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沒有停的預兆,注定他們今晚都得困在這個小村莊裏了。


    也就是這時候,黎芥才發現這棟房子有種莫名的眼熟,盡管陳設看起來很新,應該建立沒幾年。


    屋子前麵有個小花園,種滿了無盡夏,後麵有片小池塘,好像就是黎芥曾經對程舟說過的家的樣子。


    家要種滿鮮花,花得是繡球,她喜歡藍色的無盡夏,還要有個池塘可以養魚,最好再養隻小狗。


    黎芥躲在洗手間裏,把門反鎖,淋了雨的她很冷,打開熱水,蹲在花灑下麵,相當於重新洗一個澡了。


    淩醫生的電話打過來了。


    “你給我發的那張小女孩照片,我仔細分析對比過,如果長大了應該就是你從前的樣子吧,不可能變成溫晗。”


    “還有你給我發的溫晗病情報告,你提供的溫晗和白若敏的頭發,我也做過檢測了,她們不是母女關係。”


    這話讓黎芥忽然驚醒。


    有沒有一種可能,溫晗並不是溫晗呢?


    她想到的,淩醫生也想到了。


    “如果溫晗不是溫晗,而你才是,你會怎麽樣?你要放棄目前做的一切嗎?”


    黎芥也在想這個問題,她會放棄嗎?


    不,她隻會覺得這個遊戲更好玩了。


    等溫彥發現自己最愧疚的人,卻是自己傷害最深的人,他的反應肯定會很精彩吧。


    “淩醫生,那就麻煩你檢測一下我和白若敏的dna吧,你那裏應該有我的數據。”


    “嗯。”


    通話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人在敲。


    黎芥不用猜都知道門外是誰,除了程舟,其他人肯定被他打發到別的地方去了。


    黎芥沒有開門,程舟隔幾分鍾就敲一次,他們剛剛才相認,他不會再讓她在自己眼皮子下消失。


    過了好半晌,她才從地上爬起來,打開一條門縫,她衣服濕透了,隱約可以看見裏麵穿的內衣,程舟看一眼就移開目光。


    她以為程舟會說別的什麽,可他提著袋子放下,“幹淨衣服我放在門口,你換上吧。”


    門很快關上。


    這一刻,黎芥才發現自己和溫晗沒什麽兩樣,都會在自己親近的人麵前恃寵而驕,隨意發脾氣。


    衣服就整整齊齊疊在袋子裏,她一把拿進去。


    黎芥換好衣服出去,程舟就站在不遠處,他主動道歉:“對不起,我為我偏激的做法向你道歉。”


    他們倆性子都倔,如果非得有個人低頭道歉的話,這個人隻會是程舟。


    黎芥裝作沒看見程舟。


    程舟習慣道歉後去哄哄她,他的小梨可是天底下最難哄的人了。


    “我們聊聊吧,心平氣和地聊一下。”


    黎芥依然沒說話。


    程舟擋在她麵前,“別說我們沒什麽好聊的,至少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至少奶奶的墳墓是我建的,每年清明我都在給她掃墓獻花,這些理由還不夠你坐下來和我聊聊嗎?”


    黎芥瞧著程舟,有點動容。


    “進來吧。”他打開臥室的門,“你說你想要個開滿無盡夏的小屋,可惜你錯過今年的花開了,不然這個角度賞花最合適了。”


    黎芥隨著程舟的目光看過去,雕花的木窗外麵,種了很多繡球花,還是她最喜歡的品種。


    可惜這個季節現在隻能看見殘葉了,所以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相逢的時節並不對呢?


    程舟:“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經常玩的遊戲嗎?”


    黎芥:“太多了,你說哪一個?”


    程舟:“公平起見,我們互相問吧,我迴答你的問題,你也迴答我的問題,但必須誠實,你先問我吧。”


    黎芥想了想,她有個放了很多年的心結,“十七歲那段時間,為什麽總是把自己弄傷?”


    當時,黎芥以為程舟和別人打架鬥毆,她以為他和那些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所以放狠話說了那些。


    後來她漸漸迴過神了。


    程舟:“為了錢,我和別人打拳,無論是贏了還是輸了都能拿到賞金,當然贏了的話賞金多些。”


    黎芥記憶裏的程舟是個很節省的人,他也沒什麽物質欲望,所以那些錢是給了誰?


    “那你賺的錢呢?”


    “這是下一個問題。”程舟靠在椅背上:“現在輪到我問你了。”


    黎芥把臉別過去,看著窗外的雨,她猜到程舟要問自己什麽了,比如為什麽整容又為什麽變成黎芥?可她沒想到他的第一個問題是“這些年過得好嗎?”


    黎芥沉默了。


    她不想說自己過得不好,可她看起來實在不像過得好的樣子。


    “不好。”她問程舟:“你當初賺的那些錢都做什麽了?”


    程舟:“你的學費,還有奶奶的醫藥費。輪到我問了,四年前,學校說你意外去世了,我想知道是什麽?”


    哪有那麽多意外?


    當時是大學最後一年,宿舍組織全員去旅遊,黎芥雖然不怎麽合群,考慮到是畢業季,就答應了。


    她們去了個風景美麗的地方,景美人少,有人把她打暈了,等她醒來時,她看見一個男人背對著自己。


    “廢了她的手。”


    這句話是溫彥說的。


    她沒見過溫彥的臉,卻永遠記住了溫彥的聲音。


    彼時,她和溫晗同時是建築係的學生,她們是室友,也是溫晗口中的“朋友”。


    保研名額隻有一個,優秀畢業生也隻有一個。


    為了他妹妹的完美人生,他得除去她這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啊,以後在建築行業,隻有他妹妹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或許她真的該感謝溫彥留了自己一條命,隻是打斷了她的手,再把她賣到國外而已。


    他也沒想到她會迴來吧。


    聽到這裏,程舟已經坐不住了,“那個人是誰?”


    “這是下一個問題。”黎芥把他的原話拋迴去,“你左眼下的傷疤是怎麽迴事?”


    同黎芥一樣,程舟也有很多難以言說的秘密,十七歲那年分道揚鑣後, 他並沒有放棄對黎芥的關注,但同時他意識到自己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可他沒學曆也沒技術,隻有一身力氣。


    某次比賽場上,黑市有個老板,覺得他是個可塑之才,給他遞出了橄欖枝,他成了他的保鏢。


    後來才知道這人是做走私生意的,很多東西都不能放到明麵上講,二十歲那年,他替他挨了一刀,那刀就挨著他左眼。


    “這就是傷疤的秘密,我已經告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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