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早晨一到琴房,趁著學生還沒來,索拉邊吃早餐邊打開了微信,楠薇三個語音唿叫沒接。她趕緊迴撥了過去。


    “你到學校了,我還想你要是今天不看微信可就麻煩了。”


    “發生什麽事了?”


    “葉子帥迴國了,想見你一麵。”


    “好啊,那我請他吃飯。”


    “他迴去一周了,明天陪著導師要去上海開會,然後直接迴美國。他隻有今晚有時間,希望能和你見一麵。我把你的微信推給他了。你通過一下。”


    “好,那我和他說晚上請他吃飯。”


    “好,你們自己聯係!你最近怎麽樣?雲山表現如何?”


    “湊湊活活吧,最近還算表現良好。”


    “那行,我不打擾你了,你得上課了,你記得趕緊通過葉子帥的微信。”


    “好,我知道了。”


    和楠薇掛斷,索拉趕緊看了眼陌生人的申請,點擊通過了葉子帥。


    她看半天沒反應,猜測估計還沒看到。於是,先準備上課。


    一上午忙完,打開微信一看,葉子帥留言了:“你好呀,老同學,不知道今天能否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見一下我啊?”


    “哈哈,當然沒問題,你想吃什麽,我晚上請你吃飯?”


    “吃什麽不重要,見你最重要。”


    “那好吧,那我來定吧。晚上請你吃北京菜和北京烤鴨吧。就在前門北京坊,叫局氣,我把地址發給你。”


    索拉剛想給他推點評網的地址定位,忽然想起,長居美國的他,估計都不用這些app,於是,複製了詳細的地址給他。


    “那我們晚上六點見。”


    “好的,晚上見。”


    索拉早晨課間休息時就想好了,這家她去年和爸媽請恩師夫婦去過,味道還行,是北京菜,關鍵是吃完,還可以陪著他在周邊溜達一圈。


    她走出學校打車迴家,坐在車上開始想該怎麽跟雲山說?說請迴國的同學吃飯,那他一定會問男生還是女生,一聽男生估計又不會讓她去。這怎麽辦?


    正想著,雲山每天中午的電話準時到了。


    “在哪呢?吃飯了嗎?”


    “迴家路上,還沒有吃呢。”


    “奧,家裏冰箱裏還有一袋水餃,你中午煮了吃吧。”


    “嗯,好。”


    “我晚上單位有應酬,你晚飯怎麽辦?”


    “你應酬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那你睡起來,自己做點或者想吃啥叫個外賣。”


    “好,我知道了。”


    “嗯,乖,我盡量早點結束迴去。”


    “好,bye bye。”


    索拉掛斷電話竊喜,好了,他晚上有應酬,她吃完晚飯早點迴家就是了。


    迴到家,索拉吃了一個蘋果,就躺在了床上,把鬧鍾定在了三點。她計劃起來梳洗打扮一下,可以在4:40左右出門,這樣差不多六點前能到。


    午覺起來,梳洗完畢,她開始發愁穿啥,自高中畢業後就再也沒見了,已有八、九年了,她在心裏感慨,實際上她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模糊的初中階段,高中時她真的對他的印象非常模糊。


    她在衣櫃翻找,看到了媽媽上個月給她買的那條水粉色印花的真絲雪紡連衣裙,拿下來一試,很滿意。裙子是媽媽看單位的一個舞蹈演員穿,覺得很漂亮,於是麻煩人家給她從澳洲也海淘了一條迴來。尺碼非常合適,裙長剛好露出腳踝最細的地方,腰線也收的恰到好處,加上合身的肩袖設計,顯得人又苗條又飄逸,溫溫柔柔的。


    她畫了個淡妝,猶豫頭發披下來還是盤起來,一想,上學的時候頭發都是紮起來的,現在就幹脆披著長發去見他好了。


    收拾好,她挑了一個淡粉色的針織編織袋,穿了一雙水鑽細帶的平底涼鞋出門。


    時間算的很準,走進餐館的的時候差十分六點,不用等位,她用眼快速掃了一下看看坐在哪裏合適,隻見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士站起來向她招手。索拉有點猶豫的向他走去,臉越來越清晰,喔,認出來了,他和初中時的長相差不多,就是從小孩變成了成熟的男人。


    “陳索拉!”


    “葉子帥!”


