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是什麽呢。


    生日是什麽呢。


    在時間交替的一瞬間,唐斌羽突然坐了起來。


    雖然這個時候的氣溫已經很冷了,他本身就不是什麽抗寒的人,早早就卷入被窩裏麵縮著犯困了。但在某個半夢半醒的瞬間裏,他突然清醒——突然沒那麽困了起來。


    他想起來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不,也許已經是「今天」了。畢竟他上床眯著眼的時候就已經十點了,說不定他翻來覆去就翻了兩個多小時,然後在他半夢半醒中、新一天的鍾已經敲過了。


    其實隻要唐斌羽下床拿一下床頭櫃上的手機,亮起屏幕看一眼就好了。但外麵的冷空氣太強,某些怕冷怕到冬眠的人實在不想離開被窩。


    “…生日啊。”唐斌羽吐出一口熱氣。


    說實在他知道,早在昨天還是前天那幫小孩似乎就有給他過這個生日的計劃。…但這總是讓他很不習慣,很不習慣可能有人會在他出門的時候笑著說「生日快樂」,然後捧上來蛋糕或者禮物。


    畢竟他的父母——呃、算了,如果已經死去的母親半夜敲著他的床頭來說生日快樂,那他可能會被嚇得不管什麽冷空氣直接竄到廚房找鹽——父親沒有那麽多空閑給他過生日。就算如果去稍微提醒一下的話,得到的迴答也隻是「多大個男孩子了還這麽惦記小孩子的東西」。


    …好吧,也隻有在他父親眼裏,自己還算是個男性。


    從前的生日總是在學校過的。當然、這個「過」的意思是「過日子」,唐斌羽從來沒有和別人透露過自己的生日…好吧,這是主要誘因之一。畢竟要是真的有那麽多人圍著自己去慶祝生日,但是想象起來都會有點尷尬。


    ——所以,說迴來,那麽那幫小孩到底是怎麽知道自己生日的 ?


    …不,事到如今想這些有什麽用呢 ?


    寒意打著轉兒鑽入被窩,在貼上睡衣裹不住的裸露皮膚的一瞬間,唐斌羽就已經開始困了。


    於是他伸出手指,攥著被窩更底下的柔軟——那裏已經被人體的體溫溫熱得恰到好處了。在柔軟的溫度之下,困意被糅得更深入大腦。


    所以唐斌羽隻是打了個哈欠,又倒了迴去,整個人往被窩裏再縮了縮。


    -


    很早很早以前他也是有生日宴的,不過那真的是很早以前了。大概得追溯到十年前,追溯到更早更早以前——在他還不能像現在這樣脫離家人在外麵行動的時候。


    說是生日宴,但那到底隻是這幫資本家的聚會,去談論市場、談論金融,宴會的主角隻用在最中間的桌子邊上乖乖坐著,聽也好不聽也好,對著每一個來賓露出甜甜的笑容,說「謝謝您的到來」就足夠了。


    “這可真是個乖孩子啊。”他們都這麽說,“你們是如何養出來這麽一個乖巧可愛的千金的呢。”


    於是話題從唐斌羽身上移開了,太太們笑著談論起補習班,談論起儀態培訓。


    這就是生日嗎 ?


    “——這就是生日嗎 ? ”


    唐斌羽循著聲音轉過頭看去的時候,就看到那張討厭的笑臉擺在座位的邊上——是他那令人討厭的堂哥洛山海,笑的燦爛又大方,手上端著兩杯香檳。


    “怎麽樣 ? 壽星能不能賞個臉和我喝一杯 ? ”洛山海問。


    “…我還未成年。”唐斌羽迴答。


    “這隻是借口。”洛山海直接把手中的一杯香檳強硬塞到唐斌羽手上。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理會自己的迴答。


    唐斌羽端著高腳杯,卻隻是垂眸看著酒裏咕嚕咕嚕上翻的氣泡。他早早就習慣了洛山海 (或者說他家人) 的這種行事作風,幹脆怎麽也生不出一點氣來。


    “不喝嗎 ? ”洛山海象征性地與他碰杯一下,“反正在這裏,你又不是貨真價實的五六歲小孩。”


    ………好吧。


    唐斌羽低頭看著突然拔長的身子,看著自己突然不再圓潤小巧的手掌,感受著自己的發絲一瞬間從脖頸處延伸到腰部,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怎麽樣。


