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要為文宜公主大辦壽宴的消息也傳到了文寧侯府。


    這時候,恰好老夫人和侯夫人也帶著女眷們迴來了。


    在內宅的正堂,老夫人秦氏高坐在主位上。


    她常年修佛,平日裏一直是慈眉善目的樣子,甚至都不怎麽過問家事,把掌家之權都交給了侯夫人陸氏這個長兒媳。


    因此家中的晚輩們都不怎麽怕她,覺得她隻是一個寵愛他們的祖母而已。


    可現在當她沉下臉,用淩厲的眸光掃過在場眾人時,竟無一人敢吭聲。


    最後還是文寧侯站起身,緩緩開口:


    “母親,之前的事都是兒子治家不嚴,沒能教好錦言他們,才惹出了這麽大的禍患。現在家中有兒子坐鎮,錦言他們也知道悔改了。兒子向您保證,以後薑家不會再有任何人做出抹黑家族的事。”


    說完,他的眸光不經意般落在了沈聽肆身上。


    沈聽肆坐在侯夫人陸氏身邊,察覺到文寧侯在盯著自己時,他無聲地冷笑。


    而他這個細微的表情,剛好就落在了秦老夫人眼裏。


    秦氏把手裏的茶盞重重地放迴丫鬟舉著的托盤上,用嚴厲的口吻問道:


    “草丫頭,你笑什麽?難道你對你父親說的話,有什麽不認同的地方?”


    聞言,眾人都一齊看向沈聽肆。


    坐在他身邊的侯夫人陸氏深唿吸了一下,抓住他的手道,“都會侯府這麽久了怎麽還這樣不懂禮數,大人說話你都敢不尊敬!還不快向你祖母和父親賠罪?”


    陸氏知道自己不在家時,她這個女兒是吃了很多苦。


    但她不覺得,薑銜草就真的有多委屈。


    珠兒明明是那麽乖巧善良的孩子,全家人都喜歡她,怎麽就到了薑銜草這裏,就變得心思狠毒了?


    一定是薑銜草先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才把珠兒逼到這種地步。


    珠兒一個養女,本來就因為血緣深深自卑,薑銜草的出現對她來說本就是極深的傷害,可帶來傷害的薑銜草本人不僅沒有愧疚,還利用身份欺壓珠兒,野心勃勃地想要奪走珠兒的一切——


    即便薑銜草是她的親生女兒,她也不覺得薑銜草沒錯。


    畢竟,做人是要講道理的。


    珠兒隻是實在受不了才做出反擊,薑銜草這個當嫡女的就不能大度些,讓著姐姐一點嗎?


    非要挑唆九王爺把事情鬧大,還把皇城司也招惹來了,簡直是欺人太甚。


    至於祈福宴上的那件事,即便現在薑懷珠已經被處死,文寧侯明令禁止侯府裏的任何人再私下議論提及此事,可陸氏的看法卻和薑錦言他們一開始想的差不多。


    珠兒那樣柔弱無辜的閨閣女子,就算是真想報複讓她受盡恥辱的九王爺和薑銜草,又怎麽可能有辦法接觸得到天命閣的殺手?


    這一定是九王爺和薑銜草聯手設的局,弄不好就連執掌皇城司的湛王殿下也參與其中了。


    有沈逾白這位高權重的皇室大人物監守自盜,珠兒就算是清白的,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被關進詔獄裏接受審問的時候,該有多無助,多痛苦啊。