    倆人笑著趕緊握了一下手。


    “你居然沒怎麽變,一走近我就認出你了。”


    “你可變了很多啊,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氣質了。”


    倆人互相吹捧完迅速點菜。葉子帥性格非常開朗,原本索拉以為他性格很內向。倆人邊吃邊聊,迴憶了初中,迴憶了高中。索拉沒有刻意去提他一直偷偷送她迴家的事,但沒想到葉子帥自己提了。


    “知道嗎,我現在迴想起來整個少年時代每天都有你陪著我迴家,就非常幸福。”


    “哈哈,怎麽是我陪著你,我應該好好感謝你,你為什麽當時不主動告訴我?”


    “剛開始就隻是想跟著你,看著你迴家,後來就變成了一種習慣,感覺自己迴家必須得這樣繞一圈才圓滿,看你迴家,然後我再迴自己家。雖然那時候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但就是覺得這個女孩真好,我要每天看著她安全迴家。現在長大了成熟了,迴想起那段時光居然是難以形容的幸福和甜蜜。很榮幸能認識你,和你在一個學校做了六年的同學,一個少年最美好的時光裏全都是你啊,陳索拉!”


    “對不起啊,我要向你道歉,楠薇告訴我以後,我一直很自責,我沒有注意到你,一開始我就是以為你和我是順路,後來高中不在一個班,我就不好意思看你,和你主動說話了,再加上我每天是利用上學和迴家的路上聽一些音樂作品,所以腦子很多時候都是放空的,你看我,總是看不到你,不是我有意而為之,是有時候真的眼睛裏什麽都沒看到。”


    “你別自責,是我的問題,初中的時候沒有膽量和你在路上說話,到了高中有了膽量但卻沒有了勇氣。然後每天都自己提前預演一下下午放學遇到你說什麽,但真看到你了就什麽都說不出口了。越不說就越沒有勇氣和你搭話了。少年時期的我非常的糾結。”


    “哈哈,現在呢,還會糾結嗎?”


    “現在成熟多了,不糾結了,做事也果斷了很多。”


    “我真的終生都會感謝你,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感謝。你給了我一份非常溫暖的記憶。現在迴想起來,我覺得也許那時候,我是知道你每天在護送我迴家的,所以在那個時期內心一直很有安全感。”


    “你這麽說,真的讓我很感動,你還是我初次相識時那個非常溫暖又美好的女孩。你還記得咱們初次說話嗎?”


    “不記得了,是初一嗎?”


    “對,初一。剛開學兩周,有一天早晨下課,我胃疼趴在桌子上,我看你拿著水杯路過去接熱水時,就說了一句,能幫我接一杯嗎?你看了我一眼,就拿著我的杯子幫我接了一杯熱水,還告訴我可以直接喝,因為你冷熱水都接了些。喝完那杯水後我的胃好了很多。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注意你了,但很少主動和你說話。哈哈。”


    “我都不記得了,這麽小的事情你居然一直記著。”


    “怎麽可能忘,那是一個男孩第一次對異性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和興趣。哈哈。”


    倆人吃完飯,葉子帥搶著買單,被索拉拒絕了,“這種便宜的飯就讓我請吧,等我去美國了,你請我吃大餐。”走出餐館,索拉說:“還早,我們走走吧,你也感受一下京城的變化。”


    於是兩人從前門一直慢步到長安街,最後溜達到到國家大劇院背後的胡同,才叫車迴家。他堅持非要送她,說這次是順路,倆人都是朝西走。上車後,他從背的包裏取出一個精美的大紀念冊,遞給她,“這是我當年給你寫的信,這幾天迴來後,我把他們全都整理到了這個紀念本裏了,按照時間順序,送給你吧,雖然晚了,但終於還是送出去了。”


    索拉打開第一頁,大大的字寫著:送給你,我的少年時代,我的青春!因為有你,一個少年度過了他最美好的中學時光,陳索拉,祝你永遠幸福!”


    索拉迅速合上了本子,有點感動的想落淚。


    “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


    到小區大門口了,索拉下車,葉子帥也跟著下車,“下次再見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我接下來要進博士後工作站,不出意外估計可能最後就留在斯坦福了。我父母在 x 科院,他們今年就退休了,我在美國已經貸款買了房子,他們退休後就去美國和我一起生活,所以,我最近幾年估計都很難再有機會迴國了。希望你能來美國玩,我到時候做地陪。”


    “好的,去美國一定會去看你的,一年我有兩個假期呢,一定會在美國再見的。”


    “好,我們在美國見,擁抱一下吧,我的少年時光,我的青春。”


    “哈哈,好!”


