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館,二十多年來,姐姐第一迴來看望周明珍,她自然喜不自勝。打點好了一切,親自站在楚公館門前親迎。


    或許是近鄉情更怯,周明珍一直念叨著怕自己老的讓姐姐認不出來。待宮督軍的座駕停下麵前,從裏麵徐徐走出一個冷豔清麗的美人,周明珍“呀”地上前,止不住誇讚姐姐風采依舊,看不出一點已經是年逾四十的人來。


    周明月淡淡地笑了笑,她這才發覺當年追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如今已然是一副中年婦女的模樣,看著比她還要老些。身材有些走樣,發髻上竟有了些許白發。


    這麽多年想來是十分操勞,周明月看著一旁站著的兩位青年和一位年輕姑娘,開口道:“清玹,清玨,清越是吧,都這麽大了。”


    楚清玹頷首,畢恭畢敬叫了一聲“姨母”,楚清玨有些漫不經心,一直往周明月身後看,最後鬆了一口氣,也跟著叫了一聲姨母。楚清越則直接挽著周明月的胳膊,扶著她就往裏麵走。


    “怎麽不見何二小姐?她可是今天的女主角啊。”


    周明月打量了一圈,還沒見著這讓宮梓桓誇口稱讚的人,轉頭向周明珍問道。


    “小熙啊,我已經派人去請了,我們兩家就隔三條街,想必很快就來了。”周明珍見姐姐如此好奇何純熙,心裏隱隱犯嘀咕。


    雖然前些天那小報傳聞已經過去了,可是姐姐怎麽可能不關心自己唯一的兒子,現在想見何純熙,不知道是想問責還是搶奪這頂好的兒媳。


    一起喝了茶,在內堂閑話家常,約莫過了半個鍾,就聽見外麵吵鬧起來。


    “應該是熙來了,母親,姨母,我先去看看。”


    楚清玨打了招唿就往外跑,不一會兒他就陪著何純熙走了過來。


    周明月放眼望去,不禁猶疑宮梓桓是否真心了。


    傳聞中的何家二小姐,五官平淡,似乎沒有任何妝飾。一身藕粉色的香雲紗旗袍,身材倒是纖長,放在千金小姐堆裏連出挑都算不上。更難跟從前的方若玫比個高低,不知宮梓桓何時改了口味,竟然要求娶這樣一個姑娘。


    何純熙低著眉眼,似有不悅。依例跟周明珍周明月問好,而後站在一旁。楚清玨的眼睛像是長在了她身上,片刻也不離。


    “頭一迴見你們幾個晚輩,我準備了禮物,你們都看看合不合心意。清玨媳婦,你也有,來拿吧。”


    何純熙有氣無力地道了謝,隻是周明月這聲“清玨媳婦”著實刺耳。她當然知道眼前這位儀態萬千的太太是宮梓桓的母親,隻是這時候她也難得扯出笑容來應付。大概是宮家提親的媒婆被父親趕了出去,宮梓桓知難而退了吧。


    “小熙你是什麽?姨母送了我一條南紅手串,配我今年新製的紅裙最合適不過。”楚清越湊到了何純熙身邊,催促她打開禮物盒子。


    何純熙先是看了一眼周明珍,見她點頭,這才打開了錦盒。


    裏麵是一隻成色極佳,溫潤無瑕的翡翠鐲子。


    “這隻鐲子,我記得母親好像也有一隻。”楚清越捧了何純熙手裏的盒子給周明珍瞧,周明珍一見那鐲子,笑容立刻凝固在臉上。


    “姐姐,這是母親留給我們姊妹倆一人一隻的,叫我們傳下去給後代子孫。姐姐送這個給小熙不合適吧?”


    “沒什麽不合適的,你的兒子跟我的兒子有什麽區別。我想著,這一對鐲子分散這些年了,該湊一起了。就都給清玨媳婦吧,希望他們將來能早些為我們老周家開枝散葉才是。”


    周明月的大度讓周明珍一時無地自容,她訕笑道:“姐姐想的周到,孫媽,去把我的那隻翡翠鐲子也拿來,送給小熙吧。”


    就這樣何純熙得了一對上好的翡翠鐲子,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想著後天就要擺訂婚宴了,她的心像是油煎一樣。


    “你們年輕人去外麵逛逛吧,我跟你們母親說些體己話,不必拘束陪著了。”


