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有計劃了?”陸方盛問龍戩。


    “有,而且基本成型了。”


    “非得明天才說,你是懷疑玉天明身邊有不穩定因素?”陸方盛瞬間猜到了龍戩的心思。


    “前線打的很詭異,兩個師剛剛接手防線敵人就突然增兵。而且據我所知,24師出事前敵軍已經有了動作,軍部曾經下令讓他們後撤三公裏,但我讓夜影勘察了一下,從現場的痕跡來看24師根本沒動。也就是說這份命令壓根兒沒發出去,軍方高層肯定有問題,但我不確定是軍部還是玉天明的指揮部。”龍戩說道。


    “明白了,不過那個叫克裏克的家夥提供的信息還真及時,要不然真的麻煩了,我都不敢想象世界上到處都是畸變人的情況。聖仁是第一個大範圍畸變的城市,很明顯邪教已經知道自己的實驗成功了,如果我們這次搞不定他們一定很快就會開始攻擊下一座城市。”陸方盛幽幽的說道。


    “話說迴來老大,如果沒有那家夥,你會怎麽做?”血靈突然發問。


    “影靈已經調查清楚,邪教這次搞鬼的總部就在厄勒翰。那幫科學家一時半會兒肯定研究不出解決辦法,時間上根本不允許耽擱太久。所以如果沒有,那就隻能說服軍部,集中所有力量,畢其功於一役,攻下厄勒翰,徹底摧毀這一切的源頭。為了防止其他國家再出現這種事,全世界所有國家不惜一切代價把整顆星球翻個底朝天徹底滅了邪教。可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這麽做的話人類社會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不知道會死多少人。”龍戩歎了口氣。


    “所以說,有時候成功確實需要運氣。”陸方盛笑了笑,“哎?劉憲去哪了?”


    酒店的天台上,蘇婧珊隻穿了一件浴袍坐在椅子上,裸著白皙修長的雙腿,如果曾昱在這兒大概率要流鼻血。她用一隻手托著腮,眼神有些空洞的望著前方,但前方什麽都沒有。這座城市此刻幾乎沒有一點燈光,靜的可怕,好在今晚是圓月,能見度還湊合。


    突然有一罐熱咖啡放在了她左手邊的桌子上,蘇婧珊猛地扭頭,來人已經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她雖然知道這裏肯定不會有敵人出現,但對方在這麽安靜的環境下居然能悄無聲息的走到她這個職業間諜的身後,血影到底都是些什麽怪物?


    “睡不著?”劉憲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有事嗎?”蘇婧珊答非所問。


    “聽老熊說,他救你的時候聽見了哭聲,原來你這樣的人也是會流淚的。”劉憲晃著手中的高腳杯,漫不經心的說道。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蘇婧珊拿起那罐熱咖啡,雙手捧住。


    “並沒有,誰都有絕望的時候。其實你流淚,我們才是最理解你的人。”


    “你流過淚嗎?”


    “還真沒有。”


    “一次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


    “那你憑什麽說你理解我?”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中南地區最不缺的就是絕望。當然,也隻是理解,完全感同身受不可能,畢竟我們經曆不同。一個人快死的時候流淚,要麽是怕死嚇的,要麽就是有遺憾,你應該屬於後者。可我沒有遺憾,我已經在生死線上徘徊了幾十年了,對於我來說,每多活一天都是賺到了。我也想活著,可如果有一天要死的話,我也沒什麽怨言,因為手上血債太多了。”


    “我不相信有人一輩子都沒哭過。”話題逐漸跑偏了,蘇婧珊不知道劉憲的目的,但她不想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如果你硬要摳字眼那就沒意思了,出生的時候肯定會哭,但後來我就一次都沒哭過,在我自己的記憶裏。因為我根本沒時間去悲傷。我是個孤兒,而且沒人領養,從我有記憶的那一刻開始,我每天都在思考一件事,如何活下去,我每天隻有一種情緒,害怕。害怕的同時時刻繃緊神經,生怕一個不注意被野狗咬死。等到再大一點被抓去訓練乞討,我依舊不會哭,原因還是害怕,因為其他小孩流淚會挨打。再大一點,被抓去當童子軍,更不敢哭,因為流淚的人會被認為是廢物,沒有價值的廢物就會被當場擊斃。”劉憲喝了一口酒,語氣極其平靜。


    “你,恨這個世界嗎?”蘇婧珊沉默了一會兒問出這麽一個問題,她有些震驚,世上最悲慘的身世莫過於此,可眼前這個人為什麽語氣如此平淡呢?