    索拉和他擁抱告別,他看著她走進了小區大門後才上車離開。


    就挺寸的!倆人在小區門口告別的這一幕,剛好被提前趕迴家的雲山全都看見了。飯局沒結束,但他一看九點多了,不知道她在家又怎麽糊湊活瞎吃的飯,就找了個借口提前溜了。在離小區還不到幾百米時,看到了站在台階上的他們,一開始,並沒認出是索拉,隻覺得這女孩身材真好,裙子好飄逸,因為裙擺隨著風一直在飄,等車接近時,他定睛一看才反應過來是索拉,一個急刹車停在了離他們幾米開外的街邊。


    雲山坐在車裏看著他們開心熱聊後,擁抱告別,索拉還用手輕拍了男生的背。他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緊。從背影看,他斷定不是艾生,等男生看著索拉走進大門後,一轉身上車的瞬間,雲山看清了臉,一位他從沒見過的男生,戴著副眼鏡,典型的知識分子樣子,很清秀。


    他把車開到地庫後,並沒有馬上上樓,在車裏讓自己平靜下來。20分鍾後才上樓。


    迴到家,看到她已經換了家居服,頭發高高盤起,正在客廳收拾琴譜。她聽到門響,抬起頭看他,“咦,你今天這麽早就迴來了。”


    他邊換鞋邊極力的壓製著自己的火,“嗯,再晚一些估計看不到好戲了。”


    “什麽好戲?”


    雲山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看著她,“你說呢?”


    她站在他麵前,滿臉疑惑,不知他啥意思。


    “你今晚出去了?”


    “嗯。”


    “去哪了?”


    “去和同學吃了個飯。”


    “什麽同學?你為什麽沒提前告訴我?”


    索拉沒吭聲,轉身繼續找明天要帶去學校的琴譜,同時大腦開始飛速運轉:他是從哪看出來她晚上出去了?


    “我問你話呢?你為什麽不和我說你晚上和同學去吃飯?”雲山心裏還有一個不舒服的點,就是她今晚打扮的很漂亮,穿的裙子很美,而且他從未見過她穿這條裙子。


    她依舊沒吭聲,怎麽說呢,說:害怕你不同意,所以沒敢給你說。她有點慌,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雲山一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連拽帶扔的甩到了沙發上。因為力道太大,胳膊被他一瞬間給扭到了,索拉疼的鑽心,眼淚無法控製的往外噴。她低著頭,大滴的眼淚控製不住的往下掉。而,她的琴譜也隨著雲山的這一拉,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雲山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繼續發飆,“我問你話呢?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什麽都不知道是嗎?”


    索拉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她沒有哭,但就是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掉。


    她的不吭聲徹底讓雲山崩潰,“你告訴我,剛才和你在大門口摟抱的男人是誰?”雲山說著,上前再一次拉拽了她的那隻胳膊,索拉發出了一聲慘叫,眼淚如河水般向外湧出。


    這一聲慘叫把雲山給弄懵了,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覺得自己並沒有用多大力氣。愣了幾秒後,他發現她好像不對勁,扶起她低著的頭,才看到她兩眼通紅,大滴大滴的眼淚在往下掉,貼近沙發的地毯邊已經濕了一片。他迅速輕輕拿起她的胳膊一看,手腕及胳膊上已出現大麵積淤青並且似乎開始腫起來了,她疼的緊皺著眉頭,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湧。雲山有點嚇傻了,感到情況不妙,胳膊好像被他拉傷了,“我帶你去醫院。”


    索拉不讓他再碰她,低著頭任由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她明顯感覺到這隻胳膊抬不起來了。她在茶幾上取了抽紙擦眼淚,但幹脆擦不幹淨,她不想哭,尤其是當著他的麵哭。


    雲山頭上開始冒汗,他傷到了她的胳膊,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身體部位。他跪在地毯上,不敢再碰她的胳膊,拿著紙巾邊幫她擦眼淚邊說,“我現在帶你去醫院好嗎?”索拉一直控製著不讓自己哭,邊擦淚邊說:“不用,,,。”