    就算在夢中,洛山海也能給他整點什麽令人不爽快的幺蛾子。


    淺淺的怒氣氤氳著。但唐斌羽深知道他不方便在這裏站起來大鬧一通…這裏固然是他的夢境,可夢境中的一切都是基於某些根深蒂固的本能建立的。周身的場景既不是海神號也不是唐曉翼那個大垃圾場,更不是其他的什麽地方。


    …總之,在這裏,自己的潛意識不一定會保護自己。


    “…明明這裏才是我的家。”唐斌羽突然長歎一口氣,把香檳隨手放在邊上的桌子上。


    洛山海晃了晃手中的香檳,問道: “不喝嗎 ? ”


    唐斌羽往後一靠,整個人靠在了椅背上。他半抬著眼皮看著眼前的人,冷笑一聲: “憑什麽在我的夢中我都要聽你話。這裏是我的夢,也是我的生日宴會,不應該是我向你打劫生日禮物嗎 ? ”


    “好道理。”


    洛山海鼓掌,居然接受了這個說法。他抬頭將手中香檳一飲而盡,隨手把杯子放到了唐斌羽那一滴沒沾的高腳杯邊上。


    還是十歲少年模樣的洛山海抱臂倚著後麵的椅子,狀作大方隨意一揮手,道: “隻可惜,我當然沒準備禮物。”


    唐斌羽: “…”


    唐斌羽: “你要不聽聽看你在說什麽屁話。”


    洛山海啞然失笑。他扶著自己的額頭,像是聽到什麽很好笑的笑話似的,隻能艱難地憋笑著。


    唐斌羽可笑不出來,所以他隻是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著眼前的男孩。


    “…現實中的你可不會和我說這麽有趣的話。”洛山海終於笑夠了,他好容易直起身子,揮了揮手,像妥協折中一般地提出一個建議,“要不我無條件答應你一個請求吧。”


    “反正這裏是你的夢,無論你想做些什麽、說些什麽都無所謂。沒有人會知道。”


    洛山海的身形一瞬間就拔高了,那張稚嫩的孩童臉蛋也逐漸張開、逐漸顯露出如今那副在唐斌羽看起來隻有更欠揍和更令人討厭的臉。


    “無論你要想做什麽都可以。”


    男性半彎腰著壓在唐斌羽身上,將鼻息盡數吐在唐斌羽麵上,用某種暗示性的眼神仔仔細細掃過唐斌羽的臉,唇齒間吐出的話語也有些曖昧不清起來。


    “那你給我下跪吧。”


    唐斌羽麵不改色地推開洛山海的臉,有些失望地發現對方的表情還是那副鬼樣,簡而言之就是怎麽欠揍怎麽笑。


    -


    “那你讓他跪了嗎 ? ”


    泰坦問。


    “很遺憾,沒有。”唐斌羽迴答道,“可能我到底還是比較仁慈,就算在夢中也不忍心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掉麵子。”


    泰坦看著唐斌羽的臉,從上麵敏銳地抓出那一絲未能被正主掩蓋下去的、殘留的恐慌。


    “你在害怕。”泰坦說。


    “少開玩笑。”唐斌羽不樂得聽到這話,“這裏是我的夢,本來該是我的主場,我為什麽害怕他 ? ——”


    泰坦沒有迴複,隻是用那雙冰涼的蛇瞳凝視著唐斌羽。蛇的雙眸太寒冷,帶著爬行動物、帶著冷血動物那一絲有些滲人的無感情,像是x光一樣將坐在它跟前的唐斌羽上下掃視了一遍。


    “——好吧,我承認是有那麽一點……也沒有就一點。…”


    唐斌羽服軟了。他不安地轉過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著屁股底下的石塊,帶著些許怨氣地抱怨道: “可這本來就該是我的夢…憑什麽在這裏我也得——”


    “也許正因為這裏是你的夢。”泰坦平和地說,“在你自己的世界中,最強大的可能不是你自己,反而是那些被你符號化了的恐懼。”


    “…我不喜歡這樣。”唐斌羽駝著背,氣鼓鼓看著自己的鞋尖。


    “不用著急…那一天總會到來。”泰坦說,“那一天總會到來,就像是海中的水霧會染上天空,在空中堆積後又流迴大海。”


    “糟糕的比喻。”唐斌羽說。


    “事實上,我也這麽覺得。”泰坦道。


    “——不過,你不找我討要生日禮物嗎 ? ”


