兒。緹縈還沒出生時,他就有打算。


    那是他想,若王姨娘真生了個男孩,那是老太太真厲害,看人準,如此一來,我便不必再為此事紛擾;可若是個女孩,那她就可以跟緹慧,緹月兩個姐姐一起玩了,結果,真是個女孩,一個漂亮的小女嬰呱呱墜地。


    家裏女孩最多了,鄒氏定能照顧好,沒什麽可擔心的。


    後來小女孩漸漸看得出眉眼了,與王姨娘極像,是個好看的姑娘無錯了,日後可為她尋一門得體的親事便也算對她有個交代了。


    可這孩子落了次水,說不上什麽感覺卻像換了個人一般,竟還要學醫,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不過,作為父親,我得支持孩子。


    再後來,王姨娘死了。緹縈被老太太帶去了福壽堂,一日日過去,緹縈出落得亭亭玉立,在醫苑看診的時候也是格外認真謙虛,我有時會想,她要是個男孩該多好。


    再後來,她跟在囚車後麵隨我來長安,才是我們父女真正了解對方的時候,我竟不知,這個孩子有勇有謀,有秉性,我才逐漸清醒。原來,往日裏老太太罵我得那些話都是對的,我是個渾不吝,是個偏心的爹,唉,心裏全是愧疚。


    坐在一旁的緹縈覺得淳於意似乎心情不好,可能是在這合家團圓之際,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鄒氏,緹縈起身坐在淳於意身邊,緩緩道:“爹,日後若是遇到個知冷熱的,便娶了她,女兒一定會支持的。”


    淳於意眼角濕潤,頻頻點頭,“爹知道,爹知道。”


    過完年,林氏斥巨資為緹諾請來了宮裏的嬤嬤,再為緹諾指導一二,入宮之事絲毫不敢馬虎。


    日子一天天過去,緹諾果然不負眾望入了宮。


    聽聞入宮那日,淩誌在宮門前直直地看著緹諾,緹諾就好似沒看見一樣,跟在管事嬤嬤後麵,大步踏入宮門。


    緹諾入了宮,老太太有些著急了,開始籌備緹縈地嫁妝。


    嫁妝對於古代官宦人家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一項,可緹縈不是官宦之女,在嫁妝方麵老太太一時犯了難。


    淳於老太太細細思量了一番,眼下家裏就剩這麽一個姑娘了,其他的都是小子,索性將自己名下的田產和店鋪的地契拿出了三分之二,一一交代。


    “這些鋪子都是早年我在長安時置下的,如今這些都租了出去,你隻管每年去收租金,就當個零花錢用了,還有這些田產……”


    “夠了,夠了,祖母,不用了。”老太太話還沒說完,緹縈便開口,“我用不了這些,我整日在醫苑賺的銀子都花不完的。”


    “夠什麽夠!”淳於老太太一眼瞪過去。緹縈立刻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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