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莊子 胠篋》


    “先生用茶。”這裏是和裕茶館樓上廊橋處的一個位置。


    此處屏風遮擋,雖非密閉,然則該層閑雜人士早已被天叔清空。


    “你們都退下吧。”天叔聽後,彎腰躬身向後退去。


    “沒聽見?”鍾離眼睛轉向溫迪。


    “我也要走啊?”溫迪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原來鍾離她竟然在趕自己走。


    “事關璃月。”鍾離麵前茶杯中升騰而出的熱氣晃動了兩下——起風了。


    “哦...你說你天天跟這些異人聊來聊去,也沒得出過什麽所以然吧。”溫迪聽後竟然嘮叨了起來。


    可鍾離並沒有因此惱怒,眸子盯了溫迪幾眼,轉而看著杯中清茶。


    “好吧,莫強求。徐先生煉的仙丹,還是要少吃。”溫迪看她不迴應自己,便轉了個身,不用能力,不用化形,而後就這麽保持當時形狀地走了下去。


    “先前衝撞了帝君,而後又辱璃月,乃是外臣職責所在,請帝君莫要降罪於使團以及楓丹。”姬九元並非是老實了,也不是在進行什麽縱橫之道。


    這次他的確是想借帝君之口,聽聽如今提瓦特的真正信息。


    “先生以為,道之如何?”鍾離並沒有接受姬九元的道歉,右手舉起茶杯,但沒有喝下,而是舉在右手中,眼神看向窗外。


    “王上...”


    “先生喚我鍾離即可。”鍾離看了看遠處緩緩而落的太陽,對姬九元提醒道。


    “鍾離...先生?”姬九元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鍾離點了點頭。


    “鍾離先生又認為道之何如?”姬九元有一定的答案,然而卻不想這麽簡單地迴答。


    “嗬...”鍾離輕輕一笑,右手將茶杯送至嘴邊,左手遮住茶杯,將茶水喝下。


    “你與所有異人都有些不同。”鍾離並沒有將茶水都喝下,大概喝了四分之一,便將碗蓋合上,隨後放在桌上。


    “人之體態大同小異,不同之處自然是有。”雖然姬九元很想從這尊已經度過六千年時光的神明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他還是顧慮著身份問題。


    “此處,隻有凡人鍾離與異人姬九元。”鍾離金色的眸子好像變得有些溫和。


    “以天為誓,絕無訛詐。”鍾離目光轉向天空,此時夕陽之景初顯。


    “在下...鄉野粗鄙之人,不善言談。”姬九元還是推脫,他可不覺得鍾離沒能力把天捅個窟窿。


    “...”鍾離的嘴角一陣抽搐,華貴的氣質差點因此被打散。


    不善言談姬九元


    “先生應該知道,禮樂?磨損?”鍾離打開碗蓋,用蓋子撥弄了一下碗中茶葉。


    “不知,願聞其詳。”姬九元對於磨損倒是知道些許,反而禮樂是真的有些不知。


    “磨損,磨損會讓‘我們’變得如同野獸。無論怎麽掙紮,‘我們’依舊會不斷失去與人共處的能力,失去理性。越是強大的力量,被磨損後帶來的危險也更大。”鍾離將茶葉撥好後,便將茶杯舉起,繼續喝了四分之一。


    對麵的姬九元自然是知曉這一概念的。


    “禮樂,禮樂會讓‘我們’變得如同凡人那般幾乎不受磨損影響,但會不斷磨滅‘我們’的力量以及身體能量,禮樂平等地降落在所有人頭上...除了異人,異人體內天生好像便沒有禮樂,又或者說,他們的身上皆是禮樂。”


    “異人是個特殊的群體,當強大生物處於他們身邊時,會發現,身上的磨損會被默默地洗去。”他看了看麵前的姬九元,解釋道。


    “可是磨損的多少,象征著能力的強弱,因此,在異人身邊待太久,總是會使得強大的生物變得弱小,乃至平凡。”鍾離撫摸著茶杯,看向天邊夕雲。


    “平凡,而後是壽命減少,而後是如凡人一般去世。”遠方夕陽漸落下,雖無限好,卻即將盡。


    “你或許想問,為何我保持強大,且陪伴璃月至今呢?”鍾離的眸子與姬九元相對。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鍾離像是陷入迴憶了一般,說了一句《道德經》上的話。


    “那一天,一名老者找到我,隻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後來我才明白,也許這是此方世界的法則之一。”


    “那時我快要老死了...”