    泰坦詢問道。伴隨著耳機中傳來的話語,蛇信從泰坦的嘴中吐出,幾乎要打到唐斌羽臉上。


    什麽生日禮物 ? 。唐斌羽仔細迴憶了一番,才模糊地想起來泰坦確實是喊他來說要給自己過生日的。


    “那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 ”唐斌羽問。


    “往裏麵走些吧。”泰坦說。


    巨蛇的身體動了動,稍微往著另一邊挪了過去,露出身體與岩壁中間的一道小小縫隙。而那中間確實夾著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在從藤蔓間隙裏稀稀拉拉打上的光芒中反射著些許光芒。


    唐斌羽站了起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裙擺,順著泰坦的指示走了過去。


    那件禮物掉落在地上,撿起來的時候還沾著些許的泥土。不過由於外麵裹著一層玻璃紙,裏麵的內容物倒也沒髒。


    就算在夢中潔癖也還是潔癖,唐大小姐翹著蘭花指、撚著玻璃紙的一角,小心翼翼撕開了包裝,將裏麵的白色內容物取出並且展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看清楚泰坦給他的禮物是什麽。…白色的短袖棕色的短褲,質地柔軟,沒有什麽多餘的花紋,放到鼻尖的時候還有一種來自新衣服的香味。


    唐斌羽珍惜地將這份禮物抱入懷中,轉頭看向泰坦,同時開口道: “你上次送我的禮物也是男裝…不過上次你還給我搞了「唐斌羽」這個假身份。”


    但是泰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在了,隻有一條比起泰坦身形小上太多太多的森蚺倒在原地。


    唐斌羽的眉毛微一顫抖,他認出了地上那條森蚺的身份: “提——”


    -


    “嘰——”


    “多多 ! 唐斌羽說不定還沒起床呢 ! ”


    “可是現在都早上十點了…。再不快點炸雞都要涼了………”


    “那也是呀 ! ”


    “現在氣溫這麽冷,你們要是不喊他這人估計能睡到晚上十點。”


    “那也…太晚了吧…”


    “是啊,唐曉翼你沒蒙我們吧。”


    “你們要不猜猜看為什麽今天早上的早飯是我親自下廚的 ? ”


    唐斌羽是被吵醒的。…——或者說,如果他沒有被吵醒的話,這人自然醒的時候說不定整個生日都被他睡過去了。有的人被比喻成冬眠的蛇總是有道理的。


    唐斌羽揉著眼半夢半醒爬起來的時候外麵還沒有消停,唐曉翼還有四個小孩估計就在外頭吵鬧。正當唐斌羽在思考怎麽出去把唐曉翼揍一頓——那四個小孩還不夠熟,不好意思揍——的時候,邊上有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醒了 ? ”埃克斯合上手上的書,看著唐斌羽慢慢爬起來。


    察覺到唐斌羽眼中的疑惑,埃克斯怎麽伸手指了指門外頭,無奈地笑笑: “他們太吵了。…在你這他們還會消停一些,我過來討個清閑。”


    還沒徹底睡醒的唐斌羽不太想說話,於是他扶著額頭、隻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


    埃克斯點點頭,結束了上一個話題。他把書平放在膝蓋上,溫聲詢問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有什麽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


    唐斌羽聽到問題的開頭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結尾。——怎麽一個晚上下來每個人都在問他想要什麽禮物啊。被問的次數的太多(*雖然算起來不過三次),甚至在唐斌羽聽到「生日禮物」四個字的時候都有些ptsd…。


    “我夢到泰坦了。”唐斌羽說,“在夢中,它——”


    它給了我一套衣服,白色的短袖,褐色的短褲。


    唐斌羽一愣神。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大腦確實會清醒很多…例如說,在夢中的那套搭配無論看起來或者是聽起來都那麽耳熟。——那分明就是「唐斌羽」一直在穿的男裝…也是泰坦在第一次給予他這個假名、這個身份的時候送的伴手禮。


    拿到那份衣服之後,「唐斌羽」就從來沒有穿過其他的男裝。


    埃克斯疑惑地看著突然愣住的唐斌羽,追問道: “泰坦怎麽了 ? ”


    …是啊、已經死去的泰坦,要怎麽給它生死相隔的夥伴一份來自迴憶之外的禮物呢。


    “…”唐斌羽沉默了一下,他緊緊攥著手心的被褥,臉上卻露出一絲懷念的微笑。


    他說: “——它祝我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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