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孟氏眼前一亮:“老……”夫人。


    後麵兩個字像是哽在了喉嚨裏一樣,不由捏緊了手裏的食盒,其餘人也愣在了當下。


    老太太似乎又恢複了平日的沉穩莊重,隻那花白的頭發一夜之間全白了,再也找不出來一根黑色的頭發,像是落了滿頭霜雪。


    陸家幾位夫人撇開眼,生怕自己再多看兩眼又會忍不住哭出來。


    老太太前些日子還滿臉高興地說,喝了鳶鳶給的神仙水後,返老還童,黑頭發都長出來了。


    而今……


    老天爺這是要她們的命啊!


    “怎麽了,一個個杵在這裏作甚,我沒事,無需擔心,這把老骨頭還能撐撐,等著鳶鳶迴來呢。”


    陸老夫人說完,似乎想笑一笑,實在笑不出來,反倒讓自己心窩窩一抽一抽地疼。


    她沒再說話,邁著沉重的步子默默地轉身走向了廚房。


    飯得吃,好好吃,吃了身體才不會垮掉。


    要多活幾歲,活著等鳶鳶迴來,要不然,即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看到陸老夫人寂寥的背影,幾位夫人心裏難受。


    陸大夫人看著眼睛紅腫的妯娌,聲音低啞開口:“行了,鳶鳶不會想看到我們這樣的,都振作一點,鳶鳶幫了我們這麽多,我們不能讓她白忙活一場,生意還得繼續,西山塘也不能放棄,等我們把不夜閣發揚光大,把西山塘發展起來,鳶鳶肯定會迴來的。”


    雖然這個希望很渺茫,但是再渺茫,也是希望。


    “大嫂說得對,我還沒把西楚二皇子頭打爆,把西楚城池搶來給鳶鳶當新婚禮物呢,待我打下了江山,鳶鳶就會迴來了。”


    “是,鳶鳶的嫁衣才剛剛選好料子,還沒來得及動針,等她迴來穿上繡好的嫁衣,一定會是這個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有了信念的支撐,陸家幾位夫人打起了精神,她們一定會用自己最好的方式,迎接鳶鳶歸來。


    陸家幾位夫人下樓接待了孟氏一行人,又領著沈鑒和大夫去看了陸裴風。


    陸裴風被鐵頭提溜迴來就暈倒了,陸家幾位叔叔輪流守在他身邊,就怕他醒了受不住,做出什麽不受控製的事。


    “他這雙眼睛傷得太狠了,想要重新恢複過來,很難。”


    大夫頓了頓,沒有把話說絕。


    他無意在陸家人本就受到創傷的心裏再加上這沉重的一擊。


    在他看來,眼睛傷成這樣,想要複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便是有少夫人之前給藥堂極好的傷藥方子,都不可能做到。


    歎了口氣,大夫拿出白色紗布,將陸裴風的眼睛纏好。


    他一有動作,陸裴風就醒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很安靜,既沒有悲痛欲絕,也沒有大吵大鬧。


    隻是臉色蒼白,木然地坐在那裏,像是個木偶一樣隨大夫擺弄。


    鐵頭就蹲在旁邊,目光幽幽地盯著他看,像是有種他要是尋死覓活,就一腦袋拍暈他的蠢蠢欲動。


    “小風。”


    不等陸承說些什麽,陸裴風就開口說話了:“三叔,我要離開西山塘,去找阿鳶。”


    他聲音帶著幾分澀意,卻很冷靜。


    “可是你的眼睛……”


    “隻要我還能走,就不會放棄。”


    他答應過阿鳶,會去找她的,大家身邊都有親人在側,阿鳶什麽都沒有,他不能放任她一個人呆在外麵。


    她要是沒有靈力了,要是受欺負了怎麽辦?


    “好。”見大侄子態度堅決,陸承也放棄了勸說,隻道:“那我讓青海和長雲迴來陪你一起。”


    他能理解大侄子此刻的心情,畢竟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陸裴風拒絕了:“不,我現在就走。”


    “奶奶還有娘,就勞煩叔叔們多照顧了,我找到阿鳶就迴來。”


    陸承聽懂了他潛意思的話,要是找不到,他會一直找,直到將人找到為止。


    陸大夫人沒說什麽,隻叮囑了他:“要是有阿鳶的消息,記得給我們帶個信,還有,要記得報平安。”


    她心中有不舍,有擔憂,但更多的還是要放手,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陸裴風離開西山塘的時候,鐵頭也跟著消失了。


    西山塘被護山大陣包圍在其中,堅固如鐵桶,進不得出不得,隻有店鋪的傳送陣,成了出入的唯一通道。


    之後鬼門的人又來了幾波,不過都是無功而返。


    法陣外的懸崖邊上,雲霧繚繞,深不見底。


    陸裴風憑靠著記憶,一路跌跌撞撞來到了這裏,因為看不見,起先他還會磕磕碰碰幾次,找到感覺後便不會了。


    看不見,他還能聽,還能聞,還能伸手去觸。


    鐵頭就在他身邊,給他看路,看到前麵有障礙,還會伸腳去踢踢他。


    陸裴風原本走得好好的,被它一腳踢倒了。


    “……”


    他隻是瞎了,不是死了。


    陸裴風坐在地上,聽著風聲從耳邊吹過,一張俊美的臉少見地露出了茫然和脆弱:“鐵頭,你說阿鳶會在哪?”


    不知道哇。


    鐵頭呆呆的。


    陸裴風似乎也不要鐵頭的迴應,又兀自失神問:“她會等我來找她嗎?”


    鐵頭:不知道哇。


    沒得到答案,陸裴風站起來繼續走,山路並不好走,等走到懸崖邊上的時候,他已經是一身狼狽了。


    他想,如果他能有宋玉妍那樣的能力就好了,可以不受阻隔,直接出現在阿鳶麵前。


    可惜,他並沒有跟阿鳶那具身體的聯係,也沒有跟空間的聯係,他不是宋玉妍。


    鐵頭以為他要想不開,又把人提溜了起來,讓陸裴風雙腳離地。


    主人活著,又不是死了。


    死了它肯定放手。


    要不然主人沒伴。


    他跳下去主人迴來找不到他,就麻煩了。


    陸裴風麵無表情地轉頭,沉默了一會兒:“我隻是想讓你帶我到下麵看一看,並沒有要跳崖的意思。”


    鐵頭呆滯,然後提溜著陸裴風,毫無預兆唿咻一下就跳下去了。


    陸裴風就這樣任由它提著感受下墜,怕自己眼瞎看不見阿鳶,還叮囑鐵頭:“要是看見阿鳶,你就踹我一腳。”


    肉身已經毀了,他親眼看著的,阿鳶若是活著,肯定成了魂體,他瞎得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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