    說完,她站起來,用右手開始整理散落在地上的譜子,雲山反應過來後搶著把地上的譜子整理了起來。他試圖想摟住她,她用右手推開他,走進了衛生間。過了好一會兒,雲山看她不出來,就推門走了進去。她就站在洗臉池邊上,低著頭一直在流淚,一聲不吭。過了一會兒,她打開水龍頭用右手洗臉,然後再用右手拿毛巾擦臉。左手臂始終垂著,不敢動。雲山知道自己這次可能錯的有些離譜了,靠在衛生間的門上一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索拉繞過他走出衛生間,徑直走進衣帽間然後反鎖上了門。雲山有點慌了,看了一下時間,十點半了,他打開微信,聯係在醫院的同學發信息諮詢,胳膊貌似被拉拽受傷後怎麽辦?同學告知他必須明天一早去醫院拍片子,片子出來才能知道是哪裏受傷。他感謝後,開始輕敲衣帽間的門,沒有迴應。雲山沒敢一直敲,轉身進了臥室,心想也許她一會兒就出來了。


    過去一個多小時了,還是沒出來,雲山心髒開始狂跳,忽然想起房門用鑰匙是可以打開的,於是衝到書房找到了備用鑰匙,快速打開門,看到的她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右手環抱著膝蓋,頭放在膝蓋上,他衝過去盡量避免碰到她的左胳膊,輕輕的抱起她。她還在無聲的哭。


    雲山把她輕輕側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又快速去衛生間把毛巾用熱水弄濕,溫溫熱熱的輕輕敷在她臉上,幫她擦眼淚,眼睛已經腫起來了。


    雲山查看左胳膊,發現淤青的範圍比剛才更大了,手腕和上臂似乎都開始腫起來。他查詢了一下拉拽胳膊受傷後的應急處理,需要第一時間冰敷。他快速跑到廚房,用保鮮袋裝了冰塊,然後包了毛巾,坐在床邊為她冰敷,她疼的一個激靈,“你忍一下,我查了要第一時間冰敷,我明早帶你去拍片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意識到力氣這麽大傷到了胳膊。”索拉用毛巾捂住臉,不出聲。雲山輕輕拿掉毛巾,發現她眼睛紅腫的還在流淚,心疼的不行,“寶貝,對不起,不哭了好嗎,我錯了,我不該動手去拉拽你,你這樣我很心疼。”


    雲山對自己控製不住脾氣和如此冒失的失控傷到她非常後悔,看著她無聲的哭,其實內心疼到極點。“我錯了,不哭了好嗎?是不是很疼?明天一大早我就帶你去拍片子,我剛問醫生了,說必須得先拍片子才能知道傷到哪了?”看著她用右手捂住眼睛,眼淚已經把真絲整套打濕了一大片,雲山心情低落到極點。


    雲山心慌的有點手足無措,因為不知道胳膊傷的有多嚴重,會不會影響到她以後彈琴,他想到剛才的慘叫心裏不寒而栗,再看她一直在流淚,感覺傷的不輕,估計很疼,否則自己第二次拉她時,她不會發出那麽慘烈的聲音。


    左胳膊被冰敷的已經很涼了,沒看見淤青和腫有明顯消退的跡象,他迴到廚房又煮了四個雞蛋,她兩隻眼睛已經腫的不行,他想拿熱雞蛋給她敷一下。


    煮了雞蛋後他不放心又迴到臥室,把毛巾用熱水再次打濕後,輕輕放在她還在流淚的眼睛上,他側躺下後摟抱住她,“寶貝,求你了別哭了好嗎?你這樣我心疼死了。是不是很疼,我去給你拿止疼的藥?”