    鍾離表情複雜地向姬九元講述起了往事。


    “您的意思是...或者說,那位老者的意思莫非是?”姬九元盯著桌子上的茶杯,茶杯中的茶葉飄來飄去,或有上浮,或有沉澱,然而茶葉始終出不了這個茶杯,而茶葉卻仍在泡發出茶水。


    鍾離夾了一片茶葉送入了姬九元的茶碗中。


    磨損是陰


    禮樂是陽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姬九元豁然開朗。


    “先生莫非知道些什麽?”鍾離見姬九元有所感悟,大喜地說道。


    姬九元看著麵前仍然年輕的鍾離,不知該怎麽表達。


    原本時空,天理隻降磨損,因此提瓦特所要麵對的,是磨損,是癡狂,是悲哀,天理高高地坐在高天之中,俯瞰眾生之掙紮。


    如今時空,禮樂兼伴磨損,輔以異人,是故諸事得以調和,然而...


    他又不知該怎麽想下去了。


    總覺得能想出來,有種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感覺。


    “先生,先生?”鍾離在一旁看著姬九元從一開始的皺眉思考,到現在唿吸急促。


    “我沒事,還請鍾離先生莫要說話。”姬九元擺了擺手,繼續思考。


    鍾離看著他這樣子,便歎了口氣——每個異人幾乎都是這樣,在與他交談後,患得患失,又恍然大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姬九元忽然想起了自己經常看的《易經》


    天殘酷地奪去四十九種大道,於未知之處,靜靜地看著眾生為那僅有的一絲陰陽而攻伐拚殺,而後又在此基礎上不斷演化出各種事物。


    這就是一個正常世界的狀態


    好像知道了一點。


    如果將提瓦特,看作一個整體,也就是大道。


    原本時空,天理作為“天”,隻是降下磨損,那麽此時隻有一個“陰”,因此萬物積淤。


    是故原本時空——大道五十,天衍其一,人遁四九。


    天仁慈地隻拿一種大道,於明麵之處,看著眾生和睦地分享著四十九種大道而世界安定,接著眾生以人道之貪婪謀劃天的最後一絲道。


    芸芸眾生所代表的“人”得了更多的四九


    天理所代表的“天”得了極少的一


    而“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天理所代表的“天”難以用這稀少“一”來補充提瓦特整個天下的不足


    而芸芸眾生所代表的“人”,卻一直在用本就極其充盈的“四九”來不斷掠取僅剩的“一”


    是故“天”終將傾覆,而“人”在“天”傾倒之後,卻不會行天之道。


    他悟了,他明白原本時空的一個解決世間疾苦的解決方案了。


    可他又立刻將注意力轉移到現在。


    他看著麵前正在喝茶賞景的鍾離,又陷入了思考。


    “天理是天,眾生為人。”


    如今的情況,應該是:


    大道五十,天衍四八或者四七?甚至四十?但絕對不是原本時空的隻有一,而人道,也許是十,甚至更少。


    “帝君可知修仙之法。”姬九元問道。


    “磨損與禮樂並行,而後將此二者互相增長,使他們一同在體內增加,此所謂休仙之法。”鍾離說道。


    原來如此


    修仙是什麽,修仙就是在與天道爭那一分氣運,氣運是什麽。


    氣運就是道的一部分。


    換而言之,修仙,不就是人在與天爭道嗎?


    如今鍾離的修仙之法,不就可以說成是禮樂與磨損相互交融,而後直到擁抱“道”的境界嗎?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陰陽二氣相交而形成一種適勻的狀態,萬物在這種狀態中產生。萬物背陰而向陽,並且在陰陽二氣的互相激蕩而成新的和諧體。


    磨損與禮樂相交而形成一種均衡點,正常的生物(指力量普通 壽命正常)在這樣的狀態中產生。所有生靈依靠磨損產生的力量而接受禮樂的洗禮,進而在禮樂與磨損的融合增長中,走向更高的層次。


    姬九元看了眼麵前的大姐姐形態鍾離。


    不斷衝擊新的境界,很累吧,帝君?


    不知是不是姬九元的心聲流入了鍾離的心中,鍾離看著遠方消失的夕陽,閉上了眼睛。


    “不對,好像還忘了什麽。”


    “帝君。”


    “何事。”


    “曆史上的異人們,大概都如何呢?”


    “正常死亡。”


    沒有能夠進行類似“修仙”的活動而長壽的啊。


    “那麽第一位異人,大概是誰呢。”


    “...”


    鍾離像是有些痛苦,太陽已落,月已升起,一行清淚從美麗的眼角中流出。


    如果說


    原本提瓦特


    隻有一個磨損 代表陰


    那麽陽該從哪裏得來呢?


    也許應該就是這第一位異人吧。


    然後異人紛紛不知何原因而來此


    不對,不對...


    “算了,看看夜景吧。”姬九元站起,朝遠處璃月港的繁華望去。


    他何必去考慮大道呢...讓天去琢磨去吧。


    他至少現在還是楓丹太傅


    也是壁爐之家的客卿


    “如今,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人得其十。”高空之中,老子看著麵前的五十根蓍草,撫須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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