    “沒有,我沒心思也沒時間愛什麽恨什麽,我隻想活下去,到後來我加入了血影,日子好了,也沒必要恨了。另外,如果我告訴你我們隊長也哭過,你會不會暗自竊喜?”


    “哦?我也把那句話拋給你,原來他那種人也是會流淚的。”這迴輪到蘇婧珊語氣平淡的說話了。


    “嗬嗬,當時,我腦子裏還真蹦出這句話來著,老實說,剛加入軍團的那段時間我對他的看法應該跟你是一樣的,但那件事改變了我的看法。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那是血雷傭兵團覆滅的日子,當我們迴來一切都太晚了。當天地歸於平靜後,隊長抱著刀絕的屍體哭的撕心裂肺,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他原來也是個普通人。所以你又是為了什麽人而流淚呢?”劉憲話鋒一轉迴到了最初的話題。


    蘇婧珊沒有迴答,就算教官的身份不是機密她也不會對任何外人提起他。


    “他是誰我不關心,不過我猜的到,這個人是你的遺憾,結合你的職業來看可以排除沒來得及說什麽話做什麽事或者道歉表白之類的狗血橋段。你應該是想見他卻見不到,連間諜都見不到人,得有多神秘?”


    其實龍戩並沒有告訴劉憲影靈和蘇婧珊的關係,可他自己推測出絕大部分。蘇婧珊此刻的表情極其不自然,她有種想要滅口的衝動,奈何實力勢力局勢都不允許。


    “我聽說,間諜是不能有感情的,也很難有感情,因為你們總是在孤軍作戰,如果是在戰時下場也更慘。女性間諜甚至犧牲的更多,也更容易套到情報。可是,我看的出來,你有感情。我相信,‘再見他一麵’這個信念,一定支撐著你度過了很多難關。”劉憲看了她一眼。


    蘇婧珊沒有說話,眼角再次濕潤。情感有很多種,不一定都是愛情,對於那個人,蘇婧珊更多的是依戀。在自己最悲慘的時候他救了自己的命,那個時候她不僅悲傷,還迷茫。加入國安局後,在那個枯燥的氛圍裏隻有看見那個人她才有家的感覺。她不怕死,隻是不甘心,忠於國家是那個男人讓他牢記的教條,可那個男人為什麽消失了?到底是什麽理由讓他連見自己一麵都不行?


    是的,間諜是不能有感情的,那幾年王慶霖之所以還允許她繼續當間諜是因為他知道對於任務來說這份情感還算正麵,非但不會影響任務成功率還能增強她的意誌力,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幾年局勢動蕩國安局確實缺人。


    “所以,曾經你靠它支撐,今天,你為什麽放棄了?”劉憲的聲音再度傳來。


    沒錯,那份感情支撐她渡過了無數困境甚至是絕境,但今天,它不再管用了。當一個人喪失了支配身體的能力,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等著死亡一點一點的逼近,那麽他麵對死亡的心態會被一點一點放大。恐懼的人會越來越恐懼,而不甘心的人,也會越來越不甘心。


    “因為……啊?你到底想說什麽?”蘇婧珊扭頭看向劉憲,眼神中滿是不解。他倆扯了半天,她一直以為劉憲是在說她矯情,前線的士兵每天都在死亡,而她隻是差點死了就要傷春悲秋的。可他現在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自己不夠堅定?