    雲山起身又去了廚房,把煮好的雞蛋冰入水中,然後開始找藥,家裏居然沒有止疼的藥。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慌張的開始期盼天快點亮。


    雞蛋降溫後不太燙了,他拿了兩個,進臥室遞給她,“輕輕敷一下眼睛,否則明天眼睛會很腫。不哭了好嗎,天一亮我就打電話,然後帶你去醫院,我真的不想弄疼你,一時忘了自己手勁兒大,對不起。”


    她閉上眼睛,不想看他。雲山邊幫她擦眼睛邊心疼,整個上半張臉感覺也要腫起來了。他把臉貼在她的臉上,“不哭了好嗎,寶貝,你這樣我比你還難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雲山心裏有點擔心,他剛才查了一下如果胳膊隻是肌肉拉傷還好點,要是骨裂、肌肉撕裂那就麻煩大了。一想到,萬一傷的嚴重影響到她以後彈琴,雲山的心就開始砰砰狂跳,如果,第二次他要是使勁兒再大一些,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他眼眶濕潤,祈禱著但願不要傷到了骨頭。


    他的臉緊貼在她的臉上,索拉感覺到,他眼睛在慢慢變得濕潤。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心漸漸軟了下來,也不敢動,隻能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自己。過了好一會兒,雲山起身去了衛生間。


    他在裏麵待了很久,從衛生間出來後就輕輕躺在她身邊,用手摟住她的腰,索拉睜開眼一看,他眼睛微紅。


    “睡吧,寶貝,明早我帶你去醫院。”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兩隻眼睛已經腫的雙眼皮鼓起,雲山在心裏歎氣。


    “晚上要疼的厲害,你叫我好嗎?”


    索拉沒有吭聲。


    雲山七點半就起來了,他仔細看了索拉的左胳膊,淤青更嚴重了,大臂似乎腫了起來,看著比昨晚還嚴重了,他的心墜入穀底,看了眼她緊鎖眉頭還在熟睡中,雲山輕輕走出臥室,開始查掛什麽科,又查了一下京城最好的骨科是哪所醫院。快八點時,猜測爸媽應該起來了,於是撥通了老媽的電話,“嗯,媽是我,你讓爸趕緊找一下有沒人認識積水潭醫院骨科最好的大夫,嗯,索拉的胳膊拉傷了,,嗯我不小心一拽沒想到給拉傷了,有點嚴重。行,我等電話。”


    打完電話,他做了點牛奶燕麥粥,又煮了兩個雞蛋,想著她起來熱敷一下眼睛。又趕緊給單位打了電話,說今天有事不過去了,然後轉身進了衛生間幫索拉把牙膏擠好。等他輕輕推開臥室的門,發現她已經醒了,在給單位請假,然後又接著一個一個通知學生。


    雲山看她打完電話,輕輕的把她扶起來,“寶貝,你洗臉刷牙,稍微吃點東西,我帶你去醫院。”


    索拉沒理她,往衛生間走,雲山跟進來,他怕她一隻手搞不定。他幫她把頭發梳了一下,又用發圈幫她把頭發給鬆鬆綁了一下,她沒有拒絕他的幫助。電話響了,雲山出去接電話。


    索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著實嚇人,不僅僅是兩隻眼睛腫,臉也腫的一塌糊塗。梳洗完畢,走進衣帽間換衣服,嚐試動了一下左臂鑽心的疼,沒忍住叫出了聲,她深吸了口氣,這怎麽辦,內衣怎麽穿?她找出一條白色運動褲,白色t恤,可是不能不穿內衣出門啊,她忽然想到試著穿一下套頭的細肩帶運動內衣,她用一隻手換好了運動褲,開始換內衣,發現不行,雲山推門而進,索拉迅速拿衣服遮住了身體。雲山接電話時就聽見了她疼的叫聲。猜到估計是衣服沒法穿,掛了電話趕緊闖了進來。索拉背對著她,他輕輕的親了一下她的後背,“我就站在後麵幫你,不要弄到胳膊。”


    衣服終於穿好了,索拉記得她有一副淺色鏡片的風鏡,找了出來,順便拿了一頂白色棒球帽,她可不想讓醫生覺得她被家暴了,所以還是武裝一下好。


    雲山扶著她坐在餐桌前,遞給她兩個熱雞蛋,“敷一下眼睛。”又給她盛了一小碗燕麥粥,“稍微吃一點,一會兒去醫院估計耗的時間會比較長。我已經聯係好了。吃完咱們就走。”索拉低著頭沒看他。


