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朱的聲音傳出來:“不是很熟。”


    祝寧薇一聽,僵著脖頸不敢轉:……我冊那。


    旁邊的陸朝野把耳機遞了迴來,眉眼上鎖的情緒不是什麽好兆頭,祝寧薇又偷偷發了一條。


    【祝寧薇:薑哥,剛才陸朝野聽見了。】


    —


    校運動會的正式籃球賽是下午開幕,上來又是知產院和商院的場。


    從比賽開始到結束,程康都沒看見知產院的吉祥物——說自己叫薑遺朱的那個。


    臨到場館裏觀眾散了,程康逮見了陸朝野,隨口問了一句:“唉,六號,我薑哥呢?”


    滾你爹的你薑哥。


    陸朝野瞥他一眼:“沒來,問他幹什麽?”


    “沒……沒來啊,他叫我幫他找一隻耳機,說是掉更衣室裏了。”程康見他冷著一張臉,一五一十地往外抖落。


    這一句話,給陸朝野聽得橫眉。


    現在的遺朱,跟他以前認識的薑遺朱大相徑庭,他對人有脾氣不會直接發作,更不會內斂,而是極端地處理——要麽化幹戈,要麽撕玉帛。


    程康和他的爭執是幹戈,但現在聽程康的口吻,他們卻更像認識了許久的朋友。


    而遺朱和他之間,靠遺朱編織起來的那匹玉帛,馬上就要被兩剪子絞爛了。


    “不用找了,”陸朝野告訴程康,頗有自嘲的意味,“你找不到的。”


    程康一臉懵:“?”


    迴到宿舍,陸朝野心不在焉地翻著自己和遺朱的聊天記錄。


    他為那枚耳機專程跑了好幾趟,甚至前段時間遺朱來看他訓練賽,兩人也沒少往當初那個更衣室跑,他們甚至把失物招領處都問了,依然一無所獲。


    據他的觀察,那副耳機雖然隻剩一枚,遺朱也沒有配新的,估計是因為練舞的原因,他每天都會隨身攜帶。


    他在不久前探查過,遺朱的媽媽還在世,所以當初那句讓他愧疚的話,是遺朱在玩文字遊戲。


    陸朝野當然願意陪他玩,因為他們從來不是——奔著某種既定的身份來靠近彼此。


    所以往後的發展,無論友達還是戀人,情人還是朋友,某些紙不戳破,他們有的是時間,沒有得失、不提責任、一本萬利地玩。


    可惜很多關係的結束不是決裂,而是冷卻。


    現在的薑遺朱,


    不想玩了。


    收到陸朝野信息的時候,遺朱正在係鞋帶,準備出門練舞。


    他們倆那死寂的聊天框,終於生出了點動靜,但遺朱在看完消息後,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陸朝野:【過來拿你襯衫,記得還我衛衣。】


    十二個大字,劃清界限的味兒撲麵而來。


    哦豁,玩大了。


    到陸朝野寢室門口,遺朱連敲門都不敢使勁,輕輕地拍了兩下後,跟蚊子似的叫完陸朝野的名字後,打算把袋子放在門口跑路。


    結果裏邊的人跟看了監控似的,說了一句:“門沒鎖。”


    “我把你衣服放門前了。”遺朱心一橫,自己的襯衫打算就這麽棄了。


    “進來。”說這話的時候,陸朝野已然走到了門口。


    在他跟前手無縛雞之力的遺朱不好不從,從進門開始,他的背脊就抵在門板上,抬起手來想用那個裝衛衣的袋子隔開距離。


    “我襯衫呢?”他問道。


    陸朝野的視線掠過遺朱,這時候才把他手裏的東西接了過去。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遞過去的袋子沒被接住,直直跌落在腳邊,裏邊的東西頃刻間散落出來。


    低頭之後,陸朝野這才看見,連當初遺朱從他手裏要走的聯名印花紙袋,都在裏邊。


    陸朝野氣笑了。


    遺朱登時繃直了腳尖,盤算著如果陸朝野揍他他怎麽還手。


    他沒想著跑的原因是,現在連他和陸朝野的唿吸,都夾在兩人的縫隙之中。


    “你已經半個月沒跟我好好說話了,”陸朝野蹲下身收拾東西,問道,“不是很熟?”


