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眼光,哪怕宋潘山本質上有點不擇手段,工於算計,她也能說服自己他至少對他們母子三人是有心的。


    就連他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也能用之前的夫妻情分感化自己,不要在他最暗無天日的人生階段裏拋棄他。


    但是在深更半夜被叫醒的這一刻,在被叫著陪同去解手的這一刻,許氏終於繃不住了。


    她嫁的究竟是個什麽窩囊玩意兒!


    她白天累死累活,好不容易睡著,他叫醒她陪他去解手?!


    “陪我去解手,快點的!要不然等會兒我憋不住了滋你身上。”宋潘山夾著腿催促。


    許氏難以置信地瞪眼。


    像是第一天認識宋潘山這個人一樣,配上那張別致的醜臉說出這種話,簡直讓人眼前一黑。


    她渾渾噩噩地站起身來,跟在宋潘山身後,怎麽都想不明白,明明之前看丈夫吃屎都隻有心疼的自己,怎麽這會兒看他好像一瞬間臭掉了一樣。


    聽著淅淅瀝瀝落在地上的水聲,許氏背過身去,臉色難掩嫌棄。


    “你好了嗎?”


    “好了,催什麽催!”宋潘山打了個哆嗦,釋放過之後通身舒暢,勒緊了髒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褲腰帶。


    許氏沒有了耐心,抬腳正要往迴走,眼睛往黑漆漆的樹影下一掃,整個人頓時僵在了原地。


    “老……老爺!”她牙齒打顫,脊背都冒著寒氣。


    宋潘山被她緊張的聲音喊得心裏發毛,扭頭就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什麽都沒有。


    “你嚇唬誰……”


    他一扭頭,看到許氏身後披頭散發飄著的白影,聲音頓時像是被一隻手掐在了嗓子眼裏,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


    許氏僵硬著脖子,頭都不敢迴,隻覺得背後冒著森森的陰氣。


    “老爺……”似乎感受到了那東西的存在,她聲音帶著哭腔,嚇得手腳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想讓宋潘山幫幫她,她害怕。


    然而宋潘山比她還怕,一屁股坐倒在了方才滋下去的那一灘水漬上。


    看到那東西將自己的頭活生生擰了下來,露出血糊糊的脖子,宋潘山嚇慘了。


    腦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讓他連滾帶爬,撒開腿衝著人多的地方狂奔,根本不顧許氏的死活。


    許氏心都涼了。


    萬萬沒想到宋潘山會毫不猶豫拋下她,這麽多年的夫妻感情,他是有多薄心薄情啊!


    獨自留下來麵對這種詭異場麵的恐懼感瞬間飆升至頂峰,許氏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體憑借著本能猛追了上去。


    “老爺,你等等我!”


    “老爺!你別丟下我一個人,老爺!”


    宋潘山在前麵跑,許氏在後麵追,伴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宋潘山一個慌神絆了一跤,很快就被許氏追上了。


    “老爺!”


    眼見許氏扒拉上他,才站起來的宋潘山驚慌到了極點致,猛地伸手一推,將人推倒在地。


    “走開別碰我!別找我,別找我,要找就找她,要找就找她!”


    “鬼啊!!”


    像是碰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一樣,宋潘山嚇得屁滾尿流,一邊喊一邊叫,瞬間跑了個沒影。


    許氏哆嗦著扭頭一看,正對上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宋潘山用實際行動完美詮釋了這句話。


    宋玉妍對宋潘山和許氏有種本能的畏懼,她以往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性子,很少有忤逆頂撞他們的時候。


    除了不敢還是不能,雖是宋家正兒八經的主子,但她在宋家活得還不如寄人籬下的外人。


    也就看他們之前找阿鳶的麻煩,她才記在心裏,壯著膽子嚇他們一下。


    哪裏想到他們居然這麽不經嚇。


    將自己的腦袋安迴去,宋玉妍看著嚇得昏迷不醒的許氏,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以前怎麽會怕他們怕成那樣呢?難道是被壓迫久了,把他們想得太可怕了?


    這麽一遭之後,宋玉妍心裏的恐懼是徹徹底底沒有了,刨除了長輩的威嚴身份,這兩個人在她眼裏其實也就那樣。


    她現在都不怕鬼的,他們還不如她呢!


    想到以前在許氏手裏吃過的虧,宋玉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巴掌把人給扇醒了。


    等人啊的驚叫一聲清醒過來,她長舌頭一吐,眼睛一掉,血淋淋的一張臉往近前一懟。


    “啊啊啊!!”


    許氏氣還沒喘上一口,頭一歪,又被嚇得暈了過去。


    宋玉妍樂此不疲,玩得不亦樂乎。


    距離她們不遠的山路上,兩根火把照亮了夜路,一身錦衣華服的公子氣咻咻地趕著路。


    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下次沈鑒再找本少主幫忙,本少主絕對不理他,這什麽鬼地方,馬車不能行,連個洗澡睡覺的地方都沒有,要不是看在琴的份上,本少主何需來這裏遭罪!”


    拿著火把的兩個侍從也不敢說話,雖然少主對沈大人滿腹怨言,但保準他們附和上一句,少主也能把他們罵個狗血淋頭。


    這哪裏是看在琴的麵子上,這分明是看在沈大人的麵子上。


    知音難求啊,沈大人不僅能聽弦音知雅意,還會斫琴,可不就把他們少主拿捏得死死的麽。


    “少主,您再忍忍,還有兩天就到崇明縣了,沈大人不是托您提前去探個情況嗎?等沈大人上任當了崇明縣縣令之後,您的日子就舒坦了。”


    “舒坦個屁!”雲羨一甩袖:“他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當上縣令正緊著用人的時候,能讓我這麽快跑?哼!當初就不該上他這條賊船!”


    “少主!少主您慢一點啊!這裏這麽黑,您小心點!”


    雲羨正是渾身火氣沒處發泄的時候:“怕什麽,本少主現在火氣這麽旺,難不成還能撞鬼?”


    他冷哼一聲:“要是真撞上了,我高低連它一起罵兩句!”


    我的少爺,您就嘴硬吧!


    兩個侍從苦著臉,趕忙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舉著火把的同時,還得小心翼翼護著身後背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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