    兩人到了醫院,等的人給他們已經掛好了專家號,也開好了拍片子的單子,讓他們直接趕緊先去拍片。沒等多久片子出來了,拿到專家那一看,中度肌肉拉傷、急性軟組織損傷,還好沒有骨裂也沒有傷到神經,但必須製動固定,不能再次出現牽拉,疼痛的位置要做物理治療,熱敷或者烤電,還得口服活血止痛的藥物。完全康複至少得一個月。雲山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了,他害怕傷到了韌帶、神經之類的地方,還好沒有預想的那麽嚴重。


    索拉因為胳膊被固定後,情緒特別不好,她一想一個月不能練琴,洗澡換衣服都不方便,就越想越氣。從醫院出來,一坐到車裏,就低著頭說:“我要迴父母家。” 雲山哪裏敢讓她迴父母家,這要一迴去,都知道胳膊是他弄傷的,她父母一定會把他吃了。


    “寶貝,能不迴去嗎?你爸媽要是知道胳膊被我弄傷了,我好不容易樹立的形象全完了,跟我迴家,好不好?”


    雲山心裏明白,她一迴家,父母一定最終會知道胳膊怎麽弄的,那這婚姻估計都難保了。


    “別迴去好嗎,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把你弄傷的。”


    “胳膊這樣,什麽都幹不了,連換衣服洗澡都沒辦法。我要迴我自己家。”


    “乖,我來幫你弄這些,還有每天的物理理療,別迴父母家,就迴咱們自己的家。好嗎?”


    索拉把頭扭向窗外,她也在想,迴家怎麽和父母說,還得把事情的起因全部都得說一遍,爸爸要是知道了估計會氣死,以後都不會再讓他進門了。


    “別迴去了好嗎,我們迴家。”


    雲山看她沒再吭聲,啟動車往迴家開。


    “餓了嗎,你中午想吃什麽?”


    索拉頭靠在車窗上,一言不發。她還在想昨晚的事,其實,他就是不信任她,不讓她這樣,不讓她那樣,現在弄的她和男同學一起吃個飯都不行。結婚後,她發現雲山極其愛吃醋,以至於,她幾乎拒絕了所有學校同事的聚會邀請。她真的無法應付雲山的盤問,她也很怕他盤問,每次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現在,她發現他變本加厲了。


    雲山用餘光一直在觀察她,明顯感到從醫院出來後情緒很不好。這個傷說輕不輕,說重不重,需要特別注意的好好養,醫生剛才一聽職業是鋼琴老師,馬上交代他一定要小心護理,千萬不敢再被牽扯,一旦留下後遺症就麻煩了。


    另外,這傷導致她一個多月不能練琴,估計學校的很多事也得受影響。雲山很懊惱自己,當時不該去動手拉扯她,早晨老爸在電話裏已經罵了他半天了,他們一猜就知道是他對她發脾氣了,否則,怎麽會無端用這麽大力氣去拉扯她,把她胳膊弄傷。


    到家了,雲山車剛停穩,索拉就拉開車門下車了,雲山趕緊拿著藥追了上來。一進家門,她進衛生間洗了個手後就再次把自己鎖在衣帽間了。雲山發現,她現在學會用這種方式躲避他了。這間房子成了她的避難所。


    雲山想,那就讓她自己先待會兒吧。他趕緊在網上訂了熱敷的東西和烤燈。忙完一看表,已經十二點過了,幹脆點了外賣。剛點完餐老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們已經知道了索拉受傷的情況,交代他一定要用心護理不敢大意。並告訴他,他爸在家已經罵了他一個早晨了。


    雲山輕輕敲衣帽間的門,“寶貝,吃飯了。”


    半天沒有反應,雲山又去書房取了鑰匙打開門,沒看到人,走進一看她坐在房間最深處的一個角落的地上,已經換了家居服。雲山走過去想抱她起來,她用手推他,雲山不敢硬來,隻能用親吻的方式來緩解,他捧著她的臉,“對不起,不要生氣了好嗎?”“如果再有一次,我會和你離婚的。”她說著不看他,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


    雲山緊緊把她抱在懷裏,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提離婚,“不會有下一次的,原諒我。”雲山幫她擦眼淚,“我們去吃飯好嗎,我給你點了你愛吃的菜。”


    “我明天要去上班。”吃飯間,她忽然說。


    “你的胳膊,,,怎麽能去上課呢?”