    隻有無話可說的時候,遺朱才會緘默。


    他不明白陸朝野整那麽多出,是在試探他還是要折磨他,他避著陸朝野,完全是怕那句“真想揍你”靈驗。


    畢竟陸朝野太會試探了,他無法繼續周旋。


    遺朱想走,這個心思剛轉起來,麵前的人伸出手臂,隻聽“哢噠”一聲,寢室門已經上了防盜鎖。


    陸朝野的手扣在鎖上半響才撒開,問道:“為什麽沒來上課?”


    遺朱嘴上還是硬氣,看著他的眼睛即答:“我有點煩了。”


    他沒說是煩課還是煩陸朝野。


    “什麽時候開始的?”陸朝野喉結上下攢動。


    “你把我的耳機碰掉的時候就很煩了,我跳舞隻有那一副耳機。”


    “還有呢?具體。”


    還在問。


    遺朱的眉頭蹙起來,做好了把萬事都挑明的準備後,索性把橫亙在心裏的石頭鑿碎,逐字逐句地往外砸:


    “我盡可能地對你坦誠,把事情都告訴你。


    “可是我發現,根本不用我來浪費時間,你幾乎對我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比如說展示課我為什麽沒去,比如說我在做什麽自媒體,比如說我那天中午見的是誰。


    “反而是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是個傻子。


    “你不想見我,隨時撇開我,但我不能不想見你。”


    不摻雜驟起的情緒,遺朱梳理好了和陸朝野這段時間相處的情況,陳述地很平靜。


    迴應他的不是同樣的長篇大論,反而輪到了陸朝野緘口不言。


    其實他想問遺朱知不知道,這樣很像情侶。


    但他不能。


    因為“無論友達還是戀人,情人還是朋友,某些紙不戳破,他們有的是時間,沒有得失、不提責任、一本萬利地玩。”


    他害怕遺朱冷卻,兩人的對話第一次由他避而不答。


    “剩下的那隻耳機在哪?”陸朝野轉移話題。


    遺朱不說,垂下眼簾斜著視線,摸索著陸朝野宿舍的門鎖,然而有兩道防盜,他背抵門板使不上勁,準備撒手換個姿勢。


    陸朝野察覺到了他的意思,輕笑了一聲把他的手拽到一旁。


    “啪——”


    宿舍燈被陸朝野摁滅,四周霎時間陷入黑暗。


    溫熱的氣息拂麵,遺朱連手腕都不由自己掌控。


    麵前的人少有這樣盛氣淩人的時刻,即便如此,陸朝野依然牢牢地摁著他,摸索著從他的帽衫口袋裏,找到了僅剩一隻耳機後才放手。


    “薑遺朱,”要證明什麽似的,陸朝野攥著僅剩一隻的耳機,叫著他的名字,“我說過會幫你找到的。”


    你為什麽找別人?


    遺朱的雙臂自然下垂,但手掌攥成了拳,不迴應他的氣息,也不迴應他的唿喚,屏住唿吸撇開了臉。


    陸朝野從不直言,如此種種,他仍有疑慮,他沒法接受長久的試探。


    遺朱的憤怒終於從胸腔湧上喉管,他第一次如此外放地生氣,也是第一次罵出自認為最歹毒的粗話:“你他嗎真招人煩,咱倆別玩了。”


    陸朝野單手覆上遺朱的頜麵,把麵前人的臉扳正的時候還刻意收斂了力道,問道:“有多煩?薑大少爺跟我一起吃飯睡覺,還幫我手洗衣服。你真的煩透我了吧?”


    話音收束後,陸朝野將攥在手掌心的耳機,滾到指腹上摩挲。


    他想,遺朱對這件東西珍而重之,掉在他這裏的話,一定就能多看他幾眼吧。


    下一刻,傳來了一陣東西墜在地板上的“咚”“咚”聲。


    陸朝野扔掉耳機的動作很迅捷,根本由不得遺朱阻擋,黑燈瞎火的空間,也辨別不出他丟到了哪裏。


    遺朱在生氣。


    明明被困的是他,麵前人的語氣卻更像在搖尾乞憐:


    “那你再煩我一點。”


    “你恨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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