    “我的意思是,你心中一直想著的那個人,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也一定不會希望你死。所以你更應該努力的活下去,從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來看,誰都無法保證自己一定能活到最後。但,無論遭遇多麽兇險的狀況,無論有多麽接近死亡,隻要還沒死,就不應該放棄。”劉憲說完感覺有些後悔,但也收不迴去。自己前麵說了一大堆裝高深的話,到這句怎麽變得跟雞湯一樣?道理誰不明白?


    “不放棄有用嗎?不照樣得死?”蘇婧珊搖了搖頭。


    “咳,還真有用,這麽跟你說吧。今天的情況,如果老熊沒有經過那裏,以正常情況來說,大部隊安全後隊長一定會派人來搜尋你的下落,哪怕死了也得收屍吧。老熊說,你的傷雖然不致命,但有一道傷口很深,如果一直那麽耗下去,你會死於失血過多。這種情況就你當時那種心態,你肯定撐不到救援來。說起來有些玄學,有的時候人就是可以靠著意誌力吊著最後一口氣。”劉憲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我知道,別說間諜和軍人,普通人也知道。可真做起來好難,真的有人能有那麽強的求生欲望嗎?在那種環境下撐那麽長時間。”蘇婧珊歪著頭問,眼神突然變得清澈,她已經31歲了,可此時卻仿佛迴到了17歲的時候。


    “難是肯定的,絕境求生沒有不難的,能否堅持就看心中有沒有牽掛,大多數情況為自己產生的信念比不過為別人。你們間諜不會懂,因為你們遇到絕境第一反應永遠是為了國家犧牲而不是為了誰活下去。你算特例,但今天也放棄了。”


    “又說我放棄,那你自己經曆過我今天經曆的事情嗎?或者類似的情況?”


    “……沒有,我經曆過很多次絕境,但沒有出現過你這種身上沒有絲毫力氣的情況。”劉憲撓了撓頭。


    “那你憑什麽說的那麽信誓旦旦。”


    “因為有人經曆過,而且比你更絕望,撐得時間也比你久,他當時也想過放棄,而且沒人來救他。”


    “那他是自救?沒有絲毫力氣還能自救?你不是在編故事吧。”蘇婧珊淺淺笑了一下,雖然沒有虞君妍那麽傾國傾城,可也是萬種風情。她突然覺得這個平時討人厭的男人也有可愛的一麵,想勸自己可話術有些糟糕,她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在徹底喪失力氣的情況這自救。


    “還真不是,那個人你每天都在接觸。”劉憲的表情很嚴肅。


    “他嗎?他能算普通人嗎?那個怪物做到任何事情我都不奇怪,我能跟他比?”蘇婧珊立刻就知道劉憲在說誰了。


    “你錯了,快死的時候,誰都一樣,再恐怖的怪物都會現出原形。而且,他力量耗盡時,會比普通人更虛弱。”劉憲沉聲說道。


    “他沒想過放棄?”


    “想過,撐不住的時候他也想認命,最終讓他振作的是曾經對戰友許下的諾言。”


    “就為了承諾嗎?”蘇婧珊喃喃自語。


    “在你的內心深處,也有一個能讓你為之活下去的人,那為什麽不堅持下去呢?我知道,讓你跟他比確實有點扯淡,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一句,你現在不是間諜了,如果再有下次,撐下去,至少——”說到這兒劉憲刹住了,感覺又成了雞湯了,而且還下次,這不是咒人家嗎?


    蘇婧珊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平複了一下後說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隻是,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畢竟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不算朋友也算熟人吧,我不希望你因為心態不對死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本來想讓曾昱那小子來勸你的,但你這打扮,那小子來了估計連話都說不利索。”劉憲有些窘迫,他那口才時好時壞的,沒想到也起到效果了。


    “謝謝你,謝謝你們。做這一行,幾乎沒人會關心我們,但今天來這裏我覺得挺溫暖的。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會記住的。說實話我挺討厭你的,討厭你第一次見麵時看我的眼神,討厭你平時的那些汙言穢語,即便你長得很好看。但今天我真的很感激你說的這些話,也讓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麵。”蘇婧珊起身微微鞠了一躬。


    劉憲背著她擺了擺手,迴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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