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丁跟著爬上了我的床,陪我一道將腦袋搭在窗沿上。


    我於心不忍道,「就算做錯了什麽,那也總不能這麽打,會出人命的。」


    話音剛落,對麵傳來猹猹悽厲的嚎啕聲。


    「不對!」黑鬼一個鯉魚打挺,從被窩裏彈了起來,兩眼惶惶地看著我,「怕不是什麽尋常的教訓,搞不好真的要出人命!」


    「走,去看看。」我想也沒想,招唿著大豆丁趕緊下床。


    「紅拂,你去不?」臨出門時,大豆丁問出了我想問的話。


    「不去。」不難預料,紅拂冷冰冰地懟了迴來。


    慘叫聲一聲賽一聲分明,我來不及細想,拉上大豆丁就往對門寢室跑。


    走廊裏早已擠滿了各個寢室的孩子,果不其然,這不是什麽尋常小打小鬧的教訓。還沒走近人群,我便能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血腥氣,伴隨著刺耳的鞭打聲,每一聲落下後,都能想像出皮開肉綻的畫麵。


    「怎麽了?」我隨便拉了個孩子問,這裏被人擠得水泄不通,我完全看不見裏頭發生了什麽。


    那孩子搖搖頭,「鬼知道呢。哈吉一來就沖這兒的頭頭兒去了,聽說牙齒都打掉了好幾顆.......」


    眾孩子發出一陣不寒而慄的噓聲。


    「頭頭?」我與大豆丁兩兩相望一眼,不約而同道:「是火罐!」


    「打聽到了打聽到了!」永遠比我們遲一步的黑鬼姍姍來遲,一上來就伏在我們肩頭,上氣不接下氣,「保準兒的一手消息!是火罐沒錯兒。」


    「他為啥挨打?」大豆丁又往裏瞅了眼,他個子比我高,視野自然更開闊,能看到的東西比我更多。


    「聽說是這迴他進貢的孩子,皮肉傷太多......漢密爾斯上將那群人享用時,實在下不去手,甩了哈吉好大的臉。還說要斷橡樹莊的米麵,哈吉這才發了大怒,揚言要把火罐打死呢!」


    言至深處,火罐亦一臉不忍,縱然我們與他多有齟齬,可在生死麵前,哪裏還管得了這麽多。


    我不假思索道:「這樣打下去,實是要出人命,得趕緊找個法子,撇開哈吉的注意。」


    「這有什麽難?」紅拂不知什麽時候飄到了眾人身後,陰嗖嗖的,像隻艷鬼。


    他和第一次見他時一樣,手間夾著一支還沒燃盡的女士香菸。原以為經過上迴哈吉的痛打,紅拂已戒罷了菸癮,不想還是這樣煙不離手,似乎也是在宣示著一種反抗。


    「跟我來。」紅拂一句廢話也不說,撥動長裙,拔腿飛奔而去。


    眾人想也沒想,緊跟其後,眼見他將我們帶到一處幹草垛處,這裏鮮有人來往。


    「這是......?」


    「想不想幹票大的?」紅拂一臉壞笑,抖了抖手中的菸蒂,別有意味地猛咀了一口。


    「紅拂你想做什麽,可別瞎來......」大豆丁將小豆丁放到地上,像是猜到了什麽,趕忙上前勸阻。


    可惜紅拂動作太快,等到大豆丁上前,他已將菸蒂從手裏彈了出去。


    另一隻手瞬時摸出一隻不鏽鋼打火機,「啪」地一聲,火苗燃起。


    我和大豆丁剛要說點什麽,打火機便呈拋物線狀,「咻」地一聲被擲了出去。


    接著「轟隆」一聲,比肩高的幹草垛爆裂開一幕沖天藍焰,突兀的火光將在場所有人都嗆得睜不開眼。


    「紅拂.......?」黑鬼拖著大傢夥忙往後退。隻有紅拂,一動不動地站在火光前,任火舌貪婪地纏上自己的褲管。


    他像是察覺不到灼痛一般,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火勢迅速蔓延到其他區域,短短半分鍾時間,草場已如焚海,通天灰絮如鴉羽,預示著即將到來的不詳。


    「三.......二......一.......」


    紅拂鎮定自若地倒數著秒數,待到「零」時,猛地轉身,大吼:「走水啦!」


    我怔了一怔,很快明白紅拂的意圖,跑到院子,沖四周喊:「走水了走水了!草場走水了!」


    橡樹莊如地震般顫抖了起來。眾人從四麵八方的方向匯聚到院子裏,有些眼明手快的,已看清火勢是從草場那頭蔓延過來的,嚷嚷著要去搬水。哈吉也罵罵咧咧地從屋子裏跑了出來,怎知火勢太大,幾近席捲了三分之一的橡樹莊。


    滔天之火蓄意招搖。


    於錯亂步調裏,我看了紅拂一眼。他站在火前,凝然不動,仿佛即刻就要與那火光融為一體。


    「不好了不好了!格蕾說水房不知怎麽的,突然斷水了!」有孩子如報信鳥般,適時傳來一則「喜訊」。


    「有時候真的在想,還不如一起燒死在這裏算了。」我如此想道,想完又後悔了,我怎能會有如此自私狠毒的想法......這不該是安德烈斯氏後人該有的意念。


    「克裏斯,走!」紅拂徑直跑上前來,翩翩然挽上我的手,將我往屋子裏拽。


    「阿蘭還在睡覺,我去叫他,你把這個送到火罐那裏去,咱們統一在主教廳碰麵!」紅拂一邊吩咐著,一邊從衣服裏拿出一管膏藥。


    我記得這管藥,這是當初紅拂被哈吉打得遍體鱗傷時,阿蘭從威爾遜那裏求來的進口藥,小小一管,價值連城,紅拂平時都不大捨得給自己用。


    「這是.......?」我半推半就地接下那支小藥,看他如此自然地從口袋裏拿出來,想必是一開始就備在了口袋裏,也就是說,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怎麽幫火罐「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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