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是一個年輕的女聲:“我沒有動手……他自己……”


    這話說的,帶著一絲茫然和委屈,乍然一聽,還怪讓人心疼的。


    如果說話的不是那隻能把自己平貼在天花板上的蜘蛛女的話、如果差點出人命的不是他自己的話……


    那應該是能聽出委屈的。


    楊安平眼睜睜看著天花板上的蜘蛛女挪動著四肢爬下來,不禁瞳孔放大、鼻孔翕張、唿吸急促,整個人都在昏迷的邊緣。


    他以為這就是他的心神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接下來,救命恩人似是輕歎了一聲,緩緩轉過頭來看向他,瞳孔的墨色擴散開來,鋪滿了他整個清俊的眼。


    那雙轉眼間就變得完全漆黑的眼緊緊的盯著他,輕聲細語:“抱歉,她下手沒有輕重,嚇著了你,我來幫你壓壓驚吧……”


    他說著,彎著唇角笑了,顯然對即將開始的“壓驚”項目充滿了期待。


    可是全程看到他雙眼變化的當事人楊安平不太期待。


    他甚至感覺到一股子尿意直衝下三路,手下意識的胡亂抓了一把,抓住了一塊布料,隻是這布料不知怎麽被弄濕了,還粘噠噠的。


    大腦已經不會思考的他下意識一看。


    他抓住的是眼前紅衣男人的衣角。


    紅色的衣角。


    那是一種非常鮮豔的紅色。


    有多鮮豔呢?就像是新鮮鮮血的顏色。


    為什麽它能擁有如此純正的鮮血顏色?


    那是因為浸透這衣角的,就是血。


    好多好多血。


    不止是衣角,他的整件衣服,那件惹眼的紅衣,整體,都是鮮血染就的。


    新鮮的血,好似還在緩緩流動,流過他抓著衣角的手,滴滴嗒嗒的落下來,匯入地麵的水漬中,形成了一片血泊。


    空氣裏好重的血腥味,重到人幾乎無法唿吸。


    而且順著衣?往下看,紅衣下的雙腳並沒有踩在地上,而是懸浮於地麵一小段距離……


    楊安平急促的喘了兩口氣,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沒了主人的約束,下三路的閘口到底還是開了。


    嗯……這哥們最近好像有點上火。


    席騫皺眉往後飄了兩步遠,語帶嫌棄:“怎的如此不中用?我還沒有開始。”


    他吩咐了水鬼轉過身去,上下打量了楊安平一番,最後還是薅住了他相對幹淨些的頭發,拖著人走出了浴室。


    過不多時,外間傳來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


    水鬼被聲音吸引,有些躍躍欲試。


    但她並不敢違背席騫的命令,隻能在這邊等,就很不開心。


    *


    第二天上午,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正在閉目修煉的阮綿緩緩睜眼,拿過一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接了起來:“喂。”


    手機那邊傳來阮承玉的聲音:“綿綿,你起了嗎?”


    阮綿“嗯”了一聲。


    阮承玉:“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說。”


    “杉月公司的那個經理,姓楊的那個,我給你發過資料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


    “他昨晚出事了。”


    “哦。”


    “他在自己的家裏,一個人,不知怎麽弄斷了雙手手筋,今早救護車把他拉走,說神智也有些不清醒,滿嘴的胡言亂語。”


    “是嗎?他很不小心。”


    “確實不小心。還有當時他們那個合作方,姓李的那個馬臉,在酒吧衛生間裏發酒瘋,場麵搞得很大,都鬧上本地新聞了。


    據說他現在還沒醒,睡夢裏一個勁兒的哭,而且……”


    “什麽?”


    “算了,小姑娘不要聽這個。


    我想說的是,不止他們兩個,當時在場的好幾個人,都在昨天晚上出事了,包括那兩個被你踢倒了骨折住院的年輕人。”


    “哦?還追醫院去了?不錯。”


    那邊的阮承玉輕笑了一聲再次開口:“總之,這次要謝謝你,謝謝你這樣子維護杉月……


    爸和我出手還未見成效,他們就已經倒了黴,還倒黴得如此解氣,媽聽到消息,臉上終於開了晴,早上多吃了半碗粥。”


    阮綿輕“嗯”了一聲:“挺好的。安神符她可還用著?”


    “用著的。這段日子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媽精神一直不好,人都瘦了些,爸爸怕符被弄丟了,特地裝進密封袋裏塞進了媽的枕頭裏麵,有了它,媽至少能睡個好覺。”


    “嗯。”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我們總要向前看,沉溺於過去,是折磨自己,也是折磨家人。


    隻是道理都懂,人卻到底是感情動物,我們需要一點時間去走出來。”


    “嗯……我的房子很好,很合心意。”


    那邊的阮承玉愣了一下才接上她跳躍的思維:“那就好,你喜歡什麽,就自己去添置,哥……我有往你的卡裏打錢,不要舍不得花。”


    “不用打錢,我有的。”


    阮承玉又沉默了一下:“媽去收拾你的屋子時,看到你放在床頭櫃上的卡,氣得坐在地上哭了一場,你其實不必與我們分得這麽清楚的,你知道的,阮家並不缺錢,至少不會養不起一個小姑娘。”


    聽到方瑩雪又哭,阮綿隔空感覺到了頭疼:“我終究並非阮家人,既無血緣,也無相伴之情,無功受?,心中有愧。”


    阮承玉長歎了口氣:“怎麽會是無功受??


    且不論這次你救了杉月就是天大的恩情,隻說當初若不是你來了,穩定了局勢,哄著爸媽這麽長時間,好歹有個緩衝,媽直接看到綿綿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爸那個人,不論平時怎麽冷靜自持,遇到媽媽的事情都是冷靜不了的。


    跟你說一件事,你別看爸現在這樣,他少年時期在家中處境不好,有過一段很壓抑的時光,以至於患了抑鬱症,有自毀傾向的那種。


    是媽發現了他,幫他從黑暗中走出來。


    咱們家裏明麵上爸爸是頂梁柱,其實媽媽才是頂梁柱的精神支撐,媽若是有個好歹,爸爸怕也會瘋。


    退一萬步說,迎親宴會鬧出這種事,杉月要如何自處?


    不論其他,爸媽和我再見到杉月,心中難免也是要有些別扭的,一個家會就此散了也說不定。”


    阮綿不知該如何接話,沉默了下來。


    她當初穩定局勢是為了自保。


    一縷幽魂初來乍到,又修為盡失,幾乎沒有自保之力,她需要摸清周圍的情況,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阮承玉說的是事實,但她可不敢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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