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道德經》


    “岩王令璃月及列國名士以璃月港之景色為題作詩文,不限文製。”半夜,按照邦交常理來說,列國使者應該走了,但是鍾離強行挽留,是以為詩會。


    列國使者能被派出來,自然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人類諸侯國們幾乎都唯自己地區中的大國馬首是瞻,倒並沒有人主動進行題作賦詩。


    “還請王上直言。”張儀站起身來直接挑明。


    “天下文事衰敗已久,今日朕深夜詩會,不單單是為璃月會盟壯聲勢,也是為天下文脈作一次注血,諸位莫談國事,可展文思,表才華。”鍾離此刻麵色溫和,不似白日時槍擲天理那般肅穆。


    “我等至冬鄙人,不善文墨,且坐而觀之。”張儀行禮道。


    “然若岩王有兵戈征伐所需,至冬願執矛與君共擊。”張儀再次補充道。


    張儀包括其他人其實從詩會剛剛開始便已經看出來了。


    璃月不單單想要在現實世界,也就是外交 軍事 經濟等層麵成為霸主,他們還想在虛擬世界,也就是文化層麵成為霸主。


    此次鍾離忽然召開的詩會,頗有一種借現實中璃月硬實力來達到一次文化上的璃月會盟的企圖。


    張儀的迴答很好——至冬雖然文化可能異於列國,甚至不如列國優雅,但是至冬絕對不願意用璃月的詩文來展示璃月的美。然而雖然不願意接受璃月的文化霸權,但是至冬暫時認可璃月的綜合實力以及霸主地位。


    鄙人是謙讓之詞,雖然春秋戰國時,中夏常常鄙視夷狄,但是現在是在提瓦特,被稱作夷狄野人的都是深淵以及其他魔物,各國有各國的文化,較什麽夷狄深淵,絕對是美的。不過正是因為璃月的文化與春秋戰國的文化較為相同,因此其對於異人的吸引度可謂是最高的。這也就導致了,璃月更類周禮,而其他六大國度及地區,卻有著自己的文化。


