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別墅的院子很大,院子裏有個造型很是雅致的涼亭,林忠閑暇時喜歡在這個亭子裏喝茶下棋。此刻涼亭裏坐著兩名女子,她們自顧自的聊著天,完全沒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雨洛姐,你這麽做值得麽?”


    “沒有值不值,他變成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我隻愛他光芒萬丈的一麵,那我跟當年那些給他寫情書的女孩有什麽區別?在看見一個人最糟糕的一麵後依舊愛他,這才是愛。”


    “說的真好,在如今這個時代能說出這種話實屬難得。隻不過他最耀眼的一麵你還沒見過。”一個略顯突兀的聲音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兩名女子循聲望去,隻見陸方盛一邊鼓掌一邊向她們走來,旁邊的龍戩則是一副非常無語的表情。


    “你是,龍大哥?”跟林雨洛聊天的女孩看了龍戩幾秒鍾後語氣有些欣喜的問道。


    “久違了艾蘭小姐,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你。”龍戩禮貌的的笑了笑。


    “我來朋友家有點事,你呢。”艾蘭的語氣比虞君妍再見龍戩時自然多了。


    龍戩還是笑,沒有說話。


    “崇瑾,快給客人上茶!”林忠用一種極其不耐煩的語氣朝屋裏說道。


    片刻後一個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男人端著一套茶具磨磨蹭蹭的從屋裏走出來。林忠見狀又是一頓數落,自己的女兒非要嫁這麽個人,他攔不住不代表心裏高興。林雨洛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走過去想從男人手中接過茶盤。可當男人看清麵前站著的是誰後立馬停下了腳步,那死水一般的眼睛仿佛有了一絲波動。老丈人的催促聲他仿佛沒聽見,妻子想拿走茶盤他也不鬆手。


    “你來這兒幹什麽?!”潛龍厲聲問道。


    “找你聊聊。”龍戩臉上掛著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跟你這種人沒什麽好聊的。你能出現在這裏就表示你沒有放棄在這個國家的身份。當初在金字塔我就說過,我們會注定站在對立麵。”


    “對立?你現在有資格跟我對立嗎?你已經不是軍人了。”


    “不是軍人我也不會放棄原則!”潛龍的語氣驟然變冷。


    “原則?嗬嗬,你所謂的原則就是戰友死後自甘墮落?”龍戩嘲諷道。


    “你說什麽?!”潛龍咬牙切齒的說道,手背上青筋暴起。


    現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林忠雖然沒弄清楚狀況,但也不敢插嘴,趕緊拉著女兒退到了一邊,陸方盛和艾蘭也識趣的後退幾步。


    “如果你的戰友能氣活過來那你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可能還有點意義,隻不過可惜那是不可能的。”龍戩繼續冷嘲熱諷。


    “你給我閉嘴!!!”潛龍怒吼的同時將茶盤朝龍戩奮力甩了過去。


    龍戩微微側身躲過這一擊,同時在茶盤飛過的時候從側麵接住了它和茶壺,還用一股巧勁拿茶盤接住了半空中的茶杯。一旁的觀眾看著這神乎其技的手法都忍不住想要鼓掌,但沒有人行動,因為潛龍已經攻了過來。


    就在龍戩接好茶具的同一刻,潛龍一記超人拳直擊龍戩麵門,龍戩一記外擺腿將他踢倒在地。潛龍迅速起身,一套組合拳,此時他處於極端憤怒的狀態,出拳毫無章法。龍戩端著茶一步步後退,退到涼亭的桌子旁邊時放下茶盤。這時潛龍一記掃踢,龍戩一個空翻翻到了涼亭外麵,而潛龍這一腿直接把一把木製椅子踢成了好幾塊,碎裂的聲音讓人心悸。


    龍戩剛站穩潛龍又攻了過來,此時他一掃往日的頹廢,牙關緊咬,目眥盡裂,仿佛一頭看見紅布的公牛。


    “夠了!”龍戩找準時機一把掐住潛龍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一直到潛龍掙紮的動作放緩才鬆開了手,潛龍雙手著地跪在地上,劇烈咳嗽的同時大口喘著粗氣。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以前能跟我過十幾招的!”龍戩冷冷的說道,“想想你那些死去的戰友!如果他們在天有靈看見你現在這副樣子他們會怎麽想?!你對得起他們嗎?!是,這種事讓人難以接受,他們的死你有責任,可你這麽墮落有什麽意義?!你隻是在逃避現實!”


