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十六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他發現夏玲也跟著走了出來。


    天空依然飄著雪花,沒有一點想要停止的意思。


    “你不用送我,我不會迷路。”


    他說的並不是真心話,他之所以不想讓她送,更多的是怕隋小情看到,他一向不喜歡麻煩。


    夏玲淡淡一笑,道:“我們不算是朋友?”


    歐陽十六沒有說謊,如果見過幾次麵,喝過兩次酒,就成為朋友的話,那他的朋友會很多。但是,他卻無法拒絕,特別是一位女人,一位身世可憐的女人。


    歐陽十六在前麵走,夏玲在後麵跟著。漸漸地,夏玲竟然追了上來,和他並排一起走著。


    接著,她的手,抓住了歐陽十六的手,她能感覺,他試著掙脫了一下,然後就放棄了。


    這,就是男人,口是心非得男人。


    夏玲就是這麽想的,所以,她那蒼白的臉色上,竟然出了些稍微的潮紅之色。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被動的。


    天氣並不冷,夏玲依舊穿的是那套厚厚的新娘裝。


    血羅宮,在雪的裝扮之下,就如同少女的肌膚,白嫩而又不染纖塵。那些零散的小屋的燈光,如同點點的星光,是那樣的柔和。


    這樣的世界,原本就是童話的世界,讓人不忍破壞。


    送別的路總是很短,分別總是會到來。前麵就是他住的屋子。屋子並沒有亮燈,隋小情應該沒有迴來,這無疑是幸運的。


    他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隻玉手輕輕地拉了他一下,他停下來腳步。


    他發現,她正在注視著自己。那雙丹鳳眼的水波,越來越濃,好像把他淹沒一般。


    接著,她一下衝入他的懷裏,緊緊的抱住他,然後眼淚如泉水般湧出。


    在對付女人上,他原本就沒有什麽辦法,尤其是這種身世淒涼的女人。雖然他已經二十一歲,雖然他人在江湖,但他並沒有經曆過這般情況,他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突然,他感覺到有一股殺氣,衝天的殺氣。然後,他就看到了隋小情!


    隋小情正瞪著兩隻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感覺後背一涼,一把推開抱著他的夏玲,想要逃出去。


    隋小情自然看穿了他的想法,嬌喝一聲,雙拳對著他直擊過去,看來她是真的發怒了。


    歐陽十六歎了一口氣,知道逃跑無望,又不能真的還手,隻有拚命的躲閃。


    她的武功雖然不高,但在江湖之中,也勉強算是一流,況且現在又處於暴怒之時,如果真的被她打中,絕對會傷筋斷骨。


    夏玲看著正在打鬥的兩個人,竟然露出了輕微的笑容,隨後悄然離去。


    “砰”的一聲


    歐陽十六腹部中了一拳,人也倒在了雪地裏,翻滾了出去。


    隋小情還想繼續跟進,但是他雙手撐地,人卻順勢而去,向遠方逃了出去。


    隋小情大怒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本事一輩子不要迴來!”


    歐陽十六現在隻想活命,哪顧得以後的事情。等明天,說不定她的氣就消了。


    雪,依舊下的很大,隋小情就這麽站著,看著歐陽十六消失,看著他的腳印被雪覆蓋,直到雪將她變成了一個雪人。


    雪,可以埋葬世一切,高尚的,齷齪的。但是,它卻埋葬不了一個人的心,特別是一個女人的心。


    路上早已經沒有了行人,顯得格外寂靜。就算是唯一的那隻黑狗,也沒有任何聲響。


    其他的屋子已然看不到燈光,就換那個巨大的建築也不例外,想必天已經晚了。人困了,當然就要去睡覺。


    雪就算再美麗,人們就算再激動,也不過都是刹那之間。這片天地,唯一永恆的,就是寂寞,無邊的寂寞。


    歐陽十六漫無目的地走著,如同無家可歸的浪子,如同天地之間的一隻幽靈,更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突然,他看到了一間房子內,竟然透出了亮光。這個光,雖然在這冰雪之中,在這無邊的黑夜之中,是那麽地微不足道。但是,它的確可以讓人變的心情好一些。


    歐陽十六慢慢走了過去,想要敲門,但又把手放下。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屋裏住的誰,他並不知道,屋子裏在幹什麽,他更不知道。所以,他決定要離開這裏。


    “門外的朋友,風雪漫天,天氣寒冷,如果不嫌棄,進來喝上一杯,暖暖身子吧。”


    聲音不大,有些蒼老,但卻中氣十足。


    歐陽十六推開了門,一股調料的香氣撲麵而來。屋子比較簡陋,但也很是特別,牆上掛著辣椒、大蒜、香料。


    屋子中間是一張巨大的桌子,足可以圍上十幾個壯漢。桌子上放著一個火爐,火爐上正燉著一大鍋肉。


    一位胖胖的老人,整理的比較幹淨利索,滿麵紅光,看似保養的不錯。他的手指粗長白嫩,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好像大蔥,章丘大蔥。他的碗端的很穩,酒雖然很滿,但卻一滴也沒有灑出來。


    在老者的對麵,也放著一隻碗,碗裏已然有了酒。


    “我從來不獨自喝酒,每次喝酒,我都多準備一份,算是有人陪。”


    老人的話雖然爽快,卻透露著無邊的寂寞。這種寂寞,也許隻有李白的那句“唯有敬亭山”,才能解釋。


    歐陽十六坐了下來,拿起酒碗就一飲而盡。


    “你不怕我下毒?”


    老人的語氣依舊平和,聽不出是喜是悲。


    “我寧願被毒死,也不願被饞死,尤其是三十年的女兒紅。”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自顧自地喝了下去。


    “像你這樣喝,一會就要醉的。”


    歐陽十六伸出一根手指頭,沒有說話,自顧自的喝酒。


    “一壇酒的量還叫喝酒?老夫年輕的時候,一次喝過80斤,第二天依舊生龍活虎。”


    老人眼光有些迷離,像是在迴憶那意氣風發的過往。


    “我不知道我能喝多少,因為我可以一直喝。”


    老人摸了摸他那肥碩的大光頭,一直喝的人,他是見過的,而且見過很多。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就有這個本事。


    “好,既然如此,今天就放開喝,這裏有的是酒。”


    兩個人喝了幾碗酒,歐陽十六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第一次拿起筷子,為自己送上一口肉。肉已燉的酥爛,滋味已然浸入其中。麻辣的味道,讓人欲罷不能,他不自覺的又吃了一口。


    “好肉,能把兔子燉到如此美味的,恐怕也隻有天下第一廚了。”


    “你認得老夫?”老者眯了眯眼睛。


    “整個血羅宮,也隻有廚子的房子裏,滿是香料。而這三十年的女兒紅,想必除了宮主,也就是他最親近的人才能有。”


    “哈哈,歐陽大俠果然名不虛傳。不錯,老夫就是周傳誌,一個應該早就死去之人。”


    老者已然承認,他就是天下第一廚,宋五嫂的傳人,周傳誌。


    “周老自有洪福,令人可慕。”


    “這也多虧宮主愛戴,才能苟存性命於此。不說這個,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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