    “至冬之意,朕已明了。”見張儀表明了至冬的態度,鍾離便平靜地迴複了一句。


    “這樣吧,諸位!”惠施起身,對著所有人說道。


    見惠施起身說話,所有人都將注意力移到了惠施這邊。


    “來人啊。”惠施拍了拍手,幾名抱著宣紙的侍從紛紛出現,而後開始分發起了宣紙。


    “宗正...這樣不好吧?”各國使者們都沒開口,倒是鍾離率先不悅了起來。


    “我王恕罪...是老臣逾越了。”惠施假裝害怕,朝鍾離跪了下來。


    真是兩個好演員。各國使節無不這樣想。


    “岩王何必怪罪於宗正呢?”莊周起身行禮道。


    “莊先生請講。”鍾離伸手,示意莊周繼續。


    “嗚...也該怪罪。”莊周笑著改了個口。


    “宗正怎麽隻給紙,不給硯 墨 筆呢?”莊周轉向惠施問道。


    頃刻間的配合,體現出了莊惠二人幾乎百年的交情。


    “異人不知筆墨紙硯,還請王上見諒。”惠施自辯道。


    “昔日竹簡作書,頗有不易,今提瓦特有紙,倒是令我等異人不適應了。”莊周緊接著說道。


    “嗬嗬...帝君,請賜予眾使者筆墨硯。”甘雨看似是在提醒鍾離讓他將筆墨硯賜予眾使者,實則她早已領會鍾離之意。


    給予和賜予是不同的。


    “今日在璃月為客,自當遵從主人家的安排。就先進行詩會吧。”姬九元起身,一字一句地說了一句。


    這句話說的是。


    我們今天在璃月作為客人,才接受你岩王的恩惠,主要還是為了賣人情,把詩會進行下去。


    “也好,甘雨...將四寶為先生們備齊。”鍾離又開始了對二賢時的操作,但是二賢屬於是已經同鍾離談判妥當了,而這裏也並非鍾離魯莽,而是他在試探各國態度罷了。


    “勞煩太子了...外臣自己來就好。”各國使者,除了璃月本土以齊國為代表的使者,幾乎各國都是這樣迴複的。


    侍女們在甘雨的指揮下分別站在了各國使者的桌子旁邊。


    墨被輕輕地磨出,而後就是水流一滴一滴地滴入硯中。


    姬九元倒也學過一點軟筆書法,雖然不是什麽大師之作,但至少也算是平平常常。


    “諸位莫要拘謹,詩會一直持續到天明,瓜果水酒應有盡有。”甘雨笑著提醒道。


    以張儀為首的至冬使團隻是幾人接過了宣紙——都是有文化的博士切片。


    “可是降魔大聖?何不一同作文?”張儀走到一旁的魈身邊,行禮說道。


    “閑雲野鶴 軍旅之人,不善文筆。”魈自謙道,不過也的確是如此。


    “金鵬大將軍功甚偉,璃月如今之昌盛,有君之功。”張儀誇了一句。


    “過獎了,分內之舉。”魈很少接觸彎彎繞繞的東西,權當是張儀真的在奉承自己。


    “也是,畢竟太子甘雨善文,如今璃月之昌盛,主要也是太子甘雨的功勞。”張儀話鋒一轉,開始在魈麵前誇起了甘雨。


    “啊...也不是貶低將軍,隻是自在下從來璃月港的路上便常常聽到,麒麟賢明,金鵬驍勇等誇讚,今日隻是見到二位,不禁感歎而已。”張儀微笑著說道。


    “金鵬...”魈身邊的浮舍等一眾夜叉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這邊。


    “張先生...還請不要挑撥離間。”儒雅的彌怒上前手撫魈的背,而後正色對張儀說道。


    “啊...抱歉抱歉,隻不過現實的確如此...還是張儀之錯,在下向各位夜叉賠禮了。”張儀說罷,從侍女捧著的托盤中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而後他往魈的背後走去,許是愚人眾還有相關事務等他處理。


    可正當他經過魈的耳邊時...


    “太子暗弱


    汝當勉勵之。”


    而後,張儀朝場外走去。


    彌怒迴頭瞪了張儀一眼。


    “好了,彌怒...張子說道也不無道理。”浮舍灌了一口酒,而後說道。


    “我當時就該陪韓不信他們戰死層岩!”浮舍大聲喊了一句,但所幸他們這邊人不多,隻是一些小夜叉聽到了。


    “浮舍...慎言。”紅發的應達沉聲勸道。


    “好了,浮舍,趴桌子上睡一會吧。”彌怒歎了口氣,而後走到浮舍旁邊,幫他捋順了幾下胸膛,而後看著他緩緩趴到了桌子上。


    “這些年...戰火皆熄...帝君的確越來越不看重我們這些夜叉了。”心思單純的伐難也嘀咕了一聲。


    “伐難!”應達嗬斥了一聲伐難,後者低下了頭,拿著一塊窩窩頭吃了起來。


    “憑什麽?讓那四個人類為將...”浮舍睡前不忘再抱怨一句。


    “唉...”彌怒不知該怎麽說,這些年,璃月安定,甚至魔物都沒有多少,他們這些夜叉的確是不怎麽受到重用了。


    除了金鵬仍在璃月港與田穰苴共事,但是實則璃月港的千岩軍皆聽田穰苴的調遣,魈隻是掛個名而已。


    外派駐防軍以及遠征軍除了中下層軍官有一定量的夜叉,其餘軍隊中幾乎不見夜叉的身影。


    比如,原本駐防石門的璃月千岩軍由彌怒統領。


    而現在,璃月的高級將領主要是人類四將——養由基 伍子胥 景昭 田穰苴。


    據說瑉林中,帝君還供養了數位人類謀士以為門客。


    “好了,各位...現在沒有戰爭,不正是我輩所希望的嗎?”魈勸道。


    浮舍已經睡著,伐難不語,拿著窩窩頭慢慢地啃著。


    “......好了,金鵬,先坐下用膳吧,宴會時就不見你吃過東西,杏仁豆腐碰都沒碰,如今雖然沒什麽像樣的飯菜,吃些水果吧。”彌怒勸道,他明白,金鵬隻是嘴上說說,實則心裏是有一些芥蒂的。


    …………


    “佳作...真是佳作。”鍾離看著手中的詩文,忍不住感歎道。


    “這是誰人所寫?!”鍾離讀完後,連忙對旁邊的甘雨開口問道。


    “楓丹太傅所寫,當真是佳作啊。”甘雨看後,也不禁讚歎了起來。


    “可惜,為何寫的不是璃月港之景色呢?有些跑題了。”惠施也看了一眼,雖然讚歎於此文之不錯,但也指出了錯誤。


    “無妨,此文讓我想起屈大夫了...跑題的話...就做個特殊提名吧。”鍾離摸了摸下巴,而後說道。


    …………


    “溘吾二十迷惘兮,碩果樹結香花。


    為榮華則簡簡兮,任安人之何求。


    太史將誹高潔兮,求士師之所在。


    教徒胥而無類兮,今有失崩以為禮。


    蕉飄飄其唿唿兮,刺寡梅其難存。”


