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癡癡然地點了點頭,哪裏還聽得進火罐的話,隻一味細想著哈吉那張滿麵兇光的臉。


    「你千萬不能讓猹猹知道......克裏斯........」火罐抱住我的腿,前所未有的卑賤,「我很快就會找到新的孩子,你放心,我會像往常一樣,做得不留痕跡。我一直都很有本事,你信我......」


    「往常?」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身下人,無邊的驚駭在蔓延,「在此之前,你騙了多少孩子?」


    「這不重要,都不重要!」火罐聲嘶力竭,整個人變得異常激動,「隻要我物色到新人,我們都會相安無事......這裏的孩子都會平平安安的.......」


    「我們......?」我察覺到些許不對勁,總覺得還有東西可刨,「把話說清楚,火罐。」


    「我不知道.......」火罐立刻後縮幾寸,滿是抗拒地抱住自己,「別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我答應你,你告訴我,我絕不會告訴猹猹。」這種時候,威脅已過於殘忍,理應適時安撫。


    「真的嗎?」火罐雙眼含淚,這時我才意識到,無惡不作的他,其實也隻是一個十三四歲、乳臭未幹的孩子。


    「真的,我保證。」我信誓旦旦地起誓,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火罐起初還有些牴觸,到後來,情緒漸漸平了下來,也不再抗拒我的觸碰。


    走廊裏吹過一陣陰風,吊頂的馬燈吱呀一轉,有風雪粒吹進了窗簷。


    火罐捂住嘴,口齒被眼淚鼻涕蓋住,小手被凍得猩紅髮紫,「「如果我不及時找到人,被送去寵幸的就是.......就是猹猹......!」


    話音剛落,他再也繃不住了,咬著自己的手,失聲痛哭。


    「克裏斯,我怕了......為人豬狗的日子,我過怕了.......」火罐痛苦地蜷跪在地上,若非我將他的嘴從手臂上撬開,隻怕他真的會咬斷自己的手。


    「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這裏沒有好人.......」火罐心碎欲絕,蹌踉著站起身子,一隻手捂住膝蓋,淚痕猶在,「克裏斯,求求你,別告訴他......」


    「老大.......」


    數尺開外忽地鑽出一道影子,嚇得我同火罐雙雙一激靈。


    「你們在說什麽?」


    蠟燭後現出一張蒼白的臉,是猹猹,我不由得按住了胸口。


    「你什麽時候來的......」火罐忙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強做鎮定。


    「我起來撒尿......」猹猹小臉一紅,不大好意思地說:「老大.......我又尿床了......」


    「噗.......」火罐突然笑了一聲,明明才剛哭過。他顫著聲兒說,「你自己說說,這個月第幾次了?」


    「老大我錯了......」


    猹猹將頭垂了下去,我順著火罐的目光往猹猹身下看,果不其然,藍灰色的燈籠褲上,濕了一大片。


    「我帶你迴去換......」火罐似是請求許可似的看了我一眼,我沒多說什麽,小心地退迴到了陰影裏。


    「老大,你為什麽哭了?」猹猹揚起頭,一臉天真地問。


    火罐不改狡黠,捂著肚子笑嘻嘻道:「哪有。」


    「是克裏斯欺負你了嗎?」猹猹不大確信地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怎麽會呢?」火罐將他的頭掰了迴去,饒有餘悸地瞥了瞥我,「他哪兒能欺負我,都是我欺負他好嘛?」


    「可是你答應過我,不再欺負人來著......」


    猹猹小聲嘟囔著,不知是怕被我聽到,還是怕被火罐聽到。


    「行了行了我知道.....下次不會了.......」


    兩人互相攙扶著,身影漸遠。


    我定了定身,這才意識到尿意襲來,不想如廁也該如廁去了。


    而這一夜,註定無眠。


    迴到寢室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索著火罐的話。


    「臨幸」,他用了這個詞。原諒我漢文水平有限,暫無法理解這個詞背後的深意。


    什麽樣的行為會被稱之為臨幸,什麽樣的人才能「臨幸」?又是什麽樣的人才能被臨幸?


    我第一次覺得,我引以為傲的母親的教導,原來也有不可觸及的詞彙盲區。


    「那麽.......究竟什麽是臨幸呢?」


    隔日清晨,我逮到黑鬼,張嘴地問。


    又到了孩子們放風的時


    刻,臨近聖誕節,已經有人陸續布置起修道院。


    黑鬼同我坐在高高的石階上,頭頂是一串串還沒通電的小彩燈。他一手舉著饅頭,一手望著四四方方的天說,「臨幸啊,我好像在華人街的說書人嘴裏聽到過。」


    「臨幸,就是皇帝挑選妃子的意思。」阿蘭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後,「克裏斯,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我忙搖頭,生怕露出什麽破綻,「皇帝和妃子又是什麽?」


    「是king,就是王。」阿蘭旁邊的紅拂接過話,可臉上依舊寫滿了冷漠,「在遙遠的東方,有唐明王,有秦皇,他們主宰一切。」


    「至於妃子嘛......」黑鬼咬了口饅頭,大口咀嚼著,「就是皇帝的老婆,用洋文兒怎麽說來著?」


    「wife.」阿蘭脫口而出,「a king can have many wives, but a woman can only marry one king.」


    「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麽?」紅拂頗抱怨地看了阿蘭一眼,「欺負我不會洋文。」


    「我說,一個王可以有很多個妻子,但是一個女人隻能嫁給一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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