    “我不想請假,用右手做示範即可。”


    雲山沒再出聲,說實在的他也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他最近特別忙不能不去單位,如果她一個人在家,又不能練琴,估計會抑鬱。


    在雲山精心的護理之下,索拉的胳膊好的比預期快一些,不到一個月已經可以恢複彈琴了。期間,她迴家看父母沒有帶繃帶支架,所以她父母不知道胳膊受傷。但每天去學校必須戴,被恩師看到了,她沒說是雲山弄的,但恩師還是打電話把雲山說了一頓,因為對於她的職業來說,手,胳膊真是太重要、太重要。


    雲山的父母是每打一次電話罵他一次,期間他帶她迴過兩次家,每次父親都是當著她的麵大罵他一頓,雲山隻好忍著,也不敢迴嘴。


    近一個月,雲山是全方位表現,每天下班迴來都給她買鮮花,買小禮物,主動做家務,做飯,不讓她動一下手,絕不做惹她不高興的事。


    周末,連續的溫存纏綿之後,雲山抱著她的臉親吻個不停。停歇下來後,他輕撫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說,“那天晚上的男的是誰?”


    索拉是怎麽都沒想到,他終究還是會問,她還以為他不會再提此事了。


    “初中同學。”


    這個迴答,讓雲山有些吃驚,因為除了楠薇,她幾乎很少和中學同學有密切的往來。這一個月,他一直猜測可能是她的大學或者研究生時期的同學,或者新認識的什麽人。


    “我說過,不允許別的男人碰你的身體,你為什麽要和他擁抱?”


    索拉低著頭不看他。她在想該怎麽迴答他,她覺得自己似乎很難說得清,是直接告訴他,他就是那個中學時代每天送她迴家的男孩,還是,就這樣隨便應付過去。


    她抬起頭,和他四目以對,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他是那個中學一直送我迴家的男生。”


    雲山愣住了,他當然記得楠薇夫婦提過的這件事,但那位男生不是在斯坦福讀書嗎,迴國了?


    “那天,我中午給你打電話時,你為什麽不說,你可以直接給我說,你晚上要和他一起去吃飯?”


    “我,,害怕說了,你不讓我去。他迴國陪著導師開會,那天晚上是他在北京的最後一晚,我想請他吃頓飯,感謝他。”


    雲山聽後,半天沒說話,好像是,她那天如果真告訴他,他一定不會讓她去的。


    “那怎麽,,怎麽就在家門口還擁抱了呢?你是覺得,你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是嗎?”


    她猶豫了半天說:“楠薇告訴我他的事後,我一直很內疚,很內疚,因為他原本想留在國內考北清的,那是他從小的夢想,他的學習很好,高中時拿過很多次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獎。但高三時,每天送我迴家,越來越覺得我的眼裏看不到他的存在,有些心灰意冷,最後,就按照父母的意願選擇了考托福出國留學。


    知道這件事後,我後來想了想,其實,我好幾次都看到他了,看到他送我到小區大門,但我當時就是裝作沒看見。初中時和他在地鐵上說過話,但上高中後,不在一個班,就再也沒有好意思和他打過招唿。我一直以為,他家就在我姥姥家附近。但其實,完全是兩個相反的方向。高中三年,他在學校碰到我,幾次想和我說話,我都躲開了。我覺得自己很冷漠,即便他沒有送我迴家,作為初中同班同學,見麵其實是可以和他個招唿的。


    他是一個很溫暖很紳士的人,那天晚上他告訴我千萬不要內疚,因為無論怎樣,我給了一個在年少時很懦弱很糾結的少年最美好,最值得永生迴憶的中學時光。他說要留在美國了,父母今年退休後也會隨他定居美國,所以以後很少有機會再迴來,他說再送我迴家一次。擁抱,,,是和他的少年、青春時代鄭重告別!”


    聽她說完這段話後,雲山半天沒出聲,他為自己對他們的猜忌感到慚愧。他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坦誠的把心裏想的告訴他,非常感動也非常的內疚。緊緊的抱著她說,“下次他再迴來,我們一起請他吃飯,或者去美國時,也可以去看他,請他吃飯。我也要感謝他,保護了你六年。”


    索拉隱瞞了他送她情書的事,她覺得那是她心裏的“綠蔭地”,永遠掛著“閑人免進”,這是他與她之間的秘密,沒有必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她也早已悄悄的把那本紀念冊帶迴了父母家,和她的很多紀念物品一樣,悄悄的珍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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