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忽然就氣不打一處來。


    見她氣鼓鼓地盯著自己,謝龕眼尾染了些許笑意:“盯著我瞧什麽呢?好端端的用個午膳也惹到你了?”


    祁桑不說話。


    她覺得他行事過於草率,又覺得這話同他說了也是白說。


    用過午膳沒多久,祁氏來了人,請她去將軍府商議事。


    祁桑這個曾經在祁氏一族查無此人的人,突然間就變成了異常重要的一個,大事小事的都要扯到她身上來。


    謝龕還有公務要處理,隻叮囑她不要亂跑,晚膳之前要迴來。


    他最近是真的很忙,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麽。


    祁桑應了,隨前來請的人一道上了馬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將軍府外。


    人尚未下去,就聽到外頭一陣亂糟糟的爭吵聲。


    亂成一鍋粥了。


    祁氏族人來了大半,被帶刀衛兵攔在將軍府外,先前大約是已經大亂過一次,有兩個男子受了傷,地上一灘血跡。


    見她過來,祁昭昭立刻雙眼含淚地迎上前:“堂姐,他們蠻不講理,出手傷人。”


    說著雙手攀上她手臂,一派等著她給自己撐腰的模樣。


    祁桑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抽出來。


    她似乎同他們這些人還沒熟悉到這個地步。


    “桑桑呐,你總算是來了。”


    年紀最大的長老拄著拐杖上前,氣得胡子都在哆嗦:“這祁覃太不是東西了!仗著受新帝依賴,即將帶兵南下平定叛亂,竟不將咱們放在眼裏,當眾將漾兒這個剛剛走馬上任的副將打到口吐鮮血!”


    “堂爺爺。”


    祁桑挑眉,笑盈盈地問道:“我記得先前堂兄並不在軍中任職,這才不過幾日……怎就被安排進去了?”


    老頭兒沒說話。


    他身後的中年男子隻得解釋道:“桑桑啊,二叔瞧你忙得很,就沒麻煩你,托了不少關係才給你堂兄牽上線的,誰知這祁覃絲毫不把漾兒放在眼中,不過同他拌了兩句嘴,就當眾給他打了十軍棍,著實可恨!”


    祁桑肩頭的雪白的氅衣被冷風吹得微微晃動。


    她站在那裏,沒什麽情緒的目光盯著這位‘二叔’。


    或許是在謝龕身邊待久了,她瞧人時雖不似他那般不拿正眼瞧,卻也浸染了幾分他眼底的陰冷之意。


    中年男子被她盯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往長者身後挪了挪。


    “各位便先在外頭候著吧,幾位族中長老今日既然都來了,我便隨您們一道進去。”


    祁桑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冰天雪地的,幾個老頭兒瘦成一把骨頭,不抗凍,再這麽僵持下去,迴去說不定生個病就沒了。


    似是知道她會來,祁覃早早在正廳裏坐著了。


    哪怕眼瞧著族中幾位長老過來,也沒有要起身請個安的意思,沒個正型地坐著。


    幾人紛紛落座後,誰都沒開口說話。


    祁桑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片刻後,率先開口道:“各位都是族中長輩,祁桑自小無人教導,若是哪兒放肆了,還望長老們莫要見怪。”


    祁覃靠著椅背,歪頭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眼下這裏沒有外人,那我就把話說明了,祁家的兵馬,是用來對付寇境強敵的,是用來守我大雍百姓的,先前兄長在時,手下兵馬從未傷過大雍百姓一分一毫,如今……自是也不能。”


    她話一出口,長老便驚慌地向外看了幾眼,壓低聲音道:“桑桑,你這話萬不可對外說!會為我族招來殺身之禍的!如今那些人可不是平民百姓,而是造反的逆賊!為我大雍平定叛亂是祁家兵馬應盡的責任!”


    他們在乎什麽逆賊麽?


    他們在乎的是在新帝麵前搶下頭一把軍功,將整個祁氏提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祁桑轉而看向祁覃。


    難怪先前他說話那般猖狂,甚至不將謝龕放在眼裏。


    原來是同內閣走到了一處去。


    “這祁家的兵馬是在誰手中,我其實並不在意。”


    祁桑盯著他,一字一頓:“但是祁覃弟弟,隻要我還在一天,它就永遠不會臣服於姚不辭!”


    兄長死於姚不辭之手,如今兄長一手帶起來的兵馬卻要給姚不辭做砍殺百姓的刀?


    不可能。


    祁覃輕狂道:“姐姐,你剛剛這話,可是犯上作亂,要滅九族的。”


    “那你們就給我陪葬好了,我並不在意。”


    “祁桑!!”


    長老憤怒起身:“你還是不是祁家血脈?!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說得出口?”


    “原來堂爺爺還知道我是祁家血脈?”


    祁桑譏諷地笑:“那我幼時被接二連三趕出將軍府時,堂爺爺在哪兒呢?我同母親跪在雨中求你們時,堂爺爺又是如何做的呢?現在才來拿祁家血脈捆綁我是不是晚了些?”


    她起身:“話我放在這裏,誰敢帶兵離京,我就敢攔路擾亂軍心!我是兄長的同胞妹妹!兄長待我如何,軍中無人不知,想來我說的話還是有幾分分量的。”


    祁覃懶散道:“姐姐這般,可叫弟弟難做了。”


    他口吻始終輕佻沒個正經樣,聽不出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祁桑眼睫落下,沉默許久,終是歎口氣:“祁覃,你我姐弟一場,我不想同你鬧得太難看,咱們再好好商量一下,好麽?”


    她難得主動妥協。


    可祁覃卻依舊是不溫不火地模樣,隻笑著對她道:“姐姐長久沒來了,不如去後院瞧瞧爹爹跟你娘親?”


    祁桑沒說話,掩於氅衣之下的手指輕叩扶手。


    沒錯,她對祁覃動了殺心。


    而祁覃雖麵上始終笑得毫無攻擊性,但那一瞬間,她的直覺告訴自己。


    祁覃同樣對她動了殺心。


    她去後院這一趟,許就要命喪當場。


    左右姚不辭早晚是要殺死謝龕的,他既然投靠了姚不辭,殺掉祁桑,便是他最好的投名狀。


    且能順利鏟除掉他行軍路上的絆腳石。


    一舉雙得。


    “改天吧,總督府裏還有事,我就先迴去了。”她說。


    “別急著走啊姐姐……”


    祁覃忽然微微抬了抬下巴,很快正廳外便忽然多了兩排帶刀帶箭的衛兵,嚴嚴實實地將她離開的路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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