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過後的次日清晨,忽然就下起了雨。


    原本積壓了一整日的厚重烏雲此刻密集交織,天空仿佛被撕裂,雨水如瀑傾瀉而下。


    邊鶴雲已在那日早些時候被送迴邊府。


    夜深之時,邊太醫的遺體也悄然歸家。


    言真雖未親臨現場,卻能深切感受到邊夫人此刻的悲慟與無助。


    然而,他更明白,此刻必須保持理智與冷靜,不能讓事態進一步惡化。


    他派人鄭重告誡邊夫人,務必保密邊鶴雲隨父去了莊子之事,以及他救出的那個嬰兒更是不能提及。


    他不願再讓無辜之人卷入這場風波。


    在協助皇帝妥善處理安親王夫婦的事務後,言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迴到佛寺,他疲憊不堪,倒頭便睡。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聽到門外響起敲門聲。


    他強打精神,掙紮著起床開門,隻見寺中的小沙彌正恭敬地候在門外。


    “十九爺,主持請您過去。”小沙彌輕聲說道。


    言真迅速用冷水洗去臉上的倦意,讓自己恢複清醒。


    雨依舊在下,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猛烈。


    言真來到住持的禪房外,隱隱聽到幾聲嬰兒的啼哭。


    他猛然想起,那個被救出的小嬰兒尚未安頓妥當。


    他心中一緊,輕敲房門,隻見住持正抱著那個瘦弱的小女嬰,用小勺為她喂食羊乳。


    然而,孩子太小,羊乳大多從嘴邊溢出。


    孩子餓得直哭,住持及寺裏的僧人都是大男人,急得抓耳撓腮,毫無辦法。


    所以他們無法撫養這個孩子。


    住持請他前來,正是為了商議這孩子的去處。


    言真雖然年紀尚輕,卻已深知責任之重。


    他寄居佛寺,自身尚需他人照料,又怎能承擔起撫養嬰兒的重任?


    住持歎息一聲,道:“這孩子身世坎坷,若隨意托付他人,恐怕會給她帶來無盡的禍患。


    佛門之地,慈悲為懷,不問紅塵俗事。


    就讓這孩子去寂照庵吧,讓那裏的師太撫養她長大。”


    言真望著那脆弱而純真的小生命,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溫柔。


    他點了點頭,答應了這個提議。


    次日清晨,雨過天晴。


    言真與佛寺中的一位大師父一同前往不遠處的寂照庵。


    他們將小女嬰鄭重地交給師太。


    此刻,天空中一群大雁掠過,師太抬頭仰望,隨後低頭看向懷中的嬰兒,輕聲道:“雁掠長空,心歸故裏。這孩子,就叫雁心吧。”


    言真向師太深深一鞠躬,轉身離去。


    心中默默祈願,願這個名叫雁心的孩子,能在佛門庇護下平安長大。


    一晃三年而過。


    言真自西州歸來,並未急於入宮,而是選擇棲身於佛寺之中,尋求內心的寧靜。


    原以為兄長登基為帝,自己能擺脫西州封地的束縛,卻不料無論皇額娘如何哀求,新帝始終不肯鬆口。


    他聲稱遵循先帝遺願,初登大寶便更改先帝旨意,恐難以服眾。


    言真心中苦笑,兄長既然能逼迫先皇位,又何懼這小小改動?不過是托詞罷了。


    不忍見皇額娘每日以淚洗麵,言真隻好謊稱自己喜歡西州,那裏民風淳樸,是個宜居的好地方。


    於是,他遠赴西州,一去便是三年,連逢年過節也未曾歸家。


    隻因先帝曾有詔:無詔不得返。


    而新帝亦未曾下詔召迴。


    身為本朝唯一外放的親王,他在西州那片偏遠之地,倒也過得自在逍遙。


    如今歸來,是因為太後對他的思念太過深重,再三懇求新帝下詔。


    而他自己,也渴望迴到皇額娘身邊盡孝。


    因此,接到旨意後的第二日,他便啟程返京。


    安頓下來後,他打算稍作休整,再入宮覲見。


    夜幕降臨,他與住持共聚一堂,品茶論經,談笑風生。


    住持提及了那個交給寂照庵的小女嬰,如今已年滿三歲,嬌俏可愛,聰慧過人。


    慧元師太對她寵愛有加,特地委托住持為她啟蒙,教她認字讀書。


    住持微笑道:“十九,你與這孩子有緣,明日她來了,你也見見。老衲即將前往通州的靈安寺講經數日,這幾日就勞煩你代為教導那孩子了。”


    言真聞言,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畢竟,這孩子本就是他托付給住持的,自己自然也有一份責任。


    次日,晨曦微熹,一位年輕的尼姑領著一個身著緇衣的小女孩前來拜訪言真。


    言真俯下身子,凝視著女孩那雙宛如黑葡萄般晶瑩剔透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溫暖的笑容,輕聲問道:“你,就是雁心嗎?”


    小女孩微微抬起頭,童音清脆如鈴:“嗯,我是雁心,先生,您就是來教我的新老師嗎?”


    言真聞言,笑意更深。


    一旁的尼姑輕拉了下雁心的衣袖,低聲提醒:“雁心,你應該稱他為十九爺。”


    雁心乖巧地點點頭,再次開口:“十九爺。”


    言真聽後,笑意更濃,溫言道:“叫我先生便可。”


    雁心望了望身邊的尼姑姐姐,又看了看言真,眼中滿是困惑。


    “那我到底該怎麽稱唿你呢?”雁心迷茫地眨了眨眼。


    言真思索片刻,和顏悅色地問道:“那你想怎麽叫我呢?”


    雁心想了想,說:“先生都是留著大胡子的,但您看起來比山下放牛的石頭哥還要年輕,我還是叫您哥哥吧。”


    尼姑正要開口糾正,卻見言真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那便如此吧。”


    說罷,他向雁心伸出了手。


    雁心欣喜地將那粉嫩的小手放入言真的掌中,跟隨著他步入庭院,開始了她每日的讀書識字。


    接下來的三日,雁心都準時前來學習。


    她雖年幼,但記憶力極佳,言真所教的千字文,她都能迅速銘記在心,次日言真考驗她時,她總能流利地背誦出來。


    這份聰慧與勤奮,讓言真對她愈發喜愛。


    他覺得這孩子一定遺傳了嫂嫂的聰慧,雖然沒有長在大戶人家,但如此平安度過一生比困居深宅大院好得多。


    至於這孩子的父親,言真早已讓人調查,才知道皇帝對安親王福晉做了多麽令人發指的事。


    那名侍衛因此被安親王斬首,而那日的火勢過後,言真巧妙地將那侍衛的屍體處理,避免了皇帝的察覺。


    他所作所為,皆是不想皇帝再造殺孽。


    這日,言真教完雁心課業後,輕聲告訴她明日不必再來,因他有要事需離開寺廟。


    對於小雁心來說,多了一日的自由玩耍時光,自然是歡欣雀躍。


    第二日,言真便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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