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沒嚇到祁桑,卻是嚇壞了範卿卿,她忽然尖叫起來,死死抱緊範卯的手臂:“我不要去!我不去!嗚嗚……爹爹你想想辦法……嗚嗚……”


    祁桑默默半晌,隻輕聲道:“無妨。”


    明明瞧著柔弱不堪的一個人,倔起來又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性子。


    謝龕似是深吸了一口氣,徑直起身走人,隻丟下一句:“行,不怕死你就去!”


    他真是閑膩了去管她的這些個破事兒!


    ……


    許是照顧尚書府同都禦史府的身份,大理寺獄裏專門為他們清出了幾個獄房,雖比不上自家閨房,但好歹還算幹淨,不至於直接叫他們躺草堆裏睡一覺。


    祁桑、蕭存煙同範卿卿在一間,範容自己一間。


    範容昨夜喝了不少酒,又同蕭家動了手,如今發冠歪歪,頭發也亂糟糟的。


    自祁桑出現開始,他就一直沒說話。


    直到將他們往大理寺獄押,他也隻是走在蕭存煙身後,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怨毒,顯出幾分癲狂的恨意來。


    範容是尚書府獨子,自小跟姚法生他們一起長大的,風風光光地活了二十餘載,強搶的良家少女少婦林林總總也有二三十個了,甚至一度因醉酒失了分寸,弄死好幾個在榻上。


    如今風水輪流轉,竟是他在新婚當夜得知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個破爛貨,且還是個假冒的千金。


    這口氣自昨夜就如一根刺狠狠紮在他眼睛裏,睜眼閉眼都血糊糊一片。


    就她,也敢叫他範容淪為全京城的笑話,叫他尚書府自此再抬不起頭來。


    獄內空氣渾濁,充斥著一股發黴與血腥的味道,催人作嘔。


    範卿卿剛進來就幹嘔了幾下,以袖掩鼻不住地抽噎,直到被關進獄房內,幹脆直接哭了起來。


    “你瞧瞧你,哭什麽?”


    祁桑溫和地哄她,一點不計較她之前在正廳之內的攀咬,轉頭同正在上鎖的獄卒道:“勞煩問一下,可否送幾盆水過來?我們姑娘家家的愛幹淨,您瞧,卿卿這小臉都哭花了。”


    獄卒猶豫片刻,也不敢擅自答應,隻說去問問。


    見他要走,祁桑又道:“還有這位蕭姑娘,好歹也是都禦史府的千金,這一身的傷瞧著怪讓人不忍心的,勞煩小哥行個方便,看能不能取到點傷藥紗布,我給她包紮一下。”


    “不許拿!”


    範卿卿原本還在抽抽搭搭,聞言忽然憤而阻止:“我就是要她傷口潰爛出膿,要她不得好死!這個不要臉的賤奴,你等我們兄妹出去著,定要活剝了你的皮,剁了你的肉喂狗!!”


    蕭存煙對她的威脅置若罔聞,她似是極度虛弱,安安靜靜地靠著隻鋪著一層薄薄被子的小榻上,小臉慘白,連唇都不見一絲血色。


    祁桑用力閉了閉眼。


    她站在冷如地窖的獄房內,平緩了一番情緒才繼續溫和道:“行了,如今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呢,說起來我還要問問你,這匕首我隻是當了用來應急,我同老板說過的我還會贖迴去的,怎麽就到了你手裏了?一轉眼還成了兇器,你是不是為著以前的事,故意陷害我呢?”


    她先發製人,叫本就對自己的猜測不是很有把握的範卿卿有些心虛,隻哼了一聲:“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叫我看見的。”


    “我千裏眼啊,被你兄長那些個紈絝逼得躲去總督府,迴家一看,家都給賊搬空了,我還有功夫去管你呢!”


    “……”


    不一會兒,獄卒便送來了水跟治傷的藥,跟他一並來的,竟然還有奉業。


    祁桑吃了一驚,看著獄卒開鎖叫奉業進來:“你怎麽來了?”


    奉業帶了個三層的食盒,一邊拆一邊道:“師父派人來府裏,叫我一日三餐過來侍奉主子吃食。”


    說著,又將帶來的鬆軟鵝毛被褥抖開,一層鋪著,一層蓋著:“師父說了,要主子從大理寺獄出去後掉了一兩肉,奉業也就不必喘這口氣兒了。”


    祁桑聽這話覺得別扭。


    這奉業謝龕都送給她了,怎麽訓斥起來還跟訓自家小廝似的。


    範卿卿自昨夜折騰到這會兒,什麽都沒吃,餓得不行,一見有吃的立刻上前:“我餓了,我先吃,吃剩下了你們再吃。”


    這頤指氣使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大理寺是她爹的。


    祁桑一邊用水沾了帕子給蕭存煙擦拭傷口,一邊淡淡道:“我瞧著帶的吃食不多,奉業,你把饅頭給卿卿一個,再把那個蝦給她吧。”


    左右如今蕭存煙身上帶傷,吃不了這個。


    奉業猶豫道:“主子不是最愛這個麽?”


    祁桑笑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談什麽愛吃不愛吃的,卿卿同我情如姐妹,雖說今日爭吵了兩句,但也不必往心中掛懷,給她吧。”


    她在這牢獄之內左右都照顧著,瞧著一碗水端得很平。


    因此處理蕭存煙身上的傷,為她上藥包紮的舉止,瞧著也就沒有那般突兀了。


    範卿卿卻還是心生了幾分懷疑:“你不是說你同她不熟悉麽?”


    “你不也說同我不熟悉麽?你還往我身上潑髒水呢!我不照樣不忍你吃苦受罪麽?同是女子,我反正是忍不下心來對她不聞不問的,你若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那便那麽覺得吧,我都無所謂。”


    祁桑說著,捏開蕭存煙的唇,將一粒藥塞進她口中,又喂了些水。


    蕭存煙躺在榻上,眼睛很黑很黑,像兩汪死水不帶波瀾,隻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才歎息似的闔了眸。


    祁桑知道她想說什麽。


    蕭存煙心存死誌,她要做的、該做的都做了,並沒有再想繼續活下去的想法。


    這眼神祁桑並不陌生,她多年前曾逼她活下去一次,如今也能再逼她活一次。


    範卿卿不忘自己兄長,又搶了一個饅頭,連帶著那盤蝦也帶過去,隔著鐵欄一起吃。


    範容沒有碰蝦,甚至連饅頭也隻咬了一口,慢慢地咬在嘴裏,像啖著誰的血肉,隔著鐵欄,他同範卿卿幾乎貼到了一起去,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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