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這些銀錢,吳老夫子攢出這套帶著臨街小院的居所。種幾棵修竹,鋪滿院細砂,收拾得極為雅致。


    其中格子門落地明照的一間大開間,便是孩子們學習的場所,透過掩映的草簾和板壁,能窺見擺放整齊的學案和蒲團。


    因主人尚未開窗迎客,眾人便在院子裏等待。


    虞家姐弟輪流抱著那瓷甕,虞凝霜剛將其小心地遞給弟弟,替他調節好角度,抬眼便見一位打扮入時的黃裙娘子朝她走來。


    對方步履姍姍間,露出一雙繡了花的翹圓頭皮靴。


    「看樣虞小娘子這迴送的不是蒲履了呀,這麽寶貝抱著什麽呢?」


    她笑著這麽說,姿態優美,卻是來者不善。


    「張娘子,許久不見了。」


    虞凝霜拍了拍弟弟驟然繃緊的手臂,揚起笑臉。


    「家母編的蒲履就是在您家鋪子賣的,您難道不知她手藝極佳,一雙蒲履能穿大半年?既然二月已送了,現在自然不用再送。」


    說著,虞凝霜還微提裙擺,露出腳上那一雙許寶花親手編的蒲履。


    「看!真的編得很好。」


    張娘子一時語塞。因為她感覺到了,與其說虞凝霜在迴擊,倒是不如說她是真的在為這一雙蒲履驕傲。


    張娘子心裏低罵一聲,正有些煩躁地想著繼續嘲諷怎麽才好,那邊吳老夫子已攜著吳小夫子出來見客,小院裏霎時是一片寒暄之聲。她便趕緊拽著兒子快步往前,將虞家姐弟拋到腦後了。


    不多時,廊下擺出兩張長案,吳老夫子和吳小夫子端坐於後。


    前者與挨個上前的家長們交談、收禮、致謝,後者則攤著冊子記錄。


    「犬子勞兩位照顧了,我家親戚帶迴的幾支湖筆,請笑納。」


    「特意找農戶新殺的豬,挑最好的肉給您做的臘排骨,有十來斤吶!」


    「這是半匹細棉布,夫子拿去裁夏衫最好不過。」


    ……


    殷勤的一眾家長們中,還屬張娘子最打眼。她用商家娘子特有的爽亮嗓子,正一字一句奉上自己的禮物。


    這禮自然也是最重的。


    「吳夫子,您看看這雙皮靴,這是我家鋪子時下賣最好的,就剩這一雙了,特意給您留著。」


    虞凝霜排在後麵抻頭看。那皮靴描著胡地紋樣,做工精巧,起碼要四五兩銀。


    她不禁咂舌,想著本末倒置,搭著送的禮倒是比束脩貴出數倍去了。


    許是和虞凝霜所見略同,吳老夫子收到這麽貴重的禮,卻未見高興,反而有些進退維穀之意。尤其是他用手比了比那尺寸,更是麵露難色。


    還在熱情介紹皮靴如何精工的張娘子也是最會察言觀色,當即收了聲,小心問道:「夫子可是不滿意?」


    情麵難卻,吳老夫子唯有如實迴答。


    「多謝張娘子美意,這皮靴甚好,隻是……咳咳,隻是怕有些小。」


    人群中便有人笑開,高聲道:「張娘子,你怎麽送夫子小鞋穿?」


    語畢,又有多人附和起來。有說天氣越來越熱,何故送悶腳的皮靴,又有說鞋履鋪子的娘子怎麽犯這樣的錯。


    嗡嗡笑語中,張娘子紅了臉,迴身便啐了兩聲。


    她一心想拔尖兒,便拿了鋪子裏最好的皮靴。按說這大小也該合適,畢竟鞋履尺碼哪用分得那麽精細,還不是都靠係帶和內氈調整。誰承想夫子的腳竟然……那麽大嗎?


    吳老夫子也甚是尷尬,常人看他身量,實難想像他腳大如鬥。因平日藏在長衫下,需得是虞凝霜那樣用心觀察過的人,才能送出合腳的鞋。


    考慮不周當眾出了醜,還莫名連累了夫子,張娘子深覺下不來台,又見虞凝霜就在身後,默默看著熱鬧,於是腦子一熱。


    「您且收下,隨您轉送或是賣錢便是。皮靴小了,也總是值錢的,比蒲履值錢不少。」


    這話虞凝霜就不愛聽了。


    她本想著,雖沒有正式僱傭關係,可張娘子怎麽也算自家阿娘半個東家,她多少敬著幾分。


    而張家大郎又是好不容易在年初從別的書塾轉來,張娘子為孩子籌謀,討好師長是人之常情,虞凝霜無從非議。


    可她偏要這麽咄咄逼人,執意當著弟弟的麵往虞家臉上一腳腳踩。


    眼看著虞川下意識退了兩步,左右腳互相倒騰著,像是要將腳上蒲履藏起來。


    虞凝霜也就不再忍了。


    第9章 起衝突、五色水團


    嚴鑠目光穩靜,默然看著麵前兩個娘子。


    二人皆衣發散落,單看這撕打到月缺花殘的結果,便知方才都下了狠手。


    左邊穿黃裙的那一個戰戰兢兢,頭要垂到了地上。


    右邊那一個……右邊那一個便是低著頭也將脖子梗著,好似要盡可能抬高兩分。


    嚴鑠忽有了想揉揉眉心的衝動。


    不過幾日,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見虞凝霜與人起了衝突。


    而對方那表麵上乖順,暗地裏八百個不服、七百個不忿的倔強身姿,也和那日在金雀樓時如出一轍。


    隻是……還是有不同的,嚴鑠沉吟。


    上一次他看得明明白白,麵對那般關係名節的大事,虞凝霜實際上很冷靜,冷靜到幾乎將自己剝離出去。她裝哭賣慘,不過是在等著周圍人為她打抱不平。


    這一次卻不同,她如同護犢的母獅一般親自下場了。以致鬧成這風鬟雨鬢,滿頭大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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