    明明什麽都沒做過,可根本就沒人相信她的話,被屈打成招後還丟了性命。


    想到是自己的丈夫主動求皇上賜死珠兒,陸氏心裏對文寧侯的殺伐果斷隻有畏懼,卻不敢有半分恨意。


    她並不認為是文寧侯一手促成了珠兒的死,也沒法去恨權勢滔天的兩位王爺,所以就在心裏把這筆賬算在了薑銜草頭上。


    落水的事或許是珠兒做得不對,但珠兒都道歉了,她這個惡毒的女兒不肯原諒珠兒就算了,還非要報複迴來,又是用這麽下作的手段,才逼得侯爺必須為了家族犧牲珠兒。


    還害得她重情重義的兒子被太後責罰,險些丟了官職不說,還成了京城的笑話。


    這一切都怪薑銜草。


    因此,她在迴府後對這個剛接到身邊半年多的親生女兒不僅沒有半分憐惜心疼,隻有深深的怨恨和責怪。


    可侯爺說了,現在不能得罪薑銜草,以後還用得上這個女兒。


    陸氏這才不敢把心中的不滿表現出來,但在這種場合,她非常樂意以母親的身份教這個不懂事的女兒規矩。


    她原以為,薑銜草被她這麽教訓後會乖乖地站起來,按照她說的給老太太和侯爺賠不是。


    但那個原本在她麵前總是唯唯諾諾的少女,此時卻隻是用淡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然後,完全無視了她的話。


    陸氏氣得一下子就漲紅了臉,瞪著沈聽肆道:


    “你母親在和你說話,你沒聽到?”


    沈聽肆這才悠悠開口:


    “原來陸夫人還記得您是我母親啊,您不說,我都忘了這事。”


    陸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個女兒是瘋了吧,居然當著一大家子的人麵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


    文寧侯也聽到了沈聽肆的話,瞬間沉下眼眸。


    但他沒有把怒火發作出來,隻是沉聲對沈聽肆道:


    “草兒,為父知道你因為之前受到的不公正對待,對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心有怨懟,但你身為薑家的女兒,也不該這麽沒規矩。”


    秦老太太也點頭:


    “你父親說得對!之前你爹娘對你是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可你這個當女兒的,總不能揪著父母的無心之失不放。”


    眼見沈聽肆不為所動,秦老太太又語重心長道:


    “尤其是對你娘,你可是她懷胎九月一隻腳踏入鬼門關生下來的,你怎麽能說出剛才那種話?”


    沈聽肆聽了,嘴角勾起冷笑。


    他頂著一屋子人的目光,淡然道,“可我怎麽覺得,爹娘對我這個辛苦生下的骨肉,不怎麽上心啊?你們以前對我不管不問的時候,怎麽不說是我的父母了?我還以為,你們隻是薑懷珠的父母呢。”


    秦老夫人眼底翻湧著怒火。


    這個不孝女,這是以為自己有太後撐腰,就可以在薑家胡作非為了是嗎?


    “若是換個人說這些混賬話,我一定家法伺候,把這不孝子女的嘴都抽爛,再把人關進祠堂讓她對著祖宗反省!看在你之前受了委屈的份上,我這次就原諒你,但若有下次——”


    說到最後,秦氏的聲音驟然冷沉:


    “若有下次,我就把你逐出薑家!”


    她話音落下,在場的人都紛紛變了臉色。


    對世家子弟來說,被逐出家族就和丟了性命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有很多人寧願在家族裏守著貴族身份死去,也不願以一個庶民的身份在外麵流浪。


    尤其是對女子而言。


    沒了娘家庇佑的女子,被孤身一人驅逐到府外,不論到哪裏都過不好的。


    運氣壞一點的,很有可能被人牙子盯上拐賣到秦樓楚館,甚至是被動了壞心的惡徒直接淩辱虐待致死,在這些危險麵前根本就沒有自保的能力。


    像薑銜草這樣嚐過民間疾苦,好不容易才迴到侯府的女子,更應該珍惜來之不易的好日子才對。


    陸氏就是這麽想的,她看著女兒的眼裏混雜了不屑、輕蔑和得意。


    仿佛在說,你有什麽好和我們拿喬耍脾氣的,離了我們你什麽都不是!


    而沈聽肆的臉上,卻不見絲毫慌張畏懼。


    他甚至露出了一抹微笑,“把我趕出薑家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秦老夫人皺眉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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