    “我怎麽樣跟你有什麽關係?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潛龍掙紮著站起身。


    “有沒有關係你說了不算,你在那幫邪教分子眼裏的可恨程度大概僅次於我。我跟你談不上有什麽交情,但至少能算敵人的敵人。你現在就兩條路,要麽繼續每天酗酒,直至喝死為止,到了下麵我看你有什麽臉麵見你的戰友。要麽跟我合作滅了邪教,你現在不屬於軍隊了,想報仇沒有別的選擇。給你一個小時,自己想想吧。”龍戩轉身坐在了涼亭裏招唿陸方盛喝茶。


    潛龍沒有看龍戩,表情複雜的迴到屋裏。而林雨洛用一種憤怒的眼神剜了龍戩一眼,想要跟上去。


    “你最好別去,有些事,得他自己想明白。”龍戩淡淡的出言勸阻。


    “你誰啊?!進來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還動手打人?!”林雨洛扭頭憤怒的說道。


    林忠看見這一幕嚇得魂兒都差點飛了,想說點什麽話製止女兒順便打打圓場。


    “可貌似是他先動的手啊。”龍戩並不生氣,同時擺了擺手示意林忠不要說話。


    “你!要不是你說那些話——”


    “那些話,或者類似的話你也想跟他說吧。他身份特殊,還遭遇了嚴重的打擊,所以我猜你並不了解他變成這樣的原因。”龍戩打斷了她,“我不清楚你到底看上他什麽,但他最耀眼的一麵你還沒有見過。”


    林雨洛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


    “我剛才說的,有點老套,如果了解內情的話是個人就能說出口。可是沒人敢說,這是他的傷口。他自己也懂,隻是心裏過不去那個坎,我知道你著急,但關心則亂,誰也幫不了他。隻能逼他一下,對付重症患者,就得下猛藥。”龍戩淡淡的說道。


    “那如果,你所謂的‘猛藥’不管用呢?”林雨洛咬著牙問道。


    “那我就看錯他了,他也對不起自己曾經的名頭,更對不起自己一生的信仰以及他曾經發誓要守護的萬家燈火!”龍戩神色不改。


    林雨洛不再說話,陸方盛悠然自得的喝著茶,其他人則表情很不自然的站在那裏,感覺站在這裏不是離開也不是,手足無措。


    “龍大哥,雨洛姐也是關心自己的丈夫,請你理解。”艾蘭輕聲說道。


    “我理解,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該說的話還是得說。我身處的位置不允許我和太多人共情,也請你們理解。”龍戩端起茶杯。


    “我是理解啦,中南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可——”艾蘭撓了撓頭,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小葉還好麽?”龍戩見氣氛有點尷尬就換了個話題。


    “挺好的,她一直記著你的教誨,我也是。”艾蘭微笑。


    “是嗎?挺好。”龍戩也笑了笑。


    正說著潛龍換了一身裝扮刮了胡子走了出來,一掃剛才的頹廢,隻是那股子滄桑感依舊掛在臉上。


    “喲,這麽快就想好了?”陸方盛眼角抽搐了一下說道。確實太快了,龍戩說給他一小時,這才十來分鍾就出來了。


    “我跟你走,但我不加入你的團隊,我們隻是合作關係,除戰爭以外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幫你!”潛龍語氣有些冷淡。


    “可以,我這兒也放不下你這麽大的佛。”龍戩放下了茶杯。


    “呃,有件事我很好奇,你為什麽這麽快就想好了?”龍戩不關心這個問題,但陸方盛感覺有些奇怪。遭受如此打擊,居然十來分鍾就想明白了。


    “我剛才接到了玉參謀長的電話。”潛龍迴答,隨即看向龍戩:“你說得對,我已經不是軍人了,想報仇隻能采取非常手段。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我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可我之前以為你已經把邪教滅了,我以為戰爭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就是想報仇也沒有途徑了,我的戰友們死的非常荒唐,還死在了黎明前的黑暗,我無法接受這一點。自退役後我封閉了自己,也不關心外麵發生了什麽,但你如今來找我,就說明這一切還沒結束!那我就沒有理由再墮落下去,即使我現在依舊很痛苦。”


    “那就走吧。”龍戩聽完這一大段隻說了這四個字。潛龍也沒有再說話,跟著他走出了院子,連頭也沒有迴。林雨洛伸了一下手,又放下了,眼神複雜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我記得龍大哥手下人才濟濟,你們為什麽要帶走他啊。”艾蘭拉了拉陸方盛的衣服。


    “你知道的不少嘛。”陸方盛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我見過啊,上次我在中南地區被綁架,就是他救的我。我記得他那次帶了6個人,這次一個沒來啊,他們現在都還好嗎?”艾蘭說著還看了看外麵。


    “方盛,磨蹭什麽呢?我們該走了。”龍戩催促道。


    “來了。”陸方盛沒有理會艾蘭朝車跑了過去。艾蘭跟了上去,林雨洛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送一下潛龍。


