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抓緊扶風手臂,慌亂地問:“見到邢守約了嗎?”


    扶風搖頭。


    一個動作,叫祁桑瞬間心涼了半截。


    她怔在原地半晌,忽然轉身往謝龕寢殿走去。


    不夙待她離開後,才沉下了臉色:“扶風,就憑你剛剛的那句話,若是這總督府的人,下場會比死還慘上許多。”


    扶風麵無表情:“可惜,我並不是總督府的人,我的主子也隻有一個。”


    不夙:“……”


    好,好好好,又來一個,真是什麽樣的主子養什麽樣的奴才!


    不夙氣急,又暫時無法拿他如何,隻能咬牙忍了。


    ……


    短短不過幾十步的距離,祁桑走得異常艱難。


    從謝龕離開到迴來,這中間似乎也不過用了短短兩個時辰。


    她用力推開門。


    謝龕已經洗完了澡,此刻正坐在床榻邊,赤著上身,腰間赫然一處三四寸長的傷口,那傷口似是很深很深,甚至能隱隱看到裏麵的血肉。


    一條染透了血色的長絹帛被丟在地上,他正單手拿了一個藥罐往傷口上撒藥粉。


    他受傷了。


    她剛剛為什麽沒有發現地上這條長絹帛?


    祁桑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聽到自己緊繃的嗓音:“邢守約呢?你殺了他嗎?”


    謝龕給自己上藥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轉過原本側著的身子,眼底似深潭,幽幽地望不到底:“祁桑,你剛剛才應允本督要聽話。”


    “所以呢?你是不是殺了邢守約?!”


    “祁桑,不要惹怒我。”


    祁桑忽然幾步衝了過去,她的情緒明顯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紅著眼眶指著他:“謝龕,我問你,先前你在書房批閱奏折時,是不是故意讓我看到你的暗探上報的崔陽同宏親王的書信往來?”


    謝龕不言,眉眼壓著陰鬱的冷意。


    “你猜到了我會告訴邢守約是不是?!否則便是這京中遍布你三廠的人,也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辰裏應對上鎮東軍的鐵騎兵!除非你早已做好了準備,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謝龕收迴目光,沒什麽情緒地繼續給自己上藥。


    不愧是祁旻的胞妹,他猜到她會反應過來,卻沒料到會反應得如此迅速。


    “祁桑。”


    他隨手將藥瓶丟迴藥箱,不緊不慢地重新纏上絹帛:“你在這總督府除了先前受的那一棍,同後頭掌心燙的那串水泡外,再沒受過半點委屈了吧?”


    祁桑緊握雙手,憤怒地瞪著他。


    謝龕繼續道:“你兄長身死,你身陷囹圄,本督好心救你,護你,一番心意最終換來的是什麽?”


    祁桑:“……”


    謝龕將絹帛纏好後,終於起身。


    上下的對視姿勢徹底顛倒了過來。


    謝龕高大的身影完全將她籠罩,他逼近她,一字一頓道:“你卻同邢守約通風報信!若非本督事先籌謀,鎮東軍直逼這總督府,不給本督半點反應機會的話,你有沒有想過,如今橫屍街頭的人,會是本督?”


    祁桑:“……”


    她似是終於反應過來,先前胸腔的憤怒轉而化為了巨大的恐懼。


    也就是說,謝龕的算計,是要基於她的背叛之上的。


    她被逼得踉蹌後退,背脊重重撞上身後的床柱,然後在下一瞬,聽到了最叫她驚懼的那句話。


    “不夙,命人殺了扶風!”


    她來同他算賬,那麽他便同她清算到底!


    “不要————”


    祁桑腦中嗡——地一聲,整個人都被這句話擊碎了。


    這一瞬,所有的憎恨厭惡報複都被她拋棄了,……甚至包括尊嚴。


    她眼淚奪眶而出,整個人都跪了下去:“我錯了,是我的錯,你把扶風留給我好不好……他陪著我十多年了……我隻剩他一個了……謝龕……”


    謝龕居高臨下地站著,看她跪在自己腳邊抱著自己的腿瞬間哭成個淚人兒。


    這才不過短短一炷香時間。


    她剛剛答應他的話全當了耳邊風!


    強嘴!


    哭個沒完!


    鬧脾氣!


    不夙出現在了寢殿門口,遲疑著往裏頭伸了個腦袋:“主子?要現在動手嗎?”


    照理說,總督的命令一旦下了,他是不需要再確認一次的,除非不想要耳朵了。


    可聽著裏頭的人兒還在哭求,說不準迴頭總督一個心軟,又收迴了命令。


    他這頭若動手動的急了,迴頭怕是要惹禍上身。


    果然,謝龕隻是擰著眉頭看著跪在腳下的人,揮揮手將他趕走了。


    不夙大氣不敢出,輕手輕腳地關上門退出去了。


    祁桑驚魂未定,整個人都軟在了那裏,眼淚收不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串串地往下落。


    謝龕稍稍斂下情緒,坐迴榻沿,冷眼睨她:“但凡你推門進來時先問本督一句傷得重不重,都不會淪落至如此狼狽!”


    祁桑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龕就坐在那裏由著她哭,斷斷續續地哭了好一會兒,這才道:“去洗把臉。”


    祁桑抽噎著,巨大的情緒起伏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試圖站起來,嚐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嘖。”


    謝龕不耐,單手直接拎著她一隻胳膊將人提起來丟到了貴妃榻上。


    他命人將浴桶抬出去,又送了盆熱水進來,擰了條帕子給她擦臉,連帶著被哭濕的領口也擦了幾遍。


    “你……你真的殺了邢守約嗎……”祁桑嗓子哭啞了,眼睛紅紅的都是血絲,支吾半晌,還是執著地問了句。


    謝龕深吸一口氣,沒把那火壓下去,直接給氣笑了:“祁桑,你就是覺得自己命太長了,就想今夜死掉是不是?”


    “你殺了他嗎?”祁桑小手突然抓緊他衣袖,跪坐了起來。


    謝龕半彎腰盯著她,片刻的對視後,忽然抬手自她發間抽出了那支異常礙眼的桃木簪子。


    祁桑一驚,下意識想要抓迴來:“你還給我!”


    謝龕將手抬高,不給她半點機會,單手用力,一聲脆響傳來,那根發簪直接斷在了他指間。


    “你——”


    “沒殺。”謝龕忽然道。


    祁桑注意力被拉迴來,也不去搶簪子了,隻不確定地問:“你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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