    “有屈大夫之風...”詩會中,宋玉看著手中抄錄的姬九元版《離騷》也點評了起來。


    “但有些不像我輩之人的楚辭。”宋玉看完後,雖說好是好,且一看就知道是在仿屈原之《離騷》,但總覺得不像是春秋戰國之《離騷》。


    “也可謂一良作。”宋玉點評道。


    “宋玉先生看樣子倒是很喜歡這篇楚辭啊。”莊周走近宋玉,說道。


    莊周也沒寫什麽辭藻華麗的文章,他寫了一篇故事,當鍾離看到時甚至有些摸不著頭腦。


    “道家都這樣。”惠施解釋道。


    此時夜叉們看著一份份遞交上去的 被看完的 被當眾朗讀的以及姬九元的文章時,心中不禁暗暗歎息。


    “彌怒...你不寫一篇嗎?”伐難吃完窩窩頭後,朝彌怒問道。


    “我覺得那個姬九元寫的...雖然挺好的,但根本就不像是楚辭嘛。”她看著彌怒手抄的那份姬九元的《離騷》,說道。


    “伐難啊...”應達拍了拍伐難,說道。


    “昔日屈大夫寫《離騷》等作時,許多人不也說這不屬於璃月之詩嗎?”浮舍已經醒了,聽到幾人的對話,想起了昔日層岩之戰前,屈原最後的一首楚辭——《國殤》,而後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拿起一個桃子,靜靜地吃著。


    …………


    “姬九元,少喝點酒。“阿蕾奇諾走到姬九元旁邊,一把奪過他手中杯盞。


    “好吧。”姬九元曆來聽勸,也絕不會借酒消愁而後大吵大鬧。


    “你喝這麽多酒幹嘛,還有,你們也不管管你們太傅!?”阿蕾奇諾以為姬九元這樣是真醉了,便朝周圍人發令道。


    “夫人...我們剛剛勸了。”原克上前說道。


    “但是太傅他以——他是晉國國君,我們是國君門客。這個借口還是要喝...”趙武接過話來。


    “姐...姐夫他喝的是我們換的果酒,不醉人...姐夫他喝太多了。”魏無恤上前辯解道。


    “好了,別說了,就是喝著玩而已。”姬九元似是醉了一般地解釋道。


    喝著玩?姬九元的確是在喝著玩。誰喜歡喝苦澀的酒呢?大都是為了消散感情或者是喝著玩吧。


    “那邊那個山鬼!”姬九元忽然對還在站著的魈大喊了一句。


    “金鵬將軍...太傅他醉了,深感抱歉,還請不要掛在心上。”狐射姑趕緊向魈解釋道。


    說著,他還踢了踢一旁的介子推。


    “子推,去攔住太傅,然後把院長帶遠點。”狐射姑囑咐道。


    “是...太傅,算了,你們三個控製好太傅,院長先生還請與我迴至冬使團處。”介子推見姬九元有些控製不住,便先將阿蕾奇諾引迴至冬使團那裏。


    “你是叫魈是吧?”姬九元忽然大喊了一聲,所幸沒人注意。


    “太傅何事?”魈越過狐射姑,來到姬九元身邊。


    “你知道《山鬼》嗎?”姬九元好像流了些淚,而後從口袋中拿了芙寧娜給的一片藥,吃下去後說道。


    “不知。”魈迴應。


    “是屈大夫寫的。”姬九元解釋道。


    “屈大夫應該沒寫過《山鬼》,不過,他的確當時說要借夜叉一族來寫一篇楚辭。”魈想起了屈原最後的決絕,不由得落寞了起來。


    “我轉承給你。”姬九元說完,提筆,而後又拿了一張白紙。


    “我放心不下他,你們不懂他的很多習慣...”已經走了許久的阿蕾奇諾像是心有感應一樣地停下了腳步,然後甩開介子推小跑迴其原位,站在剛剛的地方看著姬九元寫著《山鬼》。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魈靜靜地看完了姬九元的最後一筆。


    “怎麽了魈,這麽久了。”彌怒走來,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姬九元,以及正在拿著《山鬼》的魈。


    “給你的,收下吧。”彌怒簡短地說了一句。


    “那便...謝謝姬先生了。”魈也是簡短地答謝了一句,隨後與彌怒一同迴到了原位,不過這次,魈坐下了。


    “難為你了...姬先生。”阿蕾奇諾看了看趴在桌上的姬九元,又看了眼坐在位置上閉目養神的魈,而後想起了剛剛的《山鬼》。


    “等太傅醒後,記得讓他給我再寫一份《山鬼》。”阿蕾奇諾將身上剛剛換上的執行官大衣披在了姬九元的身上,而後轉身,不迴頭,迴到了至冬使團處。


    “...宗叔啊。”魏無恤上前嚐試攙扶姬九元。


    “噓,不急,先陪著九元公子吧。”趙武指著遠處的月亮製止道。


    “詩會還有很久呢...先給太傅倒一杯熱水吧。”他又對在場四人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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