    “有事?”龍戩見艾蘭跟了過來,問道。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問問你,你上次不是帶了六個人嘛,他們,還好嗎?”艾蘭迴想起在沃瑞爾共和國那個有些溫馨的夜晚。


    “其他人很好。阿華前不久戰死了。”龍戩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艾蘭聞言怔住了,當年那場宴會結束後,她在父親麵前把孟樺罵了好一陣子。艾楊笑著跟她說孟樺的確不是什麽好東西,楊正華也一樣,但人品不代表實力,楊正華是個很強大的人。如今艾蘭迴想起那個沉默寡言的保鏢,心中卻有些許感慨。


    “你呢?你不是來送他?為什麽不說話?”龍戩看向艾蘭身邊的林雨洛。


    “我這個妹妹剛才問了他一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林雨洛指了指陸方盛,“而他沒有迴答。”


    陸方盛翻了個白眼,為什麽帶走他,我們剛才說的不是很明白了嗎?


    “你問我們為什麽帶走他?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特種兵。開車!”龍戩有些不耐煩了,這些人的問題有些多了。


    待車開出一段路後,龍戩朝潛龍扔了一個東西,潛龍仔細一看是一根柳條。


    “車開走的時候你妻子扔進來的,折柳相送,她對你真的很好,你就一句話不說?”龍戩問他。


    “我給她留了一封信。”潛龍看著窗外。


    之後誰也沒有再說話。


    有一點陸方盛說錯了,林雨洛不是暗戀,她跟潛龍算是兩情相悅,隻是因為潛龍在這方麵有些遲鈍,不太會表達,造成旁觀者的錯覺,這個謠言也就這麽傳出來了。


    他們二人其實算是日久生情,高中一個班,潛龍是天才,林雨洛同樣品學兼優,相貌出眾,優秀的人總是會相互吸引。潛龍上了軍校,而林雨洛的大學跟那所軍校在一個城市。兩人也經常見麵,但一個遲鈍一個羞澀,那麽多年愣是沒有一個人開口表達自己的情感,始終處於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也是非常奇葩了。


    當然性格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二人的道路不同,潛龍一心報國,而林雨洛要從商,一旦畢業兩人再見麵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他們都清楚這一點,所以也都不想耽誤對方,但又看不上其他人,最終就造成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麵。


    之後潛龍進了特種部隊,林雨洛迴了老家進入父親的公司,二人再也沒見過麵,直到潛龍退役。


    那段時間,潛龍處於崩潰狀態,而他父母的生意也出現了危機,為了緩解壓力他父母千方百計想攀上林忠這條高枝。林雨洛看著頹廢的潛龍,最終決定嫁給他,一方麵可以幫助他父母,另一方麵她也想幫他走出陰影。然而潛龍雖然退役了,但怒龍的信息依舊是保密的,因此他始終沒有告訴林雨洛自己到底經曆過什麽。


    潛龍走後,聰明的艾蘭根據自己對龍戩的了解以及龍戩對林雨洛說的話推測出了潛龍就是中南戰場聲名赫赫的槍絕。林雨洛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強大到如此地步,但也不那麽意外。


    結婚並不是完全沒用,林雨洛雖然對潛龍的遭遇一無所知,但她用自己細膩的感情一點一點的治愈著潛龍心裏的創傷,否則龍戩可能真的一個小時也等不到潛龍出來。雖然龍戩去找他時他依舊不修邊幅,但已經把酒戒了,隻是龍戩那句話太刺耳把他點炸了。林雨洛給予了潛龍能給予的一切,但並不是放棄自己的一切,她在自己的領域依舊取得了無與倫比的成就。林忠能成為首富他女兒占一半的功勞。


    其實在龍戩掐住潛龍脖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想好了,但他骨子裏依舊刻著軍人的原則。他很糾結,他沒說謊,他之所以頹廢就是因為他原本以為戰爭結束了,他想給戰友報仇都沒有途徑,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跟侯震不同,他是主動退役的,邊境爆發戰爭他完全可以再迴去,但怒龍被派到了前線,想跟絕天作戰隻能跟龍戩合作。好巧不巧玉元振在那個時候打來電話,同意了這件事。


    臨別時他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如何開口,也不敢麵對她的眼神。他給妻子的信中隻有兩句話:我欠你的太多了,如果我能活著迴來,我會用我的餘生償還,用心來還。我們重新開始,希望不會太晚。


    龍戩得知這件事後給出這樣的評價:“我收迴先前那句話,她不是戀愛腦,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她拯救了一位強大的戰士,對於這場戰爭來說,這是功!”


    別墅裏,林雨洛看著那封隻有兩句話的信潸然淚下,卻又麵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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