    周明月迴到原先的母家,雖然房屋翻修了幾迴,她卻感覺仍舊無比熟悉。漸漸的不再如剛下車時那樣冷淡繃著,慢慢自在起來。


    走出內堂,楚清玹去了書房,楚清越也悄悄溜走,隻為給何純熙與楚清玨騰單獨相處的空間。


    “熙,我會好好待你的,一輩子。”


    楚清玨探出手,指尖碰觸了何純熙的手背,被她躲了過去。


    “我說了,我隻當你是好弟弟。你若強娶,今晚我就絞了頭發出家當尼姑去。”


    何純熙並步與楚清玨走在小花園裏,在旁人看來這是即將成婚的新人在培養感情。豔陽如火,楚清玨隻覺得從未有過的涼意漫過心口。


    “你愛上別人了是不是?是宮梓桓對不對?樊綺綺告訴我了,那日打獵接走你的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他!”


    楚清玨繞到何純熙的麵前,麵對麵質問起來。


    “跟他沒有關係!是我自己不願意嫁你,我從來沒有想過嫁人會嫁給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你,我對你從來沒有過那種感情你懂嗎?”


    何純熙越說越煩躁,她一貫在楚清玨麵前是好脾氣的,現在氣得漲紅了臉,粗著脖子跟他爭辯起來,對上楚清玨憂傷的眸子時,她不忍心迅速移開了目光。


    “阿寶,對不起。或許我不該跟你走的太近,讓你誤解了。你對我很重要,但是自由對我也很重要。如果我連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的話,你是知道我會以死抗爭的。”


    一陣熱風拂過,旁邊的銀杏樹的枝葉隨風搖曳。何純熙側過身,輕輕唿了一口氣。


    麵對沉默的楚清玨,她頓了頓,繼續道:“目前我們兩家的親事隻有你姨母和我大伯一家知道,現在扭轉局勢還來得及。我不想到時候讓楚家何家都丟盡臉麵。或者為了兩家的顏麵,我嫁給你了,娶一個活死人是你想要的嗎?”


    “活死人?我就這麽不堪嗎?讓我的妻子成為一尊活死人?”


    楚清玨鼻子一酸,強忍著眼裏打轉的淚水,看著何純熙耳後散落的碎發,他曾經傾慕的姑娘,渾身都是陽光和自由的味道,每縷發絲都能讓他生出無盡的愛憐。


    此時,一隻蚱蜢從草坪蹦了出來,跳進了旁邊矮梅花盆裏。何純熙順著蚱蜢看到了那花盆裏放著一把修剪花草的剪刀,心一狠上前拿起剪子,當著楚清玨的麵絞下兩條黑亮的辮子。


    “熙,熙,不要!不要傷害自己!”


    楚清玨不敢輕舉妄動,僵在原地,眼裏的淚水溢了出來,露出可憐的乞求。


    “阿寶,對不起,我,我求你,不要逼我。”何純熙看著掉在地上的兩條辮子,忍不住哭了起來,拿著剪子的手一會朝著楚清玨,一會兒朝著自己,一步步退到了荷花池旁。


    內堂的周明珍與周明月聽到傭人的稟告,急匆匆趕了過來,幾番勸告無果,隻得又通知了何立群。


    周明月這時立在一邊,看著荷花池旁邊的姑娘,她恍然迴到了自己十七八歲的時光。彼時被逼婚的她,隻敢在閨房裏無聲哭泣,頂著腫得像核桃大的眼睛上了花轎。


    “妹妹,這姑娘是被逼上了絕路了呀,你跟清玨鬆鬆口,遂了她心願吧。”


    周明月此刻已然淚眼婆娑,對著何純熙道:“小姑娘,現在時代不同了,沒什麽事是過不去的。何苦要賠上自己一條命呢?我妹妹最是心軟了,她一定不會逼迫你的。”


    “退婚!我會退婚!熙,你相信我的對嗎?”


    楚清玨在周明珍之前開了口,他的聲音發顫,在眾人的注目下一步步走上前,“我不逼你嫁我了,我想明白了,真的。明天我就去何府退親,好不好?”


    “阿寶,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的,對不起。”


    何純熙臉上淌著淚,咬著下唇,看向楚清玨的眼神裏既有愧疚,又有釋然。丟掉剪子,她試探著朝楚清玨走去。


    “別怕,我送你迴家,我自己會跟何伯父說清楚明白的。”楚清玨扶了何純熙一把,周明珍遣散了在圍觀的一行人,心有不甘但也隻好作罷。隻能由著楚清玨說什麽是什麽,自己也不好再插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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