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兒,身為皇子可以時不時出宮看看,體會市井民情,隻是你實在不該去青樓那種汙穢之地。縱然柳氏是賣藝不賣身的,到底也對皇家清譽有損。你從即日起閉門思過至正月初一,無旨不得出府,每日罰跪兩個時辰懺悔。吳尚不能規勸主子,杖責三十大板,每日去勞役司舂米兩個時辰。”


    “父皇,您,您這樣就算罰過大哥主仆了?”三皇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態地一下站起來道。


    顯然是不可能的。三皇子自可以為自己主持公道,可皇帝為政將近二十年,也並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出他的言語間盡是心虛帶來的惱羞成怒,而不是受到不公平對待時的委屈。皇帝凝重搖頭,最後一絲相信三皇子是無辜被傷的幻想也破滅了。


    “父皇,事發已經將近半個月,煙粉閣那間茶室早就被打掃得幹幹淨淨,霓虹姑娘的幹娘也早已將她的東西盡數燒毀,兒子無以找證據來證明清白。可若您對著賬本去查當日有哪些客人看見了我和三弟的爭執,相信定會有人站出來,見證兒子的清白!”大皇子方才沉靜了好一會,顯然是在預備著慷慨陳詞,“蒼天在上,我蕭煜彰向神明起誓,若因嫉妒弟弟蕭煜馳就傷了他的腿,便叫五雷轟頂、永不超生!”


    大皇子的誓言發得慘絕,溫鴻和鄭德等人無不震撼,慶幸還好自己沒有替三皇子說話。


    皇帝重重地歎了口氣,閉目喚道:“煙柳,去把喬氏和小柳氏帶進來吧。”


    煙柳答應著退下,很快就帶了一老一小兩個女人上來,跪在正殿的紗簾外,皇帝能看清她們,她們看不清屋裏人的麵容。這對母女中的女兒梳著長長的發辮,還是雲英未嫁,兩人的衣著雖然離華麗還差得遠,卻也幹淨簇新,麵色也算紅潤,顯然生活過得不錯。見到皇帝,兩人慌忙跪下磕頭。


    “這是柳氏的母親和妹妹。”皇帝十分簡短地道,“你們自己說吧。”


    “民女柳喬氏給皇上請安,給大皇子、三皇子請安。”喬氏結結巴巴地道,“民女此來是給大殿下作、作證,大殿下沒、沒有逼迫我的大女兒,相反,還、還給了我們娘兒三個不少照拂,讓我們能、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啟稟皇上,姐姐一直有哮症,事發那天,民女去給姐姐送藥,卻看見,三殿下強行拉著姐姐,要把姐姐帶走。姐姐拚了命地掙脫,三殿下表麵上說隨姐姐的心意,轉頭卻和他的仆人密謀著什麽!民女沒有聽清,但隻聽見了‘不會輕易放過她’,民女實在是害怕極了······”小柳氏年紀輕,算得上初生牛犢不怕虎,比母親膽子大得多。


    “父皇,三弟想擄走霓虹失敗之後,兒子便去了他府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不要逼迫霓虹,可他不但不聽,還輕蔑地鄙薄霓虹,甚至大放厥詞,玷汙霓虹和兒子的清譽。兒子也不僅僅是衝冠一怒為紅顏,更多是因為他嘲諷了兒子的殘疾——”


    “你,你這個蛇蠍心腸的歹毒之人,你為了一個樂伎,居然對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下此狠手!”三皇子悲憤地嚷嚷著,幾次想要站起來,雙腿卻動不得分毫。謝之嚇得拚命按住他,“三殿下,您的腿萬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您還是坐下吧。”


    “我有什麽錯,我能有什麽錯?她一個市井底層的樂伎,能被納入皇子府中做侍妾,是多少和她身份相仿的人求都求不來的榮耀,她有何理由拒絕我?再說了,我勸你一個右臂殘廢的人,不要癡心妄想太子之位,又何錯之有?”三皇子索性連裝都不再裝了,一臉理直氣壯地對著大皇子。


    皇帝一言不發,隻是陰沉著麵孔。


    喬氏和小柳氏沒有皇帝的允許不敢發話,眼裏卻盡是悲憤。大皇子看出了母女的無助,便開口替她們抗議道:“是,你是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天下多少女子都想陪在你身側,可霓虹姑娘偏就不想做你的萬物,又有什麽不對?你所謂的侍妾,隻不過是沒有尊嚴的奴婢,要為你奉獻一切。她隻不過因為家境貧寒才要去秦樓楚館謀生,可始終不願為了多掙幾兩銀子淪落風塵,足可見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三皇子無言以對。除了被大皇子說中心事以外,更多還是對自己平日品格端方的形象破碎的難看與擔憂。皇帝坐在這,顯然對這事的處理是認了真,料定誰也不敢當著他的麵欺瞞他,那大皇子對自己的舉報,可就很容易被相信了:“父皇,您不要聽大哥瞎說,他根本就是——”


    “煙柳,賜柳氏一副棺材、一塊墓地安葬,再給喬氏和小劉氏五十兩銀子,送她們出宮。”


    皇帝固然是做了件善事,也是實在不想讓皇子在平民百姓麵前丟人了。不管自己當初鬥倒兄弟、逼迫母親還政的時候是怎麽陰險殘忍,隆朝對百姓宣稱的還是以仁孝治天下,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口碑被婦孺玷汙,隨即對溫鴻使了個眼色,毫無疑問是在表明,該怎麽做,你自己心裏清楚。


    溫鴻對皇帝這套恩威並施的手段洞察得太過清楚,但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你們兩個隨我出去吧。”


    “這,這位公公,這是什麽藥啊,我,我——”喬氏看著漆黑的藥丸,忍不住慌了手腳。


    “照拂你們的事,言官是要作為褒揚的事跡給皇上宣傳出去的,自然不會是毒藥。”溫鴻盡可能將話說得溫和些,“隻是你們日後肯定會有不便的地方,不能將今日的事向別人透露一二了。”


    喬氏便明白了那藥丸是啞藥,苦笑著道:“民女和小女蒙大皇子無數恩典,所贈銀兩與財物,加上皇上方才賞賜的,存進銀號裏,足夠民女這把老骨頭壽終正寢了,尚還有餘量給小女做嫁妝。和這樣優厚的待遇比起來